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長大好不好
夏威夷蔚藍的海岸上,每個人都在享受着夏威夷乾爽宜人的氣候和豐富的娛樂活動。
他們都在輕鬆地消磨着時光。
唯獨一個人討厭夏威夷天氣的炎熱熱,討厭海灘上的人擁擠的人羣。
尤其特別討厭海灘的雜亂。
所以她天天縮在酒店的房間裡吃飽了睡,睡醒了吃。
“沫沫。”韓芊蕪走到她牀邊,扶着腰,緩緩地坐下。“睡了一天了,怎麼還睡?”
“困!”
她睜開眼睛,天就要黑了,濃郁的藍色。就像她從澳洲離開的那天凌晨。
天,濃郁的藍。
海,染了晨光的金邊。
她本想悄然離開,沒想到看見安諾寒孤寂地站在海邊,藍色的襯衫被海風吹得劇烈地抖動着。
比天還要濃郁的藍色……
“你要走了?”他眼眸一片沉寂。
“嗯。”她點點頭,想說點告別的話,又覺得什麼告別的話都是多餘的。
“去哪?維也納嗎?”他一步步走近她。
沫沫搖搖頭。“去夏威夷找我爸媽,他們想我了。”
“我送你去機場吧。”
“不用了!”意識到自己拒絕得太迫切,沫沫緊接着解釋一下。“我說過,我不需要你照顧。”
末了,她小聲補充一句:“你又不能照顧我一輩子。”
“沫沫……”
“你怎麼這麼囉嗦。”
“那……你路上小心點。”
“我會的。”
他走近她,俯身在她額頭上留下淺淺的吻。“下飛機記得打電話給我。”
“好。”
沫沫快步走開,腳步不穩,海灘上留下一連串或深或淺的腳印……
走遠後,她忍不住回頭,安諾寒還站在那裡……
在夏威夷這幾天,她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那一幕。
想起他身影裡那種深切的落寞和憂傷。
她常常會迷惑,親情,會有那麼濃烈的憂傷麼?會時時刻刻惦記一個人,包括她所在城市的天氣嗎?會吻她,脣舌糾纏,幾欲窒息的舌吻?會在夜深人靜時,把她抱在懷裡,吻她敏感的耳脣?會在喝醉後衝進她的浴室,把她按在牆上肆意的親吻,撫摸她的身體嗎?
如果這些都是親情,那麼愛情是什麼?
愛情,就是男人對女人深情地說:“我愛你!”嗎?
沫沫揉亂自己的頭髮,埋頭在枕頭裡深呼吸,她想不通,怎麼也想不通!
“唉!我徹底拿你沒辦法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韓濯晨走過來,無奈地說。“你想和蕭誠去維也納就去吧,想去哪就去哪!”
沫沫閉着眼睛,眼淚還是涌了出來,落在枕頭上。“我不去了!”
“又怎麼了?前段時間你不是天天吵着要去嗎?不是寧可和我斷絕關係,也要和蕭誠在一起嗎?”
她再也壓抑不住心裡的委屈,爬起來,趴在韓濯晨肩上失聲痛哭。“爸爸,我想他,我好想他.……”
“他?小安?”
她不住地點頭。“比他去英國的時候更想……他好像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
“沫沫?”韓濯晨的表情瞬間變得很凝重:“你是不是愛小安?!”
“我……”她咬着手背,不再說話。
“你跟爸爸說實話,你是不是愛他?”
“是!”她哭着說:“可他不愛我!他去英國沒多久就和深雅姐姐在一起了……我看見過他們的照片,也看過深雅姐姐寫給他的信……我不想拆散他們。”
爲了沫沫和安諾寒能走到一起,該做的不該做的,他都已經做了。
事到如今,他也無能爲力了,他總不能再去逼着安諾寒取消婚約和沫沫在一起。
韓濯晨拍拍她的肩。“沫沫,小安已經訂婚了,路是你自己選的……”
她點點頭,終於明白了那句話:
愛錯了,就要承受這個苦果,沒人能救贖你!
兩個月後。
倫敦的晨霧籠罩了地平線,玫瑰黃色的陽光透過濃霧照射在落地窗前。
安諾寒站在落地窗前,手指在涼薄的玻璃上緩緩移動,指尖過處,一張加菲貓調皮的笑臉若隱若現……
他看着,一點一點他呼出的氣息凝在玻璃上,模糊了笑臉。
但沫沫有點調皮,有點可愛的笑顏早已在他的人生中定格,什麼都衝不走,掩不去!
看了看手錶,時間已經到了。
安諾寒提起行李箱,正準備去蘇深雅的家裡接她去機場,然後一起飛往臺灣,正式與她的父母見面。
他的手機響了,他以爲是蘇深雅打來的,一邊出門,一邊接通電話。
電話是個陌生的女孩兒聲音,講的是澳洲口音的英文。“你好,請問是Anthony先生嗎?”
