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坐吃

盛夏逼近, 轉眼氣溫就已經升高到了三十五度。

由於先前一直住酒店,陸海洋的身份證護照等證件都放在車裡,車則一早被人開進了醫院。這下他省了事, 也就再也沒回過和李輕舟同居的小區, 從醫院出來, 直接回了T市的家。

幾天前, 星耀娛樂宣佈了陸海洋將退出《一盎司月光》的拍攝, 李輕舟那邊談判還沒出來,要知道後面還跟着兩人分手的消息,宣傳部怕新聞一下子全放出來會引起軒然大波, 暫時沒向媒體透露關於李輕舟解約的風聲。

陸爸陸媽什麼都不知道,晚上陸海洋回家, 從進門到飯桌上, 問題就沒停過:好好的怎麼出了車禍?戲怎麼不拍了?爲什麼突然回家?

陸海洋撿着回答了幾句, 不過陸媽最關心的還是李輕舟,得不到回答於是就問個不休:“小舟怎麼不回來?哎, 你別光顧着吃啊,跟個悶葫蘆似的什麼都不說!咱們當父母的多着急!”

陸海洋吃飽了,放下筷子,又慢吞吞喝了一碗湯。見父母大人也都已經用餐完畢,方纔說:“和他分手了。”

陸媽正打算收拾桌子, 聞言柳眉橫豎:“你說什麼!”

“分了。”

“什麼叫分了?怎麼分的?爲什麼分?好好的, 陸海洋是作死嗎你!”

陸媽大驚大怒, 火氣一下子上來, 恨不得拿盤子往陸海洋頭上砸。

老好人陸爸要勸, 陸海洋心平氣和,不慌不亂, 從包裡掏出醫院的診斷書往桌子上一按,“喏,別想什麼有的沒的了,活着最重要。”

活着最重要?

陸媽愣了愣,陸爸皺了眉,拿起那張診斷書,當即呆住。不好的預感涌上來,陸媽抽走診斷書一看,先是看到惡性腫瘤的診斷,慌了,接着撞到肝癌兩個字,腦中一片空白,手抖得不成樣子,眼淚就簌簌往下掉:“這……怎麼會?”

陸海洋說:“醫生說查得早,治癒的可能性挺高。”

陸媽完全聽不進去,只知道自家兒子生病了,癌症,多大的毛病啊,幾乎就是個絕症:“海洋……海洋……”

陸海洋嘆氣,上去抱住哭泣的母親:“媽,沒事。”

“什麼叫沒事!陸海洋你這是要了我的命!”陸媽氣他不珍惜自己的身體,用手捶兒子的背,“怎麼會這樣?醫生怎麼說?啊?”

陸海洋只能低聲說對不起。

他很少表現出傷心,只是這樣低聲道歉,就足以讓父母感到不安和心疼,陸媽滿臉淚水地看着他,又儘量小心翼翼:“小舟……就因爲這個,跟你分手了?”

陸海洋勉強笑笑:“我主動的。”

陸媽更是心疼,抱着陸海洋哭個不停。

陸海洋內心很是五味陳雜的,真的對不起啊,明明知道和李輕舟在一起有危險,卻還是輕易就把李輕舟介紹給了自己的父母。就算他身體好好的,父母收到他分手的消息,又怎麼會不難過?

——他們這一代,在做決定的時候,在設想未來的時候,實在爲父母考慮得太少,虧欠得太多。

等陸媽情緒安定下來之後,陸爸也終於接受了這樣一個晴天霹靂。陸海洋跟爸爸交代了醫生的治療方案,無非是吃藥,等着手術和化療,過幾年不復發,就算好了。

“接下來打算怎麼辦?”陸爸問他。

陸海洋:“坐吃……”接到媽媽兇狠的眼光,立刻把“等死”兩個字嚥下去,裝無辜,“就在家裡休息一段時間,最近真累了。”

過去沒有工作的時候陸海洋懶得令人髮指,基本就每天宅着吃飯睡覺發呆看電影,爲此從小到大遭受了母上大人無數指責,就連陸爸都沒少說他。現在他成了重症患者,陸媽唯恐他休息得不夠好,陸海洋活到快三十歲,於這夜開始,結結實實被溺愛了起來。

病人的地位奇高。

吃好喝好,萬事無憂——他的事業愛情都沒人關心了,一切在健康面前都不算是事兒。

陸媽如今怎麼看他都覺得兒子太瘦,一日三餐卯足了勁做,健康豐盛,簡直天天像在過年。

陸海洋成天什麼事都不用做,除了吃飯和吃藥有家長管着,成天睡覺看書還是打遊戲都由得他隨便。怕他無聊,陸爸還特地買了條拉布拉多,陸海洋小時候想養家裡都不讓,取名毛球。毛球白白的,長得略呆,每天傍晚父子倆就出去遛狗。

安安心心過了一個月。

中途回了幾次北京,到醫院檢查,段沉告訴他劇組暫時停了下來,李輕舟不解約了,想繼續拍完《月光》,但是一直沒露面,暫時拍不了。

陸海洋不太想李輕舟,但是時常會想起讓自己付出了無數心血的《一盎司月光》,不甘心啊,不爲了那一個半億的投資,就爲了那修改了無數遍的劇本,精心籌備的劇組,實在不甘心這片子就這樣了。

心理決定身體,舒坦日子過久了,陸海洋身體情況很好。兩次複查後,日曆本上圈了日子,醫生打算給他安排肝部切除手術,術後再準備介入治療。

回到T市,陸海洋在思考很久後,告訴段沉:“問問李輕舟願不願意當《月光》的導演……如果他同意,導演位子給他,小衛做副導演。”

三天後,段沉告訴他:“李輕舟答應了,但是還是沒見着人,都是他父親安排的助理說的。”

估計鬧病吧。

陸海洋的回答是:“哦。”

等夏天到了最熱的時候,終於有正事找上了陸海洋。他手機停機,換了郵箱,家裡的電話只有很少人知道,接到張導電話還吃了一驚,老頭子開門見山:“《俗世》進了威尼斯的大名單。”

電影結束兩個月的後期製作,正好趕上了威尼斯電影節。

張平溫也不知道陸海洋的情況,只知道和李輕舟分手了,問他:“老頭兒死活找不到李輕舟,你也是,這麼難找,都怎麼搞的?陸導,這次電影節李輕舟有戲,得快點確定下來了,去了威尼斯,那位子沒準就是他的了!你快給我通知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