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中事先沒有做交代,房中只有小廝剛端來的火盆子,炭還沒有燒旺,房裡冰冰涼涼。
曲清言進門就忙拉緊斗篷,自來了葵水,她這身子就格外容易怕冷,這北地的冬日,不論是房內還是房外都讓她極爲難過。
“你名爲曲清言?”
楊建賢不忙擺紙墨,關好門轉身看着她,高大的身形攏着窗櫺中投來的光,將曲清言悉數攏入陰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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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建賢的身形不似文人般帶着點孱弱,他個子很高,曲清言站直也只到他的肩頭,修長勻稱的線條攏在氅衣之中,竟是帶給曲清言莫名的壓迫感。
她狀似隨意的在房內踱了幾步,躲開他的壓迫卻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呵,也對,我還有沒有做自我介紹這般問你姓名有些唐突了,我名爲楊建賢,表字易安,你喚我易安即可。”
這人還真有些自來熟,曲清言站在幾步外擡眼打量着他,楊建賢的一張麪皮生的極好,尤其是那雙不加遮掩的桃花眼,這樣專注的盯着人看,總容易讓人以爲他的眼中只自己一人,進而心生漣漪。
曲清言垂下眼簾,手指扣着袖籠:“在下家中行四,尚未弱冠未有表字,楊公子喚我曲四便好。”
楊建賢大步上前將兩人距離一再拉近:“清言兄何必如此見外,如不介意換我一聲易安便好,來,我幫你研墨。”
曲清言垂眼看着抓在自己衣袖上的大手,手指修長骨節瑩潤,配着那張臉端的是如玉佳公子了,只這人出身大族又有才名在身,不是應帶着幾分傲意?
這般殷勤隨和同他通身的氣質都不不符,她蹙着眉怎麼都有些想不通。
楊建賢轉身走出一步就發覺曲清言腳下沒動,他回眸就見她垂着眼簾看着他的手。
桃花眼中又盪出三分笑,“曲四弟,你若是再不來寫文章,怕是祖父要等不及了。”
曲清言聞言回神,扯回衣袖跟在楊建賢的身後到了桌案旁,火盆子中的炭火已經冒出紅光,她攤手在上方烤了烤。
楊建賢鋪紙研墨,回身就看到一雙嬌嫩白皙的手,指甲修的整齊,指頭圓潤如上好的貝珠。
楊建賢的目光讓曲清言有些不自在,想要收回手又真的太冷,就只能硬着頭皮待手指沒有之前那般僵硬,這才坐在桌案前提筆寫了起來。
她的字一如曲清鴻說的那般娟秀有餘大氣不足,平日裡在家學或是書院自是無礙,但到了大考落卷,這字怕是讓她直接降了等級。
楊建賢看着她提筆落字便不再說話,他站得遠看不清字便下意識的湊了過來,待曲清言默寫完就覺身子大半都嵌進了對方的懷裡。
她心頭一慌,毛筆在紙上便落了一個大大的墨點。
楊建賢毫無所知的伸手去指那一處:“卻是可惜了,四弟不若重新謄寫一份,祖父爲人嚴謹,最是看不得旁人太過隨意。”
曲清言那個氣,她什麼時候隨意了!要不是這個傢伙離她太近讓她有些慌亂,她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她側過身,冷着臉比劃了一下兩人間的距離,“楊公子不如到前面坐一下,我謄寫還需要一點時間。”
楊建賢摸着鼻子訕笑,曲清言的文章他纔看了一半,後半部分還未看完此時哪裡願意退到一旁,就厚着臉皮向後退了一步,在曲清言刀子般的目光中裝傻愣,就是不肯離開。
曲清言悶悶的轉回身,提筆蘸墨斂着心神快速謄抄起來。
兩人在耳房中的時間稍稍有些長,曲文海同楊忠傑兩人在小輩面前相互試探了幾句便開始各自推打起太極。
“曲大人的幾位孫輩都是一表人才,真是可喜可賀。”
出仕之人都知有出息的孫輩意味着什麼,楊忠傑看着穩重的曲清聞幾人,又想到耳房中提筆做文章的曲清言,心中不由得一聲長嘆。
他們楊家還算幸運出了一個名動京師的楊建賢,也算後繼有人,不然再過幾年待他致仕怕是也要同盧有才那般無奈返鄉。
曲文海笑的微微有些得意,“楊大人過譽了,在下也是羨慕楊大人有建賢這樣的孫兒。”
兩人相互吹捧間曲文海又將曲清聞叫來讓楊忠傑考較學問,楊忠傑也沒再推諉隨口問了幾道問題,曲清聞對答得體,讓楊忠傑連連點頭誇讚,他委婉的讓曲文海不要心急回去等消息。
曲清言寫完最後一字放下筆,就發現楊建賢不知何時又貼了上來,透過彼此厚重的冬衣,她依舊覺自己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散出的熱意。
她心頭微嘆,哪怕她扮的再像早沒了小女兒的作態,可還是不能同真正的男子相比。
楊建賢此時所有的心思都落在曲清言手中的文章上,他的身子不由得又向前探了探,將人悉數攬在身前擡手去接她的文章。
曲清言只覺自己要被這個傢伙氣死,就算她此時是男子的身份,可她到底是女兒身,特有的敏感讓她很忌諱同旁人間的接觸,這人到底是怎麼厚着臉皮不要臉面的一再貼上來的?
難不成……這位譽滿京師的易安公子是個斷袖?
她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文章再是顧不上放手讓對方拿走,她身子一縮從楊建賢的身前鑽出。
“走吧,楊大人怕是等的久了。”
“優而遊之,而使知運於心者,觸於物理而發;
“涵而濡之,而使理寓於物者,感之吾心而通。”
楊建賢喃喃着這兩句,心中似有所感,他大手猛地搭上曲清言的肩頭,用力的捏緊:“以後要記得叫我易安,知道嗎?”
這個朋友他楊易安定是要交下了,他心中微微激盪,大手在曲清言的肩頭摩挲,突然就覺這肩膀竟是格外纖細。
“大少爺,老太爺命小的來問您這裡如何了?”
門外響起小廝的問詢聲,楊建賢不顧曲清言的掙扎將人拖出門直奔正堂。
“祖父,您舉薦清言兄來國子監做貢生可好?”
楊忠傑面上的笑意一滯,擡手接過他手中的文章,細細讀了起來。
曲清言依舊不忘要從對方的大手中掙脫出來,這人喜歡動手動腳的毛病實在是讓她很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