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盛的白光足足維持了半分鐘有餘,等到光芒漸漸微弱下來的時候,鳳淵身形一晃,彷彿渾身的力氣被抽空了一般,頹然跌坐在了靠牆的地上。
蒼白的臉龐,沒有一絲血色,顯得疲憊不堪。好似星光墜落的雙眸,如流星隕落,暗淡的像灰濛濛的玻璃球,再沒有了往日的神采。
可即便如此,刀刻一般的薄脣卻依然微微向上翹起,勾着一抹釋然的笑意。似乎在爲自己守護了想要守護的人,而感到欣慰。
“鳳淵,你這個混蛋,你究竟做了什麼!”在他倒地的一瞬間,我才恍然如大夢初醒,一個箭步衝上去,跪在了他身邊。
本能的想去抱他,可手一伸出去,卻猶豫了。眼前的人,脆弱的,可能連一個擁抱都已經承受不住了。最終,擡了擡手,只是拂上了他冰涼的臉龐。在指尖觸碰到的剎那間,眼淚又跟着滿了上來,好像怎麼流都流不完似的,不斷墜落到鳳淵的眼睛上,鼻樑上和嘴巴上。
“咳咳!”一陣悶咳聲過後,鳳淵吃力的動了動開始龜裂的薄脣,氣息低迷的吐出兩個字,“別……哭。”
然而,他不說倒還好,一說,我哭的比之前更兇了。
我又何嘗不知道,其實他原本是想伸手幫我擦眼淚的。可是曾經強大到無所不能的男人,如今連每一次呼吸,都微弱的好像快要察覺不到了。擡手這樣輕易而一舉的事,對於此刻的他來說,更是難於登天。
“鳳淵……求求你,告訴我,你到底做了什麼!”我抓着他的手,在自己臉上蹭了蹭,淚水迷了我的眼睛,讓我怎麼都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樣,“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做才能把你變回原來的樣子?”
“你什麼都做不了……”回答我的不是鳳淵,而是寧小雪,黯啞的聲音裡,是掩蓋不住的絕望,“鳳王他爲了你,散盡了靈力。如今,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你滿意了?”
散盡了靈力?寧小雪說鳳淵爲我散盡了靈力?而他這麼做,僅僅只是爲了讓冥王在動手殺我之前,能夠顧念到他的犧牲?
你這個神經病,不是一向自詡聰明嗎?怎麼事情落到自己頭上,反倒變成糊塗蟲了!你就不能想想我?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讓我怎麼可能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再去心安理得的過沒有你的日子?
“鳳兒,你當真狠心!”隔了良久,冥王才定定的開口,和之前冷冽中充滿威壓的聲音相比,如今更多了一份蒼涼和無奈。
“咳……彼此彼此。”鳳淵扯了下嘴角,想笑,最後卻又變成了一陣悶咳,“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你就這麼篤定,我不會再對她動手?”冥王漂亮的鳳眼泛着陰沉的光,雙眉緊緊蹙成一個川字,口吻似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鳳淵聽了,淡淡的勾了一下脣角,疲憊的視線落在我的臉上:“所以,僅僅只是如此,還不夠。”
我心一沉,抓着他的手又用力了幾分,生怕一個不留神,鳳淵就會悄無聲息的消失在自己面前。因爲太過害怕,而導致我的手指在不住的顫抖,連着鳳淵的手也跟着顫抖起來:“鳳淵,你又要做什麼?”
“我不要你爲我做任何事,我只要你好好的……”可一開口,才發現,顫抖的最厲害的,是自己的聲音,“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餐,我想和你一起去上課,我想和你一起去夜宵城打工。”
“我還想再給你生一個小怪胎……”說到這裡,我已經泣不成聲,可是心裡卻拼命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提醒自己,一定要再說些什麼,否則,就來不及了,“你怎麼可以,丟下我?”
