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半島花園,蘇新把車開到樓下。
天色已晚,冷颼颼的。
蘇新跑到後面,替他爸媽打開了車門。
肖純沒急着下車,而是從自己隨身的揹包裡取出一件外套給兒子穿上。婆婆對此很滿意,“對啦,天氣冷了,肖純還是比較細心的。”
蘇新沒說什麼,肖純對兒子無微不至的照顧,他早已習以爲常。習慣了,他便覺得這就是她該做的。
回了一趟應州,他變了個人。也許準確的說,是他在父母面前變了個人。肖純無法理解,爲什麼他爸媽在的時候,他對她這般冷漠。
她是看不懂他了。
“你們先上樓,我去停車。”蘇新對他們說。
肖純想起忘了拿手機,但是車門已經關上了,她對蘇新說:“幫我拿下手機。”
這本身沒什麼,因爲以前她也經常忘了拿手機。
但是這次蘇新卻不耐煩地說:“總是忘了拿手機。”
肖純看他這種反應,她賭氣地說:“生完孩子記性差,你不知道嗎?”
蘇新不以爲然地笑了笑,“沒本事的人才需要找藉口。”
聽他這話,肖純臉都綠了。這還是蘇新嗎?這種話是他該說的嗎?她可是爲他生了兒子,她不應該享受他的尊重嗎?
當着公婆的面,肖純發怒了,“你有病吧?這幾天是怎麼了?是不是看你爸媽在,翅膀硬了?”
婆婆看肖純發火了,趕緊伸手製止她,“好了,別說了,被人看到了多丟人。”
蘇新坐進車裡,把車開走。
肖純站着不肯走,她乾脆一屁股坐到行李箱上。
公婆互相看了看,一臉爲難。
蘇渡拉了拉肖純,“媽媽,趕緊回家吧,我要去玩玩具。”他說着,就咳了兩下。
一聽到他咳嗽,肖純更覺煩悶。因爲兒子是她照顧大的,她很清楚他的身體情況。退燒之後,他經常都會咳嗽。發燒不是小事,咳嗽也是難辦事。她只要一想到每次咳嗽,他都得請假好多天,她就覺得特別沒勁。
“媽媽,媽媽。”這個時候她又聽到那個男孩子的哭聲了,她豎起耳朵仔細聽,果真又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
她心一緊,“難道這麼晚了,他爸媽又跑不見了?”
自己一堆心煩事,她正煩着呢。
這時,大堂的門開了。從裡面走出來一個男人,她認出是對面那個新搬來的,他還牽着林萍姐的狗零蛋。
都說愛狗的人也很有愛心,這個男人對零蛋似乎不錯,想來是個挺善良的人吧。
“零蛋。”蘇渡看到狗,高興地叫起來。
肖純把他拉到自己身邊,下意識保護他。
這男人看了他們一眼,沒說什麼就走開了。
肖純看到他往9號樓的方向走去。那個小男孩還在哭,肖純聽着他的哭聲,看着這男人的背影出神了一會兒。
“要不我們先上去吧。”婆婆語氣溫和地說。
肖純看了她一眼,她明白婆婆的心思,做爲一位母親,她自然不想看到自己的兒子離婚。所以儘管她再維護自己的兒子,但是看到兒媳婦脾氣上來了,她還是得當個和事佬才行。
“媽,你們先上去吧,這是鑰匙。”肖純把鑰匙交給他們。
公公看肖純站起來欲離開,激動地問:“你去哪?”
肖純看他焦急的樣子,知道他誤會了,安慰道:“放心吧,我只是去幫個忙。”
“媽媽,你去哪?”蘇渡一張開嘴就又咳了兩聲。
肖純蹲下來,指着9號樓的方向,對兒子說:“有個哥哥,他爸媽可能又跑了,我去幫幫他。”
蘇渡一臉懵懂,“他爸媽爲什麼要跑?跑哪裡去?媽媽,你不能跑哦。”
很平常的幾句話,從兒子嘴巴里說出來,肖純卻突然有種心酸的感覺。“媽媽不會跑的,放心。”
肖純看着公婆坐上了電梯,她才轉身去9號樓。
那個男人站在樓下,仰着頭望着樓上。
那小男孩又站在窗臺上,他頭頂之上是烏黑的夜空。他嚎啕大哭着,這場景看起來,無比的令人心疼。
“你聽到他在哭嗎?”肖純主動問這男人。
“嗯。”這男人回答。
“上次我幫過他,沒想到他爸媽又跑了。”肖純說。
蘇新停好車往這邊走,撞到了肖純和這男人在聊天。他納悶地問肖純,“你在這幹嘛?”
