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突然吹進一陣冷風,冷到讓人以爲自己的骨頭都成了冰。
李鐵騎仍然驕傲的站着,儘管這股子驕傲也在消失殆盡着。
“想不到,想不到,最後竟然被這小爺給一語命中,恭家那老頭子,果然是個老神仙,其實當時我不是怕折了壽纔不敢打那老頭子,是真不敢動他,混混僵僵的活了三十餘年,這偌大的中國,讓我打心眼裡忌諱的也就寥寥幾個,你恭家那老頭子怎麼說也算上一個,但拿濟南那所謂的財神爺,可算不上這五根手指頭上的一個。”李鐵騎似是自言自語的說着,又像是把這一切說給他人。
恭三兒撓了撓耳朵,抓了抓下巴稀疏的小鬍子,一副上不了檯面的模樣,但又跟這氣氛是那麼的搭。
“都是命,神山老頭子的口頭禪,我想如果哪天我活了下來,這也會是我的口頭禪了吧?”李鐵騎低頭看着手中的細煙槍,眼中劃過一絲讓人捕捉不到的柔情,這個社會上沒有極端的惡,也沒有極端的善,只有極端的迫不得已,這就是他們的人生,或許是被痛罵着走過最後一程,或許遺臭千萬年,或許太多,但他們的人生,再怎麼不光彩,也得走完,一個人對不起任何人都是情有可原,但別對不起自己。
遠遠站着的龜三,望着這一幕,突然覺得這是多麼三生有幸的事,能看着這麼一個“怪物”徹徹底底的死。
“抱歉了,煙槍,我握不下去了,也不需要握了,我該走了,死在一個或許還沒有展翅,但有故事或者孤獨的傢伙手裡,總比死在那些老頭子手裡強。”李鐵騎喃喃着,雖然這樣說着,但所握着的煙槍,卻更緊了幾分,透骨的思念,終於結束了,也就在這一刻,他纔會感覺如此的恍惚。
趙匡亂奔向這個李鐵騎,在李鐵騎的眼前停下,拳頭重重的落在了李鐵騎的胸口。
“....”李鐵騎只是後退了幾分,嘴中唸叨着什麼,但聲音實在太小,小到或許除了離他最近的趙匡亂,沒有人能夠聽得見。
終於李鐵騎再次倒下,手中的煙槍落了下去,摔在地上出了裂痕。
“把我燒了帶回神山,這個人情,我李鐵騎惦記着...”李鐵騎一字一字說着,企圖再次握住那煙槍,但是他已經摸不到了,他死了。
趙匡亂身體微微顫抖的站着,這一幕顯的格外的蕭索,似乎這一刻沒有人感覺到什麼勝與負,只感覺到一種壓到自己胸口的悲哀,這種悲哀來自何處,無人知道。
恭三兒哼哼出一首小調,一首李鐵騎也會哼哼的小調,但是這不倫不類的京劇,卻永遠傳不到這個曾經隻身一人大鬧京城的傢伙耳中了。
李鐵騎是真的輸了?或許只是這個時代把他僅有的那點信念給徹底泯滅了吧。或許李鐵騎早已不是那個爲了一個女人斬斷所以無堅不摧的傢伙,而趙匡亂卻是爲了心中僅有的東西的拼命的趙匡亂,或許李鐵騎就是輸在了這一點,有點悲哀,但絕不是可悲。
這一幕,被上樓的幾人給撞了正着,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來見證了李鐵騎的死,還是見證了一個人的崛起。但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這一幕都是震撼的。
“就這樣死了?”金虎嘟囔着,似乎覺得李鐵騎死的也太簡單了一點。
沒有回答。
老人拄着翡翠柺杖,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身後跟着那個光頭青年,青年狠狠盯着那個從他眼前拿下他一生宿敵的趙匡亂,似乎是等待的一聲令下,然後不要命的撲上去。
白客與金虎留在了原地,兩人現在是實在沒有什麼戰鬥力可言。
趙匡亂轉過身,看着的不是那個恨不得把他撕碎的光頭青年,而是這個每一步都格外沉重的老人,在這個老人身上,趙匡亂看到了一些很熟悉的味道,像是郭紅牛,像是劉傲陽,像是潘爲公,每一個都不是好惹的存在。
大嶽如臨大敵一般站着,誰也想不出竟然會有這麼一茬。
老人似乎對大嶽的塊頭視而不見,對另外幾道帶着殺意的目光更是無視,只是一步一步往前走着,翡翠柺杖落地的聲音格外的清脆,似乎像是某些東西一般敲打着人的靈魂。
“你做掉了李鐵騎?”老人終於停下了步子,但仍然沒有讓人鬆一口氣,一開口就是直刺向最尖銳的問題。
趙匡亂淡然的點了點頭,默默的往前站了站,甚至是趙匡亂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從哪裡來的跟這個老人直視的勇氣,但有些時候,不做出點一鳴驚人的東西,是自作孽。
老人那張佈滿銅氣的臉上似乎劃過了一絲笑,不過轉瞬即逝,讓大部分人捕捉不到這個看不出是嘲諷還是欣賞的笑容。
