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話,越是仇恨對方,就越是瞭解對方。
算起來,白熊與這個男人算是把這句話發揮到了極致,或許仇恨兩字用在他們身上已經算不上明確。因爲這兩個人,註定會有一個生死,又或者沒有一個會安然的活下來。
“三個理事,你的手筆倒是不小,生怕北京不知道你回來了一般。”白熊看着這個坐在會議桌有些有着出洋相嫌疑的傢伙。
“三個若有若無的小人物而已,死了就死了,別在我耳邊嘟囔,你知道我想要什麼。”男人背對着白熊,像是一個小老頭一般抽着一根菸,吐着一個又一個不算漂亮的菸圈,臉上帶着一些很欠很欠的笑容,可惜的是白熊欣賞不到。
“你以爲現在還像是五年前?這已經不是一個用刀子就能豁開的社會上,你要跟我鬥就放馬過來,沒必要弄的滿城風雨的。”白熊說着,他有信心在這裡弄死眼前這個男人,但對於樓下那輛商務是不是塞滿了***還是很沒譜的。
男人狂笑道:“你是不是在逗我?做掉你這頭白熊有什麼意義?換句話來說,你難道就不是一個傀儡嗎?”男人終於轉過頭,那張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吊兒郎當,一股煞氣撲面而來,像是整個會議室的溫度都被拉低幾分一般。
白熊卻沒有任何反應,像是見多了這般人物一般,沉聲道:“再往上?鬼王,你所觸及到的東西已經夠到了,我上面的人,不是你該觸碰的,又或者那就是不該觸碰的存在,你明白嗎?”
“正因爲如此,我纔想觸碰試試。”這個名爲鬼王的男人說着,踩滅菸頭。
“你瘋了!”白熊覺得眼前的傢伙有些不可理喻,雖然他很清楚鬼王此刻心中的想法。
“瘋了又如何,既然已經亂了,那就讓他更亂一點,再亂一點,一直到轟動他們,一個星期之後,燕子關。你帶多少人都可以,我在那裡恭候,總玩這些陰的的確有點上不了檯面,要玩就玩一次大的。”男人說着,完全不顧這種行爲跟他隻身闖進白龍商會有什麼區別,但往往這種如同空城計一般的套路,往往可以有着出其不意的效果,所謂光腳的跟穿鞋的所顧忌的可肯定不是一樣多。
“玩真的?”白熊瞧着眼前這個傢伙,想着鬼王又在打着哪一齣。
“當然。”鬼王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白熊沉默了。
“話我就撂這了,來不來,全看你的本事,別讓我從此以後瞧不起這個商會,這個北京,有什麼招,儘管放過來。”男人說着,從會議桌上跳下,走的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卻留下了一個深水**。
“鬼王,你到底在想什麼?”白熊叫住這個男人,問了一個很傻很傻的問題。
男人停住腳,聳了聳肩膀道:“正因爲我不知道在想什麼纔會如此。”
打開會議室的紅木門,門口站着那五個表情不算好的老人,如果換做旁人估摸着早被這五個老人身上強大的氣勢所壓垮了,但男人卻熟視無睹的衝那個光頭男使了個眼神,很瀟灑的離開。
或許這個男人已經被恨到了牙根癢癢,但這五個老人卻無可奈何,這種感受,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體會過了。
“跟着他們,有機會解決掉。”龔三指對姍姍來遲的周馬龍說着。
周馬龍點了點頭,帶着身邊的幾人離開。
白熊一步步無比沉重的走出會議室,面對這五個目光帶着解釋的老人,白熊深深吐出一口氣道:“看來我們有的忙了。”
一個星期,不長不短,燕子關的會戰,趙匡亂的婚禮,很巧合很巧合的混到了一起。
對於那個日子,有人期待,有人驚恐。
凱迪拉克衝破雨幕開向那個北京外平靜的村子,或許是有着這大雨的掩飾,纔沒能打破這個存在最後的寧靜。
車停在了那遠離村子又遠離北京的地兒,經過一路的顛覆,四川仍然在呼呼大睡,估計是累壞了,恭三兒摔上車門下車,敲了敲瓦屋的門。
“誰?”屋中傳來一個漢子的聲音。
“小爺我。”恭三兒感覺因爲身上的傷口,疼的有些呲牙咧嘴。
恭三兒剛剛說完房門就此打開。
一個禿頂大叔站在門內,看着有些狼狽淋着雨的恭三兒,皺了皺眉頭,讓開了路,不過多瞅了幾眼站在恭三兒身後襯托的像是一座小山一般的大嶽。