“誰說,我要丟下你了……”鳳淵吃力的擡了一下眼瞼,黯淡的雙眸在逐漸開始渙散,“我只是,離開一段時間,而已。”
“不過,要是你想趁我不在的時候,藉機到外面沾花惹草,當心我罰你……不能睡覺。”
這短短几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已經耗盡了鳳淵所剩無幾的一點力氣,整個人彷彿要沉睡過去了一般,連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一點一點的,將頭轉向了冥王處,氣若游絲的說道:“父親,答應過你的,我一定會做到。”
“我已經散盡靈力,您心裡明白,這意味着什麼。倘若還念有一絲父子之情,就別再,爲難我的小魚兒了。”
“你這是在威脅我?”冥王鳳眼微眯,眸色同樣深沉如水,站在原地沒有動。
“沒錯,兒子也是不得已而爲之。”說到這裡,原本早已耗盡心力的人,被我抓着的手突然反握了我一下,力道之重,我甚至以爲下一秒他就會站起來,和從前無數次一樣,口吻戲謔的對我說:“壞東西,再哭,當心我吃了你。”
然而,我以爲,通常是我錯了。
“我的小魚兒……”僅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鳳淵的手又頹然鬆開了,不斷墜下去的眼瞼彷彿千斤重一般,逐漸阻擋了他看向我的視線,“這回,我離開的時間,會久一點。”
說話間,右手異常吃力的,卻同樣異常固執的,艱難的擡了起來。無比緩慢的湊到我的跟前,伸出白皙修長的食指,輕輕在我的鼻尖上點了一下,終於氣若游絲的從薄脣裡吐出一句話:“你要……好好,活着……等我回來。”
幾乎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明明他的聲音還縈繞在我的耳邊,指尖冰涼的溫度還殘存在我的臉上,我握着他的手還保持着彎曲的樣子。可是,眼前的人,卻像被擊碎的夜明珠一般,在我還沉浸在他最後一句話裡的時候,已經幻化成了無數粒瑩白的星光,就這麼眼睜睜的飄散在了我的眼前。
“不要啊!”這一聲喊,我想,可能用殺豬一樣的慘叫來比喻,都不及千分之一。
我驚恐的不斷用手去抓那些四散開來的星光,試圖阻止鳳淵離開,但一切不過只是徒勞,少數被我捧在手心的星光,還沒來得及眨眼,就泯滅在了自己不斷墜下來的淚水中:“鳳淵!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抓不住你,求求你,別走!”
“哈哈,走了好,走了清淨。”身後的寧小雪在失聲大笑,狀若癲狂,卻透着無限悲涼,“起碼,這樣的你,就不會再屬於任何人了,哈哈!”
愕然的望着眼前什麼痕跡都不曾留下的空氣,半晌,我才從絕望中醒過神。跌跌撞撞的撲到地上,對冥王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冥王大人,求求您,救救鳳淵!”
“只要您能把他救回來,我保證,我發誓,永遠都不會再見他!不,讓我上刀山下火海,只要鳳淵回來,要我做什麼都行!”
“你以爲,幽冥死地,是誰人想去就能去,想回就能回的地方?”面對我的哀求,冥王無動於衷,眸光流轉的鳳眼陰沉的可怕,“更何況,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我救了他,又能如何?”
“倒是你,鳳兒爲你苦心積慮鋪好了退路,恐怕今晚也難逃一死。”冥王望着鳳淵消失的方向,薄脣勾起了一抹冷酷的笑,“我可以爲了鳳兒,放你一馬,但能不能從這裡活着出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父親,您答應過弟弟,不會傷害小紅葉!”閆重烈見勢頭不對,衝過來擋在了我的跟前,“您不能出爾反爾!”
“你是不是也想學鳳兒來威脅我?”冥王沉沉的看着閆重烈,毫無徵兆的,閆重烈悶哼了一聲,就從我眼前飛了出去,重重的撞在牆上,又掉下來狠狠摔在了地上,“我何時答應過鳳兒,不傷她性命?”
“即便是答應了,我也未曾說要保她活着離開這裡。”
話落,也不等閆重烈再度開口,冥王大手一揮,月牙白的華袍衣袖在我眼前飄過,他們三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只有繞樑的餘音還不斷迴盪在我的耳邊:“葉小魚,我倒要看看,鳳兒爲你犧牲,究竟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