大安將葉桂山送到了附近的一處醫館。
大夫手指剛一落寸口上把眉頭皺了起來。
“先把腿骨接上吧。”
腿斷了已是有大半日,又硬撐着從村子逃出艱難的跑到城裡,斷開的部位錯位已經格外嚴重,腿腫得如同蘿蔔,那大夫手摸在上面好半晌都找不到錯位的地方。
大安有些不懂曲清言的用意,自然讓他們冷着葉桂山一家的是她,現在讓給他看病治療的還是她。
“如何了?”
將葉桂山安置在醫館,大安急匆匆的回去覆命。
曲清言身前全是宗卷,她年前時按着年份整理出來的宗卷已是一字排開擺在身前。
“不太好,葉桂山那兩天腿怕是都廢了,以後沒辦法下地幹活了。”
大安自進了曲府就沒怎麼吃過苦頭,到了曲清言身邊後日子更是過得無比滋潤。
曲清言向來對他們的約束極少,也很少會提所謂的無理要求,他連皮肉之苦都沒吃過,現在看着葉桂山斷了一條腿還能連夜跑上幾公里的路,心情就格外複雜。
“嗯,我知道了,派人將葉桂山盯好了,不要讓馮茂才尋到機會,這一兩日內我就會提堂審理,你只讓他做好準備就是了。”
之前在堂外將葉桂山攔下來也是因着他眼中灰死的氣息讓她動了惻隱之心。
趕在董昊誠到西北之際,她原本是不想給自己惹來太多麻煩,但現在,葉桂山的案子她既是已經在人前接了下來,就要有一審到底的準備。
董昊誠雖是剛到西北,還摸不準景帝和朱瑾睿的想法,但她不過是處置發落縣衙中這些搜刮民脂民膏的敗類想,想必也不會引他太多的猜忌和關注。
心中雖是這般想,曲清言手上的動作卻是不停。
這些宗卷原本是她給欽差準備的,欽差主審私放印子錢一事,需要的人證和物證,同她自己審理這其中的差別相差極大。
這些東西遞到董昊誠的手中,就是極有利的佐證,放在她的手上……
她不過一個七品知縣,就算審了壽陽縣的案子,也不過只一縣如此,不具任何意義。
她擡手揉了揉眉心,以朱瑾睿有些急躁等不得的性子,怕是隻會給董昊誠以及她同餘有臺兩三月的時間。
要怎樣才能將葉桂山這種案子變成不止在壽陽縣一處纔出現?
只有別的幾縣中同時出現這樣的案子,個案變成共案她手中的這些證據才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這般想着曲清言就命大安將她桌上的宗卷全部收整起來,如果不能一擊必中就先不要打草驚蛇。
她明日怕是還要去一趟長安城,去探一探朱瑾睿以及新來的這位欽差大人的底。
腦中各種思緒不停,她用過午膳正準備去醫館探望葉桂山,詢問一些細節,就聽着有差役來報,豫王的馬車已是到了城外。
朱瑾睿居然真的趕來了?
曲清言忙命人準備儀仗去城門口接人。
朱瑾睿沒有同上次那般直接進到縣衙,怕就是存了讓旁人知道他到壽陽縣來的念頭。
他這般擺了親王的譜,想必董昊誠應也在馬車上,她頂着烏紗帽,整了整袍服坐上了出城的轎子。
朱瑾睿帶着董昊誠一路疾行,馬跑的極快,西北的官道又不算平整,待遠遠的能看到壽陽縣的城門,董昊誠艱難的挪了挪屁股。
若不是朱瑾睿就在車中,他真的好想探手下去摸一摸,是不是還是兩瓣兒……
“殿下,已經向縣衙送了消息。”
車外有人朗聲回話,那人聲色低沉,明明聲音不大,卻又像是一字一頓的全部砸進了人心底。
董昊誠雖是讀書人,但這點眼色倒也還有,這回話之人應是練家子出身,怕是朱瑾睿的近侍之一。
朱瑾睿嗯了一聲,隨機就說道:“放慢。”
剛剛還還在瘋狂趕路,現在又要放慢,董昊誠着實有些摸不出這位豫王殿下的套路,只能面無表情的垂着眼簾。
曲清言打着儀仗一路趕至城門,恰巧遇到朱瑾睿的馬車停在城門口。
她忙下了轎子,一路快步行至馬車前,躬身行禮:“微臣見過王爺。”
“嗯,進城。”
朱瑾睿的聲音依舊是曲清言熟悉的冰冷,她揉了揉眉心,轎子跟在馬車後,轎伕幾乎是小跑着才勉強跟上。
轎子顛簸,曲清言兩個肩膀在四壁上磕來撞去,待轎子落地那一剎那,她驚喜的發現自己竟是多了一項暈轎子的新技能。
朱瑾睿一下了馬車就見着曲清言消瘦纖細的身影先一步衝進了縣衙,好片刻才又白着臉從裡面出來。
“勞王爺、董大人久等了。”
這種時候自然是認錯更好一點,可對着朱瑾睿那冰塊般誰都欠他銀票的臉,這話她當真是一句都說不出。
暈轎子她只差把胃都吐出來,現在口中發苦,她說話都下意識的擰着眉。
朱瑾睿的視線自她的身上掃過,眼中微微帶出一絲疑惑。
將人引入她辦公的房裡,房中佈置極爲簡單,前方無主座,酸枝木圓後背三接雕花交椅一左一右各一對,中間擺着有束腰霸王棖方桌。
朱瑾睿來過一次,入門就撿了左手邊一張交椅,董昊誠笑着對朱瑾睿拱了拱手,在右側坐下。
曲清言淡然的站在門前,命大安去給兩位貴客準備茶水。
“爲何不去長安城覆命?”
曲清言向來沉得住氣,朱瑾睿不言語她也不出聲。
同曲清言有過多次接觸,朱瑾睿已是摸出她的脾氣,心頭雖有些沉悶可他來壽陽縣不是同她大眼瞪小眼的。
“回王爺,微臣的馬車在城門處被村民攔下告狀,那村民當時的情形極爲不妥,微臣着實有些擔心,便想着將這村民告狀一事解決後再去長安城中覆命。”
她這話說的言不由衷,在一旁充作佈景板的董昊誠都能聽得出。
他不由得爲曲清言捏了把汗,到底年紀小不懂出言的婉轉之道。
都說這位新科狀元在曲家不過是個不受寵之輩,這般看來到也是將傳聞落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