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得就這樣斬了你這個戰友?雖然這條看門狗當的有點太不稱職了點。”朵朵終於把視線從樓下那個男人身上移開,對站在她身後的黑犀說着。
這些統一被稱爲瑞拉姆斯野獸的男人們,像是最鋒利的玉石,雖然危險,但又是最好的籌碼。
儘管是這局浦之中,這一類人,也只寥寥三位。青牛隻能算半個,賭徒也算半個,前者沒有這種能力,後者沒有屬於局浦這個世界的心,由此可見這瑞拉姆斯這四個字到底代表着什麼。
“沒有什麼捨得不捨得的,反正都是一羣逃兵罷了,能夠在這個世界上討一口飯吃已經算是天大的幸運,那些仁義道理,真不值幾個錢。”黑犀面無表情的說着,像是喜怒哀樂這東西在這張漠然的臉上是最多餘的東西一般,要不是有着這標緻性的大鬍子,還真難以想讓人分辨眼前這個傢伙到底是不是屬於人類這個界限上。
朵朵微微笑了笑,似乎這種自嘲的話語在她耳中很是受聽,邊笑邊道:“這都是什麼年代了,逃兵這個詞早就被人遺忘了,別忘了在瑞拉姆斯,活下來的,全部都是逃兵,那些固執的傢伙,有一個是活着回來的?”
這一次,黑犀沒有說些什麼,但卻是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最終還是沒有把那些想要說的話說出去。
“在想那一杆野槍?”朵朵似乎很輕易就看出了黑犀的意思。
黑犀默默點了點頭,沒有反駁什麼。
“他一定死了,沒有任何可能性。”黑犀極力否認着,卻給人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朵朵這一次表情嚴肅一些,或許是因爲提起這個名字的原因,思考一會道:“如果有一萬分之一的機率他活了下來,希望再次面對你們這個隊長的時候,不要做出任何手下留情的舉動,我可不希望你們這些底牌有軟肋。”
“他不可能活下。”黑犀沒有答應下來,而是默默的下樓收拾着這個殘局。
他真的不可能活下來嗎?
朵朵想起那個傳說,那個神話,似乎感覺那杆野槍不可能就這麼無緣無故的消失,因爲她通過某人,多多少少了解一絲關於瑞拉姆斯的內幕,所以才如此的確定。
即便是站在這個高度,身後有着千軍萬馬,也會有畏懼的東西,足以證明那一杆野槍,到底是多麼的恐怖,當然這一切都是後話。
太陽徹底落了下去,等小童的屍首被收起的時候,局浦大廈門前又變回了空空如也,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但當第二天真有人踏過這片平地的時候,會不會想起這一番苦戰,會不會感受到一絲關於這一番苦戰的震撼。
這又是後話。
這一夜,黑的見不到手指,最適合解決該有沒有的事情,更適合埋下一切,包括整整一個時代。
七月十八號,兩個時代的分界線。
在這個時間漸漸模糊的世界之中,有這麼一天能讓人徹底銘記,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想些什麼。
反正這一切,在大多人眼中,都是若有若無的。
對於一顆埋在湖水最深處的石頭來說,即便是湖面掀起什麼樣的波瀾,都與自己的世界相差甚遠。
卓家。
當夜幕徹底籠罩下來的時候,卓文武的屍首被連夜運出了北京城,誰也想不到這個白天還在耀武揚威的老人今晚變成了一具死屍,正如同人們想不到明天的北京會變成什麼模樣一般。
卓良玉靠在卓家門前,仰頭望着被烏雲掩蓋的月,若有所思的想着什麼,本來還算低落的心情變的更加低落,感覺沒有了一點迎接明天太陽升起的氣力。
當一個輸的一塌糊塗的人,即便是贏得一點東西,都是慶幸的,即便是自己仍然輸的一塌糊塗。
卓良玉發現這現實慢慢的不真實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騙局,他知道這是一種不好的徵兆,因爲明天他坐上卓家家主的位置的時候,就該操縱這巨大的船了,也會囚禁上自己的一生。
但卓良玉最恐懼的是,自己會不會成爲第二個卓文武,甚至他都不知道卓文武成爲了第二個誰。
時代的騙局,慢慢被戳穿。