“我是。”
“我是澳洲墨爾本市的一家郵遞公司,負責運送寫給未來的信。”
“未來?”安諾寒有點不太理解,又確定一下:“對不起,麻煩你再講清楚一些。”
女孩兒咬字清晰地說:“是這樣的,三年前有個叫韓沫的女孩兒給你寫了一封信,指定要在五天之後寄送給你。我們打這個電話是想確定一下你在什麼地方,以保證我們能夠準時寄出信件。”
五天之後?安諾寒算了算,差不多是沫沫十八歲的生日。
她究竟有什麼話不能在電話裡說,要在三年前寫信給他。爲什麼這三年來,他與沫沫不止一次見過面,沫沫從沒跟他提起?
是一個浪漫的小遊戲,還是她真的有什麼話難以啓齒?
他隱隱感覺這封信很重要,語氣鄭重地說:“我有些事情,要去臺灣,你能不能現在把信傳真給我?”
“很抱歉,這封信涉及到個人**,我們不能拆開。這樣吧,你把臺灣的地址告訴我,我們保證你在五天之後收到信。”
一封信勾起安諾寒內心的情愫,深切的思念讓他感到有些急躁。
他非常想知道信上的內容,哪怕僅是一句祝福,一個玩笑。只要是沫沫寫給他的,對他就有着一種非凡的吸引力。
他想了想,說:“我在臺灣逗留的時間很短,還要趕去其他地方,可能收不到你們的信。不如這樣吧,我和一個朋友約好幾天後見面,我委託他取信,帶來給我。”
“可是,這樣我們很難確定你讀信的時間。”
“我是收信人,只要你把信交給我的委託人,有什麼問題我能承擔責任。”
女孩兒說:“那好吧。你讓你的委託人帶着證件和委託書來。”
“沒問題。”
安諾寒立刻給蘇深雅打了電話,說他有點重要的事情,晚十分鐘過去接她。
然後,他打電話給天堂&地獄的經理,把打印好的委託書傳真給他,並告訴他:“信對我很重要,取到信之後,一分鐘都不要耽誤,直接派人送去臺灣高雄金典酒店7901,一定要親手交給我。”
“是,你放心!一秒鐘都不會耽誤!”
……
處理好一切,安諾寒陪着蘇深雅登上去臺灣的飛機。下飛機時正是臺灣的傍晚,安諾寒到了酒店落腳,安頓好一切。
“我們走吧。”蘇深雅含笑挽住他,“我父母在飯店等你呢。”
“等一下!我先打個電話。”
他明知道這個時候,那封信根本無關緊要,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始終惦記着,一刻不停地惦記着。
電話打通,經理告訴他送信的人已經到了臺灣,正趕去金典酒店。
蘇深雅看出他眉宇間的焦急。“有什麼急事嗎?”
“嗯。”他說:“我有一封信,送信的人正在路上……”
蘇深雅體諒地微笑,知性的眼神裡都是女人的溫柔理解。“沒關係,還沒到六點,我們可以再等一會兒。”
安諾寒輕輕撩開她肩上的捲髮,指尖輕觸她略施粉脂的臉頰。
蘇深雅,真的是男人最理想的妻子。
她成熟,美麗,優雅,她懂得把事情處理得無可挑剔。和她在一起,他只會覺得心口溫暖,平靜,不必時時刻刻爲她擔心牽掛,不必期待她什麼,也從不會有那種內心的撕扯的糾結感。
她一心一意愛着他,他不該……
“算了,那封信不重要。”安諾寒看看錶,雖然時間沒到,但如果路上交通擁擠的話,可能要耽誤些時間。第一次見蘇深雅的父母,沒有早到已經很失禮,總不能再遲到。“時間不早了,我們先走吧。”
“這樣吧,你讓送信的人直接送去飯店。”
“不必了,回來再看也是一樣。”
他從沙發上拿起蘇深雅的外套,幫她穿上,順手幫她把頭髮整理好。
手指劃過她黑色的捲髮,他的心思恍惚一下,不自覺回憶起訂婚儀式上沫沫及腰的捲髮,韻味悠深,尤其在沫沫轉身時,捲髮滑過他的臉,牽走了他是眼光,留下彼岸花清香的味道……
他定了定神,捏起蘇深雅外套上一根掉落的頭髮,丟開。
記憶就像掉落的頭髮,除了丟棄,別無它用。
“走吧。”他摟着她的肩走向門口。
……
觀光電梯一路下降,陌生的風景在不斷地擴大。
電梯在一樓停穩,門剛打開,一個男人匆匆忙忙跑進電梯。
安諾寒急忙擋在蘇深雅身前,打量着這個冒失的男人。男人身材高大,金髮,碧眼,典型的外國人。一般來說,外國男人很有紳士風度,極少有這麼冒失的。
“對不起!對不起!”男人一邊說着,一邊急急忙忙按七十九樓。
“沒關係!”蘇深雅用英語回答。她拉了拉安諾寒的袖子,往電梯門外走。“安,我沒事,走吧。”
突然,男人愣了一下,回頭看着安諾寒,露出釋然的表情。
“Anthony先生。”男人謹慎地從衣服內層取出一封信,雙手交給他。“這是您的信。”
原來是送信給他。果然一秒鐘都沒有耽誤。“謝謝!”