“你看,那小男孩的爸媽肯定又跑了,上回我上去看過,他很可憐的。”肖純以爲蘇新也想幫忙,所以她解釋了這麼多。
蘇新擡頭看了一眼而已,然後冷冷地說:“你太閒了吧?”
他毫不猶豫地走了。
肖純呆呆地注視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這個男人,她覺得很尷尬。很奇怪,當着這個男人的面,她居然有勇氣衝蘇新大喊:“你以爲全世界的人都像你這麼冷酷無情嗎?”
那小男孩從樓上扔下鑰匙。
這男人彎下腰撿起了鑰匙,問肖純:“你要上去嗎?”
肖純“嗯”了一聲。
到了小男孩家門口,他還是像上次那樣已經開着門,一手握住門把,不過這次他沒有一手握住一把劍了。
“小宇,你爸媽還沒回來嗎?”這男人問道。
肖純沒想到他居然知道這小男孩的名字,難道他們認識?
“黃天哥哥,又得麻煩你了。”小男孩叫出他的名字。
上回肖純來,小宇叫她阿姨,這次他喊人家哥哥。肖純心裡怪不是滋味,女人都怕老。
她自以爲自己沒那麼老,但不知原來自己給別人的感覺就是個阿姨,老了一個輩分。
肖純看他們認識,好奇地問:“你們認識的嗎?”
“嗯,中秋節那天晚上,他爸媽也跑不見了。”黃天回答。
屋裡傳來嬰兒的啼哭聲,想來小宇的妹妹哭了。
肖純急忙跑進去,把她從牀上抱起來哄。
“小宇,你爸媽去哪裡了?知道嗎?”黃天問。
小宇搖搖頭,擦掉臉上的淚漬,“不知道。”
黃天手機鈴聲響了,因爲用的是同一款手機,肖純以爲是自己的手機,他們兩個人同時拿出了手機。
“謝謝爸。”黃天接了電話,沒說幾句就掛了。
他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冷冷的,但肖純卻不覺得他是個冷心腸的人。這種人,就是所謂的面冷心熱吧。
想起自己的老公蘇新,他居然那麼狠心,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不是說爲人父母之後,見到所有孩子都覺得是可愛的,更見不得可憐的孩子嗎?
她第一次發現,原來她和蘇新的分歧在於,他們倆三觀不一致。
自己的事情就夠煩的,她着實不知道該怎麼幫助小宇。黃天看她很疲倦,跟她說:“你先回去吧,這裡交給我。”
如果這種話是她的老公說出來的,該多好。她肖純要的老公,就是像馬年那樣幽默,像黃天這樣有擔當。
假如蘇新擁有了這些優點,他們倆的婚姻應該不會是現在這般吧?她相信是這樣的。
肖純下了樓,往家的方向走。走到樓下的時候,她擡頭看從窗戶透出來的燈光。
她沒有急着回家,而是給葛戀打電話。
“你回來啦?我也回米州了。”葛戀說。
肖純聽她說回米州了,高興地問:“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告訴我?”
葛戀調皮地說:“這幾天忙着幫馬年做方案,以報答他的恩情啊。”
肖純不信,“你怎麼可能回米州?我求你那麼多次了,你都不肯回來。”
葛戀呵呵一笑,“我突然想我媽了,所以就順便回來看看。”
肖純想了想,取笑她:“葛戀,你不會看上馬年了吧?”
葛戀立刻反駁,“怎麼可能?我說肖純,你滿腦子都是情情愛愛的。這女人跟男人之間就不能幹點正事嗎?待在一起就非得乾點什麼事嗎?我們女人的價值就只能是談戀愛嫁男人嗎?”
肖純被葛戀說得一句話都答不了。
或許,如葛戀說的,她確實膚淺了。
她一直很羨慕葛戀,她非常清楚自己要什麼。所以她過得瀟瀟灑灑,說走就走,說幹就幹。這麼勇敢,自信,瀟灑的女人,她同樣身爲女人,看了都羨慕不已。
她下定決心,對自己說:“肖純,你也可以的,加油。”
今晚,從這個門走回家,她以一種完全不同的心態,因爲她做了個很難的決定。一朵溫室裡的花,終於要出來吹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