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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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就要操心新房、傢俱、婚禮之類的事了,他什麼都不懂,都是她在打聽着辦理。但她發現不懂有不懂的好處,那就是不會跟她分庭抗禮,她可以搞一言堂,什麼都是她說了算,他只有唱讚歌的份兒。

她父母自然是拿出全部積蓄給她結婚,姐姐也寄了美元過來,再加上她自己的一點積蓄,手裡還算闊綽。

她決定把新房設在"寶伢子"那邊,因爲他每天都要上班,有時還要值夜班,而她不用每天上班,有課就去學校,沒課就可以待在家裡。

他在醫院很容易就分到了房子,一室一廳,很舊,但面積還比較大。那樓裡住的大多是醫院的勤雜工和門房之類,或者工齡短級別低的醫護人員。

有鄰居告訴她,說醫院欺負滿大夫,因爲別的主治醫生都是分的兩室一廳。

她聽說了這事,就對"寶伢子"說:"你到房管科去問問,爲什麼別的主治大夫都分兩室一廳,就你一個人分一室一廳?"

他面有難色:"他們就是這麼分的麼。"

"他們不一視同仁,這麼分就不對。"

他還是不肯去,她急了:"爲什麼你不肯去?只是叫你問一下,又不是叫你去殺人。"

"我已經答應住這套了,怎麼能反悔?一個人要言而有信。"

她沒想到他這麼窩囊,而且還找了這麼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氣憤地說:"你不敢去,我去。"

她仗着已經領了結婚證,也算"官方"認可的醫院家屬,就自己跑到醫院房管科去了,把身份一擺明,很客氣地說:"我聽說主治大夫都是分兩室一廳,怎麼我們家滿文方只分了個一室一廳?"

房管科的人很認真地拿出大疊表格查了一下,說:"是這樣的,滿大夫本來是應該分兩室一廳,但他來要房的時候,我們剛好沒有兩室一廳的空房,所以我們讓他自己選擇,是當時就要一套一室一廳呢,還是等一個月分個兩室一廳。他自己選的一室一廳。"

"哦,是這樣。"她盤算了一下,問,"如果我們現在願意等一個月,可不可以分到兩室一廳呢?"

房管科的人又查了一陣,說:"算你運氣好,這裡剛好空出一套兩室一廳,在西區,你可以去看看,如果覺得行的話,我們可以給你換。"

她當即跟着房管科的人跑到西區去看房子。那有什麼話說,肯定是兩室一廳好過一室一廳嘛,而且鄰居都是主治大夫之類的,環境氣氛都不一般。

她馬上拍板要了那套兩室一廳。

丁乙回來跟他一講,再把他帶到新分的兩室一廳去一看,他又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媳婦,你真能幹!"

她請人把新房狠狠裝修了一下,又買了全套傢俱,當搬運工把傢俱擡進新房的時候,路人都駐足觀望,有的還要求進屋子裡實地考察,摸着她那一溜大櫃子,豔羨之情溢於言表,極大地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她這才明白,難怪人家結婚都要打腫臉充胖子,借錢都要講排場呢,原來被人羨慕的感覺是這麼好啊,幸福指數大大提高!

那段時間,她一睜眼就在考慮這些事,連睡覺做夢都在操辦婚禮,完全是走火入魔了。

"寶伢子"大概也是生平第一次在物質生活方面被人羨慕,自然也是虛榮心極度膨脹,只要有人提到他的新房,他就自告奮勇地領人家去參觀,享受人家的豔羨和讚美,搞得她不得不在絨地毯上再鋪塊塑料地毯,免得來賓把地毯都踩髒了。

他們還按照A市當時流行的風俗,去照了一套結婚照,花了整整一天,還花了一大筆銀子,照了大大小小各種姿勢各種婚禮服的照片。

這是"寶伢子"最感興趣的事,照的時候很沉醉,看照片的時候更沉醉,幾乎有整整一個星期,他除了上班、做實驗,餘下的時間就是一張張看照片。

她也挺喜歡那套結婚照,喜歡的原因是"寶伢子"化妝不化妝變化不大,但她經過化妝,美麗指數至少提升了若干個級別,直逼他的英俊指數。如果有人看了照片說她配不上他,那肯定是瞎了眼了。

連"寶伢子"這麼木訥的人,都看出點道道來了,史無前例地讚美說:"媳婦,你照得好漂亮哦!"

