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前朝舊都。
經歷過戰火的洗禮,內城中大半建築都有些殘破,新朝後經歷了多年的修葺,內城逐漸改爲三司的辦事機構。
曲文海作爲河南省按察使司的正官按察使,在開封城內的地位斐然,曲府不斷的修建擴張,就差將府門挪到內城門。
曲昭雲隨曲伯中離開開封去平縣時已經有十一歲,這樣的年紀早已記事,所以車子一進了外城她就變得格外激動,這開封城可是她長大的地方。
她偷偷的掀開窗簾向外看去,鱗次櫛比的商戶、寬闊筆直的街道,紛紛攘攘的行人遠不是平縣可比。
開封城是曲昭雲長大的地方,更是秦氏長大的地方,她的父親是開封府正四品的同知,按說在一府之中也算高官。
她當年同曲伯中議親時,曲文海還沒有升至一省按察使,正四品僉事家的庶子配她這個正四品家的庶女,看來倒也是剛剛好,只曲文海善鑽營,不到二十年的時間就邁入了三品大員的隊列,她那個老實巴交的父親花了二十年的時間,卻是連知府都沒混上。
想到這些往事,秦氏的心緒就略爲複雜,曲清言在一旁順着挑開的窗簾也向外看去,她沒有八歲以前的記憶,等一下進到府裡,怕是還會有些麻煩。
他們在外城就換了曲府的馬車,這會車上帶着曲家的標誌,車伕甩着鞭子,行人聽到動靜就乖順的向兩旁讓去。
車子停在曲府正門旁的角門處,有下人上前來扶他們三人下車,曲清言掃了一眼就只見幾個丫鬟婆子打扮的下人,府內的主子一個都沒有出來。
秦氏像是早猜到會如此一般,並沒有太多意外。
“三夫人,小的還要跟曲總管覆命,就先告辭了。”
王大順跑的飛快,這三房的三位主子沒有一個好伺候,原以爲這趟會是個肥缺,結果身心都受到了嚴重的摧殘,他這是流年不利必須找個寺廟好好拜拜。
“三夫人,老夫人一早就盼着你們回來,這等了快一個月,可總算是把你們給盼回來了。”
田氏身邊的許嬤嬤迎上前說着歡迎話,只那句‘等了快一個月’聽來總帶着些敲打,讓曲清言不由得掀了掀眉梢。
秦氏對田氏身邊的人都沒沒什麼好感,她嗯了聲就由着這幾人引着從角門穿過遊廊進到後院。
“三夫人,您同四少爺六小姐趕路辛苦了,老夫人有交代不用急着去春暉院請安,先回院裡好生歇歇。”
“不必了許嬤嬤,引我們去給祖母那裡,一走就是六年沒能在她老人家膝頭盡孝已是不該,若回來還不給她老人家請安那就是不孝了。”
曲清言趕在秦氏開口前一句話堵住了許嬤嬤的嘴,田氏這話聽來體貼的像是極爲晚輩着想,但細想也不過是不願理會他們,眼不見心不煩。
可他們剛回到府裡又哪能做下這等會落人口實之事,田氏今日就是病的在牀上躺着起不來,他們至少也要在她的院子裡磕過頭才能回院子。
曲清言進府時面上的笑就已經收了大半,此時她通身的氣勢未斂,鳳眼微眯竟是讓許嬤嬤心頭一跳。
她忙又幹巴巴的笑開了:“四少爺說的也在理,只老夫人這般也是體諒你們旅途勞頓,不若就先回去梳洗一番?”
曲清言淡淡的搖頭,手臂一伸:“嬤嬤請吧。”
許嬤嬤無奈只得帶着幾人向春暉院行去,秦氏跟在曲清言身後翻了個白眼,田氏不願見她,剛好她也懶得搭理田氏,這個兒子還真是多此一舉,那個老虔婆最是事多,往她身邊湊什麼。
春暉院裡,長房的媳婦柳氏、二房的媳婦陳氏來請安都還未走,長房的嫡女曲昭英正跪坐在軟塌旁對着榻上的田氏撒嬌。
田氏擡手在她額頭上點了點:“翻了年就要議親嫁人,居然還像個小孩子。”
曲昭英紅着臉在她的身上蹭了蹭:“祖母又逗我,都說以後不嫁人要一輩子陪着祖母的。”
“真是傻孩子,女兒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田氏將人從地上拉起,身子向一旁挪了挪:“地上涼,快坐到祖母身邊來。”
柳氏笑眯眯的看着女兒,這個女兒的命比出嫁的那幾人都要好,待他們年底去了京城,老太爺坐穩了刑部左侍郎的位子,正三品京官家的的嫡女,還不是隨便挑揀人家。
陳氏笑着湊上來,拿帕子掩着脣角:“有英姐兒在,母親面上的笑就格外多,咱們做兒媳的也跟着沾光輕快不少。”
恭維話誰不愛聽,柳氏擡眼掃着一旁垂着頭有些拘謹的二房庶女,笑的不無得意:“我也是想再多留英姐兒幾年,留成老姑娘再把她嫁出去。”
“大嫂又亂說。”
兩個妯娌湊在一起你捧我一句,我誇你一句倒也分外和諧,和暖的日光透着花結燈籠錦格的木窗扇照射進來,打在雙耳雕花的銅盆上,盆子裡無煙的木炭燒的通紅,滿室融暖。
“老夫人,三夫人帶着四少爺和六小姐過來了。”
一句話如同砸在平靜湖面中的石子,掀起了陣陣漣漪。
田氏面上的笑瞬間收起,眼中的嫌惡遮都遮不去,她擰着眉問道:“不是讓許嬤嬤將人直接打發回院子,怎麼還是過來了?”
曲清言剛走到門前就聽到房內傳出這樣一句,許嬤嬤略帶尷尬的回頭笑了笑,打了簾子伺候他們幾人進去。
“給母親、祖母請安。”
三人在田氏冷淡的目光中淡定的上前行禮,田氏哼了一聲就想到之前曲文海大發的那場脾氣,心中暗恨,卻也只能讓人起身。
這三人在平縣的日子過得並不好,這一點她早就猜到,曲伯中是個什麼性子她再清楚不過,秦氏未出嫁前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庶女,能有多少陪嫁!
這些年曲伯中大小美人肆無忌憚的往回擡,在府裡一應開銷還可以從公中出,去到外面就只能靠秦氏去打點,曲伯中在時,她每月都還會派人送份例過去,曲伯中亡故後她就直接斷了這份銀錢。
本是想眼不見爲淨再好好敲打一番,卻不想被一向不問家中俗物的曲文海發現,又大發脾氣!
她目光在曲清言身上打了個轉,視線落在她白皙如玉的麪皮上,瞳光猛地就是一縮。
真是會長!好,很好,居然同那個賤人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