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方曉翎手按在鍵盤上，想按No，卻下不了決心。
過了好一會兒，鄧肯問：“？，你在嗎？”
方曉翎嘆了口氣，輸入：“不行，我有作業要做。”
鄧肯：“噢，那我不打擾你了，再見。”
方曉翎：“再見。”
方曉翎看着MSN的圖標，很想鄧肯再多說幾句，但沒過多久，鄧肯的圖標已呈現離線狀態。
方曉翎悶悶不樂的在餐廳記錄着枯燥的數據，無奈的重新審閱着已經完成了的文檔，心裡面時不時飄過一張張撲克牌。好不容易捱到下午六點多，許先生端了兩個中式套餐過來，坐在方曉翎的對面。
“該下課了，休息一下。”許先生很殷切的微笑着。
“哦，謝謝。”剛剛進入狀態的方曉翎這才感覺到室外的天氣已經暗了下來，看到餐廳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心中不安：“許先生，太打擾你了。”
“客氣什麼，快趁熱吃。”許先生看到方曉翎一邊吃飯，一邊還敲着鍵盤記錄客人的資料，就用半帶着命令的語氣說：“曉翎，吃飯的時候就別工作了，你還年輕，別把腸胃搞壞了。”
“好，好。”方曉翎笑着推開手提電腦，和許先生在一起，有一種父母在身邊的感覺。
“最近很忙嗎？”許先生問。
“還好。”
“等會吃完飯，有沒有時間，我們來對戰一局？”
方曉翎心又動起來了，許先生所說的對戰，是《英雄無敵三》的對戰。這個十年前的古老策略遊戲，在中國和俄國玩家裡面，還有着一定的羣衆基礎。相當一部分人仍沉迷在這個遊戲的對戰中。方曉翎和許先生偶然間知道了彼此的這個愛好，有時間的話，他們經常在晚上打上一局。
這也是方曉翎很熱衷的活動，但對戰一局起碼要四、五個小時，這一局打完，就是午夜了。方曉翎搖搖頭：“不行，我今晚還有作業要做。”
“嗯，學業重要。”
方曉翎望着許先生，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曾經想我寫一份分析報告，是關於餐廳在不同時段的客流狀況，正好我今天在記錄這個課題，等材料完備了之後，我可以幫你寫。”
許先生擺擺手：“不，不用急，你先把你學習上的事情做好，我這個事不趕時間。”
“沒關係，我只是順便完成罷了。”許先生一直很照顧方曉翎，她很想爲他做點事。
“你完全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等你完成了作業，有空閒時間的話，還是先陪我打幾局對戰的好。你知道，美國這裡玩英雄無敵三的人很少，而要聯網回國內，網速又太慢，而且時間不對，你可以說是我在這裡唯一的對手了。”許先生很認真的說。
“好的。”方曉翎笑了，她知道許先生說的是真話，他整天忙於照顧餐廳，打英雄無敵三大概是他唯一的娛樂。
吃完飯，許先生執意要方曉翎先走，自己收拾碗筷。“今天你不是上班，是朋友請你吃飯。”他這樣說。
踏着暮色，方曉翎走向校巴的站點。有兩條路都通向那裡，但她不覺間走了經過酒館的路。經過酒館門口，她停住了，看着裡面昏暗的燈光，她彷彿聽到裡面房間洗牌的聲音。
不能進去，我今天非完成論文修改不可。這樣想着，她卻站在門口捨不得走。
哪怕進去只玩一個小時呢。她剋制不住慾望，走近一步，再走近一步。
“曉翎！”後面有人叫住了她，方曉翎回身一看，坐在車裡的劉遠緯向她揮手。
“上車吧，我們去中央酒店吃飯，今天頂層的天體餐廳有菲律賓舞蹈表演。”劉遠緯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
