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在進城門之前,鳳淵側身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了!”不等他把話說完,我眼簾一翻,就給急吼吼的打斷了,“這次我一定會十二分的小心,不會再拿你的話當耳旁風,輕易上敵人的當了!”
“但願如此。”某人雙眸一眯,似笑非笑的勾了一下脣角。那德行,分明是紅果果的嘲笑,對我一百個不信任。
也罷,誰叫咱有前科呢?想要掙回面子的話,也只能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好好表現了!
兩人在你來我往的說話間,很快穿過城門,來到了圍牆裡面。
“啊!”剛一進去,無意中回頭望了一眼,我瞬間低呼一聲,目瞪口呆的定在了原地。只覺得脊樑骨發僵,腳底躥上來一股涼氣,頓時發了一身的白毛汗。
之前很早的時候我就說過,冥界也和我們陽間一樣,在跟着時代的變化與時俱進,早已不是前世記憶中的那副模樣了。一排排的商鋪,鱗次櫛比的樓房,除了永不見天日的陰森感,其實和我們上面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當然,這個“區別”,僅僅侷限於今天我來冥界以前的看法。此刻,要問我心裡什麼感受,除了驚悚,還是驚悚,完全找不出第二個更貼切的形容詞——只見在裡側城牆的最頂端,像掛臘腸一般,綁着一溜排的……呃,我該如何形容?姑且就叫他們“死鬼”吧,因爲是冥界中人,而且看上去,明顯是活不成了。
眼下,這一溜排的“死鬼”正隨着四下裡陣陣的陰風,在不斷的晃盪着。既可憐,又可怖。他們中的大部分人,被殘忍的斬斷了手腳,或是挖去了眼鼻,有的甚至直接被腰斬。
刺目的鮮血不斷從這些殘破的肢體上滲出來,順着城牆石磚之間的縫隙,一縷一縷的往下淌。整個畫面異常血腥殘暴,叫人難以忍視。
“鳳淵,這些人,怎麼辦?”我好不容易穩住心緒,趕緊收回視線,臉色陰晴不定的看向鳳淵。與此同時,抓住他的手,也不自覺的收緊了幾分。
面對我的詢問,鳳淵沒有開口說話。而是目光定定的看向了城牆上方的某一處,原本好似星光墜落的雙眸,深沉的可怕。
“這不是……”我心裡困惑,眉頭緊蹙,再次跟着鳳淵的視線往城牆方向看去。下一秒,等看清楚其中一個被綁在上面的人之後,忍不住倒抽了口涼氣,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這不是孟婆婆嗎?!”
我不置信的眨了一下眼睛,那個膝蓋以下完全被切斷,雙眼只剩下兩個空洞洞的血窟窿,在刺骨的寒風中瑟瑟發顫的老人,確定是孟婆婆無疑!
其實關於孟婆婆那一點零星的記憶,我只停留在當自己還是小紅葉的時候。雖然兩人見面次數寥寥無幾,但無論過去多少年,我一直對這個慈祥善良的老人心存感激。如今看她落到這副光景,不免怒從中來,恨不得立馬揪出幕後黑手,將其大卸八塊。
就在我準備登上城牆,把孟婆婆救下來之際,身旁一道身影極快的閃過,鳳淵已經先我一步,抱着孟婆婆折了回來。
“孟婆婆……”我看着雙目緊閉,形同枯槁的老人,伸出去的手顫抖了幾下。擔心會弄疼她一般,最終還是沒敢碰觸,又小心翼翼的收了回來。隨後強忍住漫上眼眶的淚水,看向鳳淵:“孟婆婆她,還有救麼?”
“咳咳!”就在鳳淵要開口回答我的時候,躺在他懷裡的孟婆婆悶咳幾聲,便慢悠悠的醒了過來。太好了,她沒有死,她還活着!