安諾寒接過信,直接拆開密封的信,邊走邊看上面的字跡。
唯美的信紙散發着陳舊的香氣。
“小安哥哥……”看到這四個字,安諾寒心中一顫,耳邊又響起沫沫熟悉的呼喚。他放慢了腳步,怕因爲紙張的晃動他看漏了任何一個字。
“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過完了十八歲的生日。
我長大了,不需要你的照顧和寵愛。
我很高興,你可以不必再爲了履行諾言娶我。
我也可以不必再用謊言欺騙你。
我終於可以告訴你:小安哥哥,我愛你!”
安諾寒的腳步頓住,返回去又把上面的文字重新看了一遍。
“你可以不必再爲了履行諾言娶我!
我也可以不必再用謊言欺騙你。”
他有點不理解沫沫這兩句話的含義,越想越不懂。
急着知道她想寫什麼,他想快速瀏覽下面的文字,又擔心錯過任何重要的信息。所以他按耐住急切的心情,慢慢地看,細細地讀着。
“從很小很小起,我就夢想着在希臘最大的教堂舉行婚禮,在雅典娜的祝福下走到你身邊……
你說我是個孩子,不能輕言愛情。其實,愛上一個人和年齡無關,十歲也好,二十歲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愛的人有多大。
你十歲的時候,我是個嬰兒,你當然沒法愛我。
可我十歲的時候,你是個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所以,我一直在愛着你。”
這段話讓安諾寒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天,他筋疲力盡躺在拳臺上,他答應過她:等她十八歲時,她還愛着他,他就會娶她……
原來她還記得。
帶着一種深切的感動,他繼續看下去。
“我直到今天才告訴你,因爲我不想你爲了對我的承諾,再次錯過你愛的女人!
小安哥哥,別再掛念我,我會不再愛你,我會嫁人,我會幸福,我會照顧好自己,我會快快樂樂的生活!
答應我,你要好好愛深雅姐姐!
你眼中永遠不會長大的妹妹:韓沫”
看到“深雅”兩個字,安諾寒以最快的速度看寫信的時間:三年前……
三年前,沫沫就知道這個名字。
難道沫沫做的一切都因爲……
她愛他?!
在安諾寒的記憶裡,十五歲以前的沫沫每時每刻把“我愛你”和“你娶我”掛在嘴邊,聽得他不厭其煩。十五歲以後,早已習慣了這兩句話的他總盼着什麼時候再聽到,然而,她再沒說過。
他以爲她不再愛了,以爲沒有了愛情,他們還有親情,還有友情……太多的感情融合在一起,愛情顯得不那麼重要。
現在想想,這也是一種悲哀,感情擁有的太多,竟然讓他們不懂得珍惜愛情。
一封信,安諾寒反反覆覆讀了三遍,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在向他傾訴着沫沫三年來的委屈和她壓在心頭無法成言的暗戀。
信紙被他揉進手心,他的心也被這份遲來的信揉得粉碎,碎了一地。
如果沫沫在他眼前,他也會把她也揉碎了,揉進身體。
可惜在他眼前的不是沫沫,而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她的父母正在飯店裡等着他。
酒店準備的車已經停在門口,司機走下車,爲他們打開車門……
他的手指緊緊捏着手中的信,這封遲到了三年的信,不知是把他推向天堂還是地獄。
蘇深雅看出他的異樣,問。“安,這封信是沫沫寫的嗎?”
他點點頭。
“我能看看這封信嗎?”
出於尊重,安諾寒把信遞給她。
蘇深雅看完信,臉上的笑容已經很難再維持,臉上的薄粉掩蓋不住她臉色的蒼白。
“如果沒有收到這封信,你會娶我嗎?”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雙脣在顫抖。
“會!”他看着她,用最真誠的語調對她說:“但……我答應過沫沫,要把愛留給她。”
“我明白了!”蘇深雅把手指上的鑽戒取下來,連同信一起還給他。“你走吧。”
“需要我去向伯父伯母道歉嗎?”
“不用了,我會跟他們解釋。”
“謝謝!”
從頭至尾,蘇深雅沒有掉一滴眼淚,始終維持着最高雅的姿態。
從頭至尾,蘇深雅也沒告訴過他,沫沫是愛他的......
無所謂誰對誰錯,只是每個人都有他執着的東西罷了!
當晚,安諾寒直接返回英國。辭了職,把他在英國所有的東西賣了。
四天後,他回到了澳洲,那天剛好是沫沫十八歲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