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道別的話,應該都已經說完了吧?”我神情木訥的抱着鳳淵,被淚水浸溼,冰涼一片的臉,無意識的在鳳淵同樣冰涼的臉頰上,來回蹭了蹭。也不知道這樣究竟過了有多久,耳邊再度傳來了某隻狐狸精頗爲愉悅的詢問聲。
“我殺了你!”我依舊木然的抱着鳳淵,感覺好像連着自己也一塊兒跟着鳳淵死去了一樣,悶聲不吭。反倒是身旁的小白,聽到半月這樣說,猛的從地上跳起來,甩着玄鐵鏈怒吼着衝了上去。
“小白,當心!”伍吟兒一聲驚呼,伸手去攔。
“呵,不自量力。”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不等小白靠近,半月神色輕蔑的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那雙天生媚骨的柳葉眼中,便不期然的閃過了一道殺意:“白無常,送你去和你家主子團聚,可好?”
話落,右手一擡,那白的好似骨瓷一般的指尖,頓時飛出一團赤色的火球,徑直朝小白的門面襲去。
“啊——”耳邊是伍吟兒一聲駭然的驚呼。
但事實上卻是,在火球還未來得及挨近小白之際,一直立在我身旁沒有說話的沈白鱗,搶先一步出手了。他用幾乎快要耗盡的靈力,艱難的在小白麪前築起了一道透明的保護盾,硬生生截住了半月的攻勢。
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樣毫無技巧可言的正面衝突,同樣將沈白鱗的傷勢推向了不可逆轉的懸崖峭壁。
“咳咳!”沈白鱗踉蹌了幾步,想要穩住身形,結果還是失敗了。
他悶咳幾聲,從喉嚨裡噴濺出一口鮮血,便如同被抽空了身上所有的力氣一般,搖搖晃晃的摔了下來,側身單膝跪倒在地上。
“別擔心,我沒事。”看到我在看他,沈白鱗一雙多情的桃花眼,視線跟着落到了我的臉上。帶着一點點的笑意,一點點的寬慰,一點點的失落。
也不知道究竟是爲了想要表達什麼,見我只一味神情木然的睜着眼睛,也不說話,沈白鱗擡起近在咫尺的手,輕輕碰觸了一下我的額頭。略微猶豫了幾秒鐘,最後才低低的嘆了口氣:“小辣椒,別怕……”
“我也一樣會,保護你的。”和平日裡吊兒郎當的口吻截然不同,此刻沈白鱗低迷內斂的語調,聽上去竟和鳳淵的有幾分相似。
“沈老闆!”回過神來的小白,臉上的表情出現了片刻的呆滯。隨後低呼一聲,調頭往回跑:“沈老闆,你有沒有事,要不要緊?”
說話間,已經雙膝一彎,將沈白鱗從地上扶了起來。而整個過程,我都只是怔怔的抱着鳳淵,一言不發。好像這個世間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和自己有關聯。
“咳咳……一點小傷,不礙事。”面對小白焦急的關切,沈白鱗佯裝輕鬆的擺了擺手,示意不用擔心。
“看來還是不夠徹底。”見此一幕,半月幽幽的輕笑一聲,不知道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小魚,只有讓你身邊親近的,重要的,在乎的人,一個個離你遠去,你纔會重新選擇,找另一棵強大的大樹依靠。”
依靠?呵呵!