“孟奶奶,你覺得怎麼樣?”我用曾經小紅葉對她的稱呼,着急忙慌的喊道,“你別怕,我和鳳淵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呃……唔,咳咳!”結果,我話音剛落,孟婆婆突然直起身,瞪着一雙空洞的眼眶,死死的攥緊了我的手。儘管看不見,但直覺告訴我,她已經從我的聲音裡聽出了我是誰。
“孟奶奶,你別急,我們不會走。”看着孟婆婆一副驚嚇過度,又無比恐慌的表情,我鼻尖酸的厲害,“有話慢慢說,有我們在,誰都不會再傷害你。”
“唔……呀呀……啊……”然而,回答我們的,依然是一陣含糊不清的咿呀聲。孟婆婆攥住我的手,指甲深深的嵌進了我的掌心,一邊急切的從喉嚨裡發出一連串古怪的說話聲,一邊拼命的衝我和鳳淵搖頭,表示她想說的不是這些。可她越是着急,便越是說不清楚,到最後甚至急得從眼眶裡淌下了兩行血淚,我們還是沒能聽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見孟婆婆這樣,我和鳳淵不禁對視一眼,頓時察覺到不對勁。鳳淵沉聲不語,指骨分明的手穩穩扣住孟婆婆的下顎骨,輕輕掰開,朝裡看了一眼。這一瞬間,我明顯感覺到,鳳淵身上起了一股蕭瑟的殺意。
我心裡一驚,下意識的跟着往孟婆婆的嘴裡看去。緊跟着和鳳淵一樣,臉色唰的一下變了——孟婆婆的舌頭,閆重烈這個挨千刀的死變態,居然把孟婆婆的舌頭給割了!
“我要殺了他們!”我恨得牙根癢癢,不料聽我這樣說,孟婆婆抓住我的手,立馬又收緊了幾分。
她只剩下眼眶的雙目,空洞無神的望着我的方向,再度用力搖了搖頭:“啊……不……不要!”
不過和前幾次不同,這一次,我總算零星聽懂了幾個字眼。只是聽懂歸聽懂,我還是沒能領會孟婆婆“不要”這兩個字背後,具體想要表達的意思。
難道說,是在勸誡我們,不要爲了她而去得罪閆重烈?還是因爲太過痛苦,不堪忍受,所以孟婆婆在央求那些對她下死手的人,求他們不要再繼續傷害她了?可是,如果孟婆婆真的會求饒的話,如今她也不至於會落到這副田地了。
不難想象,城牆上的這些駭人“傑作”,一定是閆重烈看不慣那些不服從他執政的人,故意殺一儆百,從而搞出來的血腥暴力鎮壓。
既然可以確定,孟婆婆不是在求饒,那麼她到底想對我和鳳淵傳達什麼呢?
“孟婆婆,現在很安全,你慢慢說,我聽着!”我拍了拍孟婆婆的手背,寬慰她彆着急。
“呃……不,不要……咳咳!”孟婆婆扣緊牙關,臉上的表情猙獰異常,“不……要,進……咳咳!”
“孟婆婆!”可誰知就在這時,孟婆婆突然連聲悶咳幾下,猛的咯出了一口鮮血。不等我反應,下一秒,便脖子一歪,腦袋毫無生氣的倒向了一邊。同時,之前死死攥住我的手,也隨之無力的鬆開,軟趴趴的垂了下去。
“孟婆婆,孟婆婆!”我見狀暗呼不好,趕緊拿眼神尋求鳳淵的幫助。自己則繼續大聲呼喊,試圖能夠將孟婆婆喚醒:“孟婆婆,你別睡!孟婆婆,快醒醒!”
然而,面對我的情緒失控,鳳淵只是平靜的鬆開手,把孟婆婆穩穩的放到了地面上,冷的沒有一絲表情的臉龐,叫人不寒而慄。
“孟婆婆真的走了麼,救不回來了麼?”我怔怔的望向鳳淵,見他這樣,心裡大概也知道是沒希望了。只是不甘心啊!不甘心就這樣,眼睜睜看着曾經對自己有過恩情的人,以這種痛苦的姿態死去,卻什麼都做不了。
“別哭,小魚兒……”隔了片刻,鳳淵才口吻森冷的低語了一句,“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話落,手掌一擡,便輕輕覆在了孟婆婆的身體上。
緊跟着,在他指骨分明的手掌中,升起了一道柔和的白光,將孟婆婆的身體逐漸包裹。猶如塵世間的萬物一般,孟婆婆最終幻化成了一縷青煙,消散在了我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