經過一陣包紮,恭三兒與大嶽像是被打包了一般,特別是恭三兒,一張很磕磣的臉僅僅露出一雙眼。
“趙匡亂來過。”老熊打包這兩個病號,兩人身上的傷跟趙匡亂身上的傷口比起來簡直就是毛毛雨。
恭三兒沒有太過驚訝,只是點了點頭。
“聽說你離開北京,怎麼又回來了?這個節骨眼回來,可不是小爺你的初衷。”老熊說着,不再執着於趙匡亂的話題。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耳朵根子這麼軟。”恭三兒掏出那盒奇蹟般沒有淋溼的紅塔山,叼在嘴邊一根卻沒有點燃,一副戒菸的悲壯模樣,不過卻被繃帶與紗布擋住大半。
“可能是好事。”老熊則愜意的點燃一根菸,完全不顧現在是凌晨。
“好事,壞事,誰知道呢。”恭三兒淡然的說着,或許已經見了分曉,但他不後悔再次回到北京。
“對了,趙匡亂託我給你傳幾句話。”老熊拍了拍光禿禿的腦袋說着。
“說。”恭三兒或許知道老熊會說些什麼。
老熊則把趙匡亂對他所說的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但實在模仿不來當時趙匡亂的神情,但老熊知道恭三兒絕對能想象出來。
恭三兒聽完後,只是沉默,他何嘗不知道趙匡亂抱了什麼樣的覺悟,但他知道,如果真的在青龍村添了那東西,趙匡亂就真的死了。
“換句話說,這是趙匡亂最後留下的東西,小爺我如果是你,就會真去一趟,想想咱們還能在這個時代做些什麼,什麼都不能,咱們這一套,早被這個時代淘汰了。”老熊彈了彈菸灰,一臉的悲涼,像是一個敗的丟盔棄甲的將軍一般,或許他們輸了,但絕對不代表他們死了。
恭三兒沒有什麼表示,只是想着自己與這個時代,到底矛盾着什麼。
思考着,沒有什麼答案,或許或許自己是真的在不知不覺中,成了這個時代最不稀罕看到的東西,這種感覺讓人莫名的焦灼,像是一個老男人,像是一個大叔,很不願意承認自己老了,但自己本來就已經老了。
“大嶽,我們就去一趟小興安嶺吧,既然亂子打算在哪裡立一個墳,我們就給他立一個。”恭三兒弓着身子坐着,佝僂的像是個小老頭。
大嶽默默點了點頭。
小小的屋中再次陷入了死寂,三人各懷心事的想着。
“如果...如果亂子不得不死的話,他到底該死在哪裡,纔算死得其所?”恭三兒默默的說着,這是一個很不吉利很不吉利的問題,或許也算是一個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亂子哥不會死。”大嶽似乎要犟過恭三兒。
“如果。”恭三兒強調着,但這個如果可有無可,照這個發展下去,趙匡亂或許也真的唯有一死才能解脫。
“沒有人會知道。”老熊默默起身,打開房門,外面仍然是漂泊大雨,太陽沒有什麼動靜,給人一種很莫名的壓抑,這個世界,此時此刻,或許仍然在改變着。
但唯一不會改變的,也是在這個會抹殺一切的時代之中唯一不會掉色的,是初衷,小爺的初衷,自己的初衷,趙匡亂的初衷,大嶽的初衷,甚至是那個在車中熟睡的孩子的初衷,當這些初衷變質的時候,恭三兒就不會是恭三兒,在某種意義上,算的上死了,所以一個人,即便是混的再不濟,即便是跪着,躺着,又或者沒有地方躺着,都不要忘了自己最重要的東西,自己爲什麼在社會上跑着。
“我們跟丟了。”周馬龍說着。
“回來吧,他不是你這個層次可以觸碰的。”白熊沒有意外,如果說一個周馬龍就可以解決的問題的話,那就不叫問題了。
周馬龍默默掛掉電話,想着剛剛所發生,一路緊盯着那輛商務,甚至周馬龍連眼都不敢多眨一下,但那輛商務就這樣憑空在雨幕中消失了,想想那個,周馬龍身上冒出一層冷汗,他不是一個信鬼神的人,但也不是一個一點都不相信的人,在道上混久了的人,多多少少都信一點莫名其妙的東西。
北京的後半夜。
五位長老各自散去,會議室僅僅留下了白熊一人,這五個老人背後會鼓搗什麼,白熊心裡清楚,但絕對不會放在心上,如果每天都在考慮着這些上不了體統的東西,他也不會被提拔成白龍商會的會長。
白龍商會又迎來了一波客人,不過這次算不上不速之客,兩個舉手投足之間一點不亞於白熊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