“他有沒有對你說些什麼?”老人盯着趙匡亂道,似乎是審視着趙匡亂。
趙匡亂沒有點頭,沒有搖頭,也沒有開口。
“你以爲自己有了籌碼?”老人冷聲說着,身後的光頭青年似乎就要猛蹬出去,但沒有這個老人發話,光頭青年表情再兇,也不會往前走出分毫。
趙匡亂仍然沒有點頭,沒有搖頭,也沒有開口。
老人冷笑着,摸着拐頭的手伸出三根手指。
光頭青年猛的衝了出去,直奔向已經沒有什麼戰鬥力的趙匡亂。
不過眼前卻被大嶽擋住,但僅僅是一個照面,大嶽就被這個看似沒有什麼威懾力的光頭青年擊倒,要可知道這個光頭青年正是當年唯一可以跟李鐵騎勢均力敵的變態。
“濟南財神爺,沒想到見的第二面,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一個響噹噹的人物欺負幾個小輩,怎麼說也有點說不過去吧。”一個無比沙啞的聲音在走廊最後想起。
金虎與白客同時嚇了一跳,轉過頭,一個戴着黑色鴨舌帽與白色口罩的男人已經站在了他們的身後,甚至是白客都沒有察覺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出現在這裡,這的確讓人覺得特別的詭異。
老人轉過頭,傲然的笑道:“徐州的夏痣,想不到這幾個你嘴中的小輩竟然能把你大老遠的請來,不過以爲這樣就能攔的住我?”
佛哥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往前踏出幾步,意思已經算是再簡單不過。
“他奶奶的,小爺我今兒就是把這條命放這裡了,你們也別想動得了亂子。”恭三兒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着,在山東敢跟財神爺這樣說話的,可找不出幾號人。
“敢跟財神爺叫板,活的不耐煩了?”光頭青年叫喝道。
紅棍被撿起,張慶弓用紅棍支撐着身體站着,似乎用這一舉動證明了什麼。
財神爺再次轉過頭,看着的,不是跟他叫板的恭三兒,不是這個滿頭是血的張慶弓,而是這些人的中心,趙匡亂,他在好奇着,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年輕人,拿下李鐵騎,又讓這麼一羣人聚齊到了一起,哪怕是豁出去命也要保他。
“這麼熱鬧,我錯過了什麼?”又是一個聲音響起,一個文質彬彬的***到了佛哥的身邊,仔細一看,這人正是那個被狍子送進醫院的準提,這個快被忽略的人。
財神爺動着嘴,但就是說不出什麼話來,似乎眼前的這個場景,讓他也有點忌諱這個叫趙匡亂的年輕人,這種讓人願意站在劣勢的能力,纔是這個時代最可怕的東西。
“***,都TMD活的不耐煩了?”光頭青年罵着,但此刻他那反光的額頭也冒出一絲冷汗,似乎面對這麼一個個玩命的猛人,這個高傲的鷹也隱隱約約有點顧忌起來。
財神爺擺了擺手,意思很明顯,光頭青年老老實實的退到了財神爺的身後,再孤傲的鷹,也有被馴服的時候,真正可怕的是這個馴服鷹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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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不說?”財神爺跳過一切,仍然是看着趙匡亂,似乎又回到了曾經的那個場景,最初的模樣,總是會讓人感到似曾相識,但也僅僅是似曾相識罷了。
趙匡亂仍然是沒點頭,沒搖頭,不開口。
財神爺會意的點了點頭,毫不拖泥帶水的離開,似乎一瞬間就放下了這一切一般,但他真的是放下了?或許明天過後,趙匡亂就要面對這偌大山東最恐怖的巨鱷。
“你兒子,他不知道在哪。”趙匡亂低聲說着。
財神爺的身體有些顫抖,停住了腳。
“他不可能不知道。”財神爺斬釘截鐵的說着,聲音格外的堅定。
金虎在此刻眼皮跳了跳,似乎是明白了什麼,拳頭緊緊的攥着。
“他說,如果他知道,那你那個寶貝兒子,一定是死了。”趙匡亂毫無感情的說着,也不管這話,到底會給這個老人帶來什麼後果,又給他帶來什麼後果。
“不可能。”老人聲音特別的沙啞,其中帶着一絲憤怒,但卻又一絲絲的不甘與無奈。
“就這些,他也就給我說了這麼多,或許他也就知道這麼多。”趙匡亂緩緩的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