我葉小魚這輩子,不是爲了去依靠任何一個人,而得以活下去的。我只不過是想找到一個,讓自己願意共度餘生的人罷了。很慶幸,我找到了。很不幸,我又失去了……
想到這裡,*的眼淚,不知不覺中又順着眼眶躺下來,墜到下顎上。隨着淚水自身的重量,一滴一滴的落到脖頸間,那串暮姐姐因爲打賭輸給鳳淵,而送給我當聘禮的犄角項鍊上。
彷彿與我感同身受一般,被淚水浸溼的項鍊,在午後的陽光下發出瑩瑩的水光,好似也在因爲鳳淵的離去,絕望的哭泣。最終不堪重負,飽含苦澀的淚水又順着光潔的犄角頂端,慢慢的往下墜。落到鳳淵美的不可方物的臉頰上,鼻樑上,眼眸上,和那張猶如被硃砂浸染過的薄脣上,溼潤一片。
“冥王大人。”見我自始至終抱着鳳淵沒有說話,半月也不惱。意味不明的目光在我們一行人中來回打量,最後落在了冥王和閆重烈身上:“鳳王是您最喜愛的一個兒子,他一個人冷清上路,想必您一定於心不忍。”
“不如趁着今天,我送您一起上路。”這是一句簡單的陳述,而不是體貼的詢問。
儘管身心俱疲,連多做一個表情的力氣都沒有了。但在聽到半月這麼說的時候,我的心還是不可不免的顫悸了一下,猛的擡頭朝半月方向看去。
可僅僅只是耽誤了這麼幾分之一秒的功夫,說完這句話的半月,不等在場所有人反應,已經甩着自己身後其中一條狐狸尾巴,衝冥王的胸口急速刺了過去。速度之迅猛,叫人不寒而慄。
“父親!”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令人始料不及的一幕,再度發生了。
眼看着好似尖刀一般鋒利的鉤子,即將刺穿如今毫無靈力可言的冥王胸口時,距離他最近的閆重烈,突然二話不說,伸手一把將冥王推了出去。而閆重烈自己,則因爲閃躲不及,直接被半月尾巴上的尖鉤洞穿了心窩。
“唔——咳咳!”多一秒鐘的停留也沒有,在半月飛速收回尾巴的當口,閆重烈身體向後仰,猛的從喉嚨裡噴薄出了一口粘稠的鮮血。刺目的紅,星星點點墜落到他胸前白色的衣襟上,如渲染了一大片杜鵑花,觸目驚心。
“閆兒,閆兒!”短暫的錯愕過後,死裡逃生的冥王跟瘋了似的,顫顫巍巍把奄奄一息的閆重烈從地上抱了起來,攬進自己的懷裡,“閆兒,你怎麼這麼傻,閆兒!”
“父親……”閆重烈吃力的擡起頭,氣若游絲的動了動嘴巴,目光逐漸開始變得渙散起來,“對不起。”
“其實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做的不對。”
“可是我停不下來……咳咳!我總想向您證明,弟弟能做到的,我同樣也能做到。”這麼說着,閆重烈五指一張,用力揪緊了冥王的袖子,“但我輸了,我真的輸了。”
“我樣樣不如弟弟,處處叫您不省心,就連自己喜歡的女孩子……”說到這裡,閆重烈已然黯淡下去的眼睛,定定的看向了我,“呵呵,也一直都不知道,我是真心喜歡她的。”
“閆兒,不說了,不說了!”眨眼間的功夫,兩個兒子先後都沒了,換做尋常任何一個人,都是難以承受之重。更何況,其中一個兒子,還是爲了救自己而死的。冥王一邊摟緊閆重烈,一邊下意識的不斷安撫着:“別怕,別怕,爲父在這裡。”
“很快就不疼了,閆兒一定會好起來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寬慰閆重烈,還是在寬慰他自己,那雙曾經掌握生殺大權的手,好似寒風中的樹葉,在瑟瑟發顫。
“父親……我對不起弟弟。”閆重烈的聲音,愈來愈輕,輕的幾乎快要聽不見了。而沾染在他嘴脣上的鮮血,卻愈來愈紅,紅的刺痛人眼睛:“不過沒關係,很快,我就可以當面,跟他說聲對不起了。”
“爲了當年,母親的事……咳咳!”
“跟他和小紅葉,說一聲……”話到這裡,閆重烈原本死死攥着冥王袖子的手,驀地一下墜落到了地上。只有那雙望着我的眼睛,依然略帶不甘心的微睜着,隨着最後從他口中飄出的三個字,光芒瞬間跟着渙散了下去:“……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