“我吃過飯了。”方曉翎淡淡的迴應，林嘉蘭、劉遠緯都是她從初中開始的同學。劉遠緯的家族在國內主管的和外貿公司很有淵源，而方曉翎的父親開的就是外貿公司。雖然從來沒有刻意去求過劉遠緯他家裡的什麼，但方曉翎父親的公司着實得過不少關照。方曉翎很不屑劉遠緯的爲人，但表面上還是維持着冷淡的關係。
“你騙我。”劉遠緯笑嘻嘻的說：“我明明看到你想進入酒館的。”
“真的，我在工作的餐廳吃過飯了，再見。”方曉翎轉頭就走。
劉遠緯啓動汽車，慢慢的跟着她走：“那你陪我去一下也行啊，如果你不喜歡菲律賓舞蹈的話，泰國餐廳有人妖玩雜技。”
方曉翎按捺着厭惡的心情：“不好意思，我還有很多功課要完成，沒有時間。”
劉遠緯很瀟灑的揮揮手：“你不必擔心功課的，我僱傭了兩個美國佬替我做作業和寫論文，每個月只需要給他們三千美元。你的功課也可以交給他們，他們了不起多問我要一千元。”
“我知道他們，他們經常拿着你的功課來問我，我的功課，恐怕他們做不了。”方曉翎冷冷的說。
劉遠緯訕訕的笑着：“唉，那至少讓我送你回宿舍吧。”
方曉翎不想太落他面子，只好上了他的車，劉遠緯將車開得幾乎像剛纔走路一樣的慢。
“我聽說了你在拉斯維加斯的比賽，沒想到你會對德州撲克感興趣。”劉遠緯幾乎不看前面，只側身對着方曉翎說。
方曉翎默然，林嘉蘭一回來，就對好多人繪聲繪色的說着她那條項鍊的經濟來源，全班上的人都知道她們在拉斯維加斯的比賽了。然而被劉遠緯知道了可不是什麼好事。
“對了。”劉遠緯一拍方向盤：“剛纔你在酒館門口，是想進去打牌是不是？要不我們現在開車去拉斯維加斯，我們可以一邊吃宵夜，一邊在vip房間裡面玩德州撲克。我給你買一萬美元的籌碼，怎麼樣？”
方曉翎心中一跳，一個念頭猛然從心裡冒出來：是的，坐劉遠緯的車去拉斯維加斯，是一條捷徑，這條路是如此的快速，仿似遠在天邊的拉斯維加斯，甚至乎今晚就可以到達。
劉遠緯看到她沒有迴應，表情若有所思的樣子，興奮起來了：“那就這樣吧，現在出發，我估計凌晨一兩點就可以到了。”
“不，請你停車，我要走路去。”方曉翎猛然說道。
“什麼？”劉遠緯一下子不知所云。
反正車開得很慢，方曉翎乾脆從敞篷跑車的車門上跳了出去。
“哎，曉翎，你，你要走路去拉斯維加斯？”劉遠緯傻眼了。
方曉翎愉快的笑了：“只要腳踏實地，我總有一天可以從這裡走到拉斯維加斯的。只不過，今晚我要先走回宿舍，再見啦，呵呵。”
夜已深，方曉翎終於把論文裡面關於原來公式涉及到的地方都改了過來。她只覺渾身痠軟無力，躺倒在椅子上，伸手用力掐着自己的太陽穴。
她睜開眼睛，看到鄧肯給她發來信息：“嗨，還沒有休息？你在哪裡？”
“在宿舍，你呢？在拉斯維加斯？”
“是，剛剛贏了一把五萬元的牌，呵呵，今晚感覺非常好。現在在餐廳吃點東西，剛好看到你在線。”
拉斯維加斯五光十色，紙醉金迷的場景，五萬美元的一把牌，在最專業的牌桌上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無論輸贏都可以保持神態自若。方曉翎發覺自己很渴望重溫這樣的經歷。
輕輕嘆口氣，方曉翎說：“那很好啊，趁着手氣好多贏一點，我剛做完作業，要休息了。”
“嗯，好的，再見。”鄧肯的狀態迅速離線了。
方曉翎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望開去，夜幕下的校園一片漆黑，遠方學校外的商業街依然燈光燦爛。酒館的招牌依稀可見，似乎觸手可及。同一天空下的拉斯維加斯，就太遙遠了。
“曉翎，你完成了，我們可以睡覺了？”林嘉蘭滿臉倦容的問，她在做題目A的前期分析，主要是爲了陪方曉翎。
“嗯，可以了。”方曉翎走到林嘉蘭身後：“你分析得怎麼樣？”
“我把任務進行了分解，並制定了計劃表。按照這樣的工作分配，如果順利的話，我們有可能在星期五之前完成這道題目。”