她很開心。

但他又畫蛇添足來一句:"比你的真人漂亮多了!"

她擂他一拳:"你就不能少說一句?"

他再加一句:"是真的麼。"

她也懶得擂他了,沒辦法,孃胎裡帶來的,就算把他擂扁,他最後一口氣肯定還是會說一句大煞風景的話。

兩人挑了最出色的幾張結婚照,買了漂亮的鏡框子裝起來,掛在新房裡。

婚禮那天,照例是最昏頭昏腦的一天,就知道忙,細節都來不及記住。

婚禮結束,送走最後一批客人,兩人已經累得筋疲力盡,倒在新牀上就睡着了。

趁着婚假,兩個新人又趕回滿家嶺去,在那裡還要舉行一場婚禮。

滿家嶺的婚禮也很熱鬧,全嶺的人都來了,連嶺上的爺們都來了。場壩裡擺了好幾張大木桌,全嶺的人一早就等在場壩裡,輩分高的坐桌邊,輩分低的站旁邊,小孩子遍地都是,摸爬滾打,笑聲喧天。

婚禮的一切都很順暢,就是婚禮服出了點紕漏。

當她穿着白色的婚紗裙從房間裡出來時,全場一片驚叫,她婆婆臉都嚇白了,幾個中年女人趕快把她推回房間,嘰裡咕嚕一陣,她一句也沒聽明白,只好把"寶伢子"叫進來當翻譯。

女人們說:"大喜日子,你怎麼穿白的?"

她不解:"那要穿什麼顏色?"

"要穿紅啊!"

"不穿紅怎麼啦?"

"就不吉利啊!白色是死了人才穿的!"

她沒想到滿家嶺在這一點上倒是跟A市的風俗一樣,但A市現在早已洋化了,結婚都以穿白爲美,連新郎都有穿白西服的。

她解釋了一通,無效,只好無奈地問:"那怎麼辦?我只有這套白色婚禮服,沒紅色的,要不這婚禮不舉行了吧。"

幾個女人又嘀嘀咕咕了一通,還到外面跟嶺上的爺們商量了一番,最後決定看在她是城市人的面上,放她一馬,但一定要在腰裡系一根紅腰帶,頭上搭一個紅頭巾,腳上穿一雙紅鞋子。

她不想惹更多麻煩,只想把這事儘快應付過去,於是沒表示反對,讓她們像耍猴一樣把她打扮好了,走到外面去。

又是端茶敬酒那一套,把她的頭都轉昏了。好不容易把客人都送走了,她疲憊不堪,倒頭就睡,連腳都沒洗。

他大概也累壞了,也是倒頭就睡。

回到A市,又休息了一天,他們纔開始夫妻生活。

他問:"你現在不用吃避孕藥了吧?"

"我本來就沒吃。"

"那怎麼沒懷孕?"

"我也不知道。"

他悶了。

她計算了一下,說:"這不才半年多嗎?我們兩個人又不是經常在一起。"

他摸着她的屁股,不解地問:"你的屁股不算小啊,怎麼會不生孩子呢?"

她見他這麼擔心,有點慌了,問:"如果我不生孩子,你是不是就不愛我了?"

他不吭聲。

她生氣了:"原來你跟我在一起就是爲了傳宗接代?這是什麼愛情?"

他也慌了,聲明說:"我不是爲了傳宗接代。"

"如果我不生孩子,你還愛不愛我?"

"愛。"

她鑽進他懷裡:"來吧,說不定今天就懷孕了。"

他從枕頭下摸出一個玩意兒來:"今天要用這個了。"

她一看,驚訝地問:"這不是神器嗎?怎麼又把這玩意兒拿出來了?"

"用了神器就能生兒子。"

"你們滿家嶺都生兒子,就是因爲這個?"

"嗯。"

她堅決地說:"我不信,也不許你用那玩意兒碰我。"

他也很堅決:"你要生兒子,就得用這個。"

"我沒說我要生兒子,是你要生兒子,你要生你用吧。"

他氣急敗壞:"你,你,你還講不講道理?"

"我沒不講道理,是你封建迷信。"

"我不迷信,滿家嶺的人都是這樣的。"

"我不是滿家嶺的人。"

"你是滿家嶺的媳婦。"

"那我不做滿家嶺的媳婦了。"

他不響了,悶頭睡覺。

她也不響了,悶頭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