踏上局浦的人,小童或許是第一個,或許是最悲哀的一個,但絕對不可能是最後一個。
卓家庭院中,一場殊死之戰。
雖然算不上勢均力敵,但這些疼痛,這些生死敲過,讓趙匡亂想到了自己這輩子最難熬的日子。
趙貔貅的樣子有些狼狽,他想不到這個沒有喝酒的傢伙竟然能與自己戰一個不相上下,短短几個月竟然又成長到這個地步,趙貔貅不敢再繼續想象下去,他不敢正視那個想法,那就是趙匡亂徹底超越自己的時候,到了那一天,趙貔貅感覺自己面對趙匡亂,不會有任何勝算。
所以此刻趙貔貅默默下定了一個想法,那就是今晚就算是不擇手段,也要解決這個趙匡亂。
卓月仍然站在原地,或許是被這一場死戰震撼到了,她想象不出這樣的一個趙匡亂,竟然還有這一面,如果他是爲了護着自己的話,卓月覺得自己肯定會義無反顧的愛上這麼一個拼命的男人,如果連這個男人都不值得的話,卓月想象不到該把這份感情施捨到哪裡。
一個人,如果有一個人願意爲自己奮不顧身,雖然僅僅是一個,就足夠了,就該慶幸了,雖然那個人不是看着最順眼的,但絕對是最值得託付的。
卓月的想法似乎於榕樹下的女人的想法重合到了一點,雖然這是趙匡亂最忌諱的一種想法。
“趙匡亂,你今天,必須得死。”趙貔貅咬牙切齒的說着,臉上帶着有些猙獰的笑容,在月光下,像是一頭最原始最原始的猛獸一般。
趙匡亂沒有回答,只是仍然護在那個女人身前,就如同天大的事情都能承擔着一般。
“要不要出去玩玩?我可不想死在這種地方,更不想死在這個女人眼前。”趙匡亂突然仰望着天說着,像是一個早已喪失了靈魂的孩子,又像是一個渾身是刺的刺蝟,不留餘力的傷害着自己身邊的人。
無論那些人到底對他是好還是壞。
她終於明白,她還是進入不了他的世界,又或者那個世界實在離她太過遙遠。
“死?趙匡亂,你以爲光是一個死就能徹底還清我們兩個人的賬了嗎?我要讓你生不如死。”趙貔貅臉上慢慢爬上一股得意的笑容,很有小人得志的感覺,又或者要更加讓人厭惡。
“帶我去那個地方,我隨你處置。”趙匡亂表情落寞的說着,沒有轉過頭看那個今天與他大婚的女人,他從來不敢面對女人此刻的神情,總是感覺讓一個女人落下眼淚是一個人最罪孽深重的事情。
“既然你都抱着這種覺悟了,我就答應你這最後一個請求,你也別說我這個趙家人沒有人情味。”趙貔貅得意的笑着,似乎這是他最想要看到的一個結局。
趙匡亂默默點了點頭,跟着趙貔貅走着,仍然沒有轉過頭,她也沒有爲他再說一句,就好像知道她即便是說上一千句一萬句,也攔不住這個執意想要離開卓家的男人。
他連死都不屑一顧的地方,能留的住他嗎?
卓月想象不到他會留下的樣子,或許讓這個惦記着別人女人的白眼狼,但至少這個傢伙沒有辜負一個人,儘管那個沒有辜負的人不是她,也註定不會是她。
趙匡亂終究還是離開,走出這個囚禁了自己許久的卓家庭院。
自己傷痕累累的離開,傷痕累累的離開,似乎每一件事都有這樣的結局。
被團團圍住壓着離開卓家院子,路上少不了有人駐足,但面對着這麼一幕,卻沒有一人吭出一聲,即便是這個被押着的男人就是今天的新郎官,這種默契程度讓人心寒到極點,似乎又在訴說着一個事實,那就是今天的卓家,早已不是曾經的卓家了。
一直走到卓家門前,那個站在門口抽着悶煙的男人僅僅是瞟了一眼,沒有理會趙貔貅臉上的媚笑,一直沉重的趙匡亂,這個橫着進入卓家,還沒有站穩的男人就這樣踏了出去,甚至連卓良玉都替這個男人覺得不甘心,不過也僅僅如此罷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這夜幕中的錯覺,卓良玉似乎感覺眼前與他擦肩而過的趙匡亂臉上分明在笑着,這就是最好的微笑嗎?如果是真的話,那麼這到底是現實還是一片偌大的迷茫,終於有人意識到了這麼一點,但當意識到的時候,一切早已經無法自拔,深陷於泥潭的人,早已不在垂涎着地面,而是希望着自己不會越陷越深,僅此而已。
但一想想這個名爲趙匡亂的男人就要永遠的消失於卓家又或者這個世界上,的確太殘酷了點,無論是對於趙匡亂,還是對於卓月,越是偏執的孩子,越無法掙脫這個牛角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