“你做得很好啊。”方曉翎瀏覽着，一個念頭冒了出來：“蘭蘭，不如這一次的統籌工作和最難的概率部分由你來做吧，我來協助你。”
“什麼？不要吧，統籌和最難的部分一向是你來做的，我能力不夠。”
“你行的，其實你能力很強，只是缺少信心。”方曉翎從後面摟着林嘉蘭，在她耳邊輕輕說：“我來幫你，你來嘗試着做TeamLeader。”
林嘉蘭嘟着嘴搖頭：“不幹不幹，做TeamLeader太累了。”
“要不這樣吧。”方曉翎突然來了精神，她翻出一副撲克牌和一堆硬幣，笑着說：“我們來打牌，誰贏了聽誰的。”
星期二上完上午的課，林嘉蘭苦着臉主持小組會議，分配工作。
“曉翎，你下午要把資料收集齊全，我晚上要檢查。”她惡狠狠的對方曉翎說。
“可是，我下午要去圖書館做兼職啊。”
“不管。”林嘉蘭沉着臉一本正經。
還好，方曉翎負責的部分是電子圖書區，做這個管理員其實很清閒，坐在工作間裡面沒人知道你在幹什麼。方曉翎打開手提，一邊聽音樂一邊在網上搜集資料。
“我有一把牌想讓你看看。”鄧肯又在MSN上冒出來了。
“你昨晚打牌到現在？”方曉翎有點吃驚。
“對。”
“你不累嗎？”
“我一共贏了超過十二萬，現在精神奕奕，哈哈。”
方曉翎想，要是我贏了十二萬美金，恐怕一連幾天都睡不着覺。
“這把牌是這樣的，我在UTG2拿到了QQ，1fold（前面一個人蓋牌），我加註5bb，只有MP3跟注，其餘蓋牌。翻牌後，是不同花的Q82。”
“非常好的翻牌啊，拿到最大的套牌（set，暗三條）。”
“是的，可是，最後的結果令我非常的失望。”
方曉翎非常奇怪，什麼，難道這手牌都會輸？
“我過牌，對方考慮之後也過牌，轉牌來了張不同花的K。我下注半個彩池，對方考慮了好一段時間，蓋牌了。”
啊？方曉翎奇怪了，這把牌有什麼好說的。她問：“你爲什麼會感到很失望，對方什麼都沒有，自然就蓋牌了。但至少，你贏到了翻牌前的加註，這樣也不錯啊。”
“不對，如果他什麼都沒有，那轉牌他就不需要考慮這麼長的時間。我估計他有一個99以下的對子，這個人的風格比較激進，本來，我可以讓他多少支付一點籌碼的。當拿着最好的牌，卻未能贏得更多，這在德州撲克裡面是最大的損失。”
“可是，我不覺的你有哪裡打錯了。”
“由於我在翻牌前加註，翻牌後沒有進行持續下注（ContinuationBets），結果引起了他的警覺，結果在轉牌沒有跟注我的加註。其實，既然我翻牌過牌了，要下注，也應該在河牌下注纔對。”
“什麼叫持續下注？爲什麼你應該在河牌下注而不是轉牌呢？”方曉翎完全弄不明白。
“對了，你還沒學過翻牌後的打法，你想現在瞭解一下嗎？”
這個壞傢伙，方曉翎抿了抿嘴脣，有點惱怒的想。可要忍耐一次誘惑還容易，忍耐兩次就難了，她真的很想聽。
方曉翎走出工作間，四處張望一下，圖書館裡面很冷清。她回到座位問：“你想現在給我講課？”
“對，你有耳機嗎，戴上它。”鄧肯發送了音頻對話申請，方曉翎只戴着一邊耳朵的耳機，另外有點不安的前後張望了一下工作間，接受了。
網速很快，鄧肯的聲音很清晰：“曉翎，你好，你在哪裡，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網絡上打字聊天的稱呼是很隨便的，過渡到語音對話，鄧肯直接叫自己的名字似乎也很自然。方曉翎低聲答：“沒有的事，我在圖書館，現在正有空，謝謝你。”
鄧肯：“嗯，上次和你講解了翻牌前的打法，你接着有去過打牌嗎？”
方曉翎：“有，你的指導很有效，大部分時間我都很嚴格的按照保守流打法來行動。有時候稍微鬆了一點，就讓我輸了不少。最後一把牌，別人第三次加註之後，我用口袋Q忍不住全下了，還好運氣不錯，贏了這把牌。打了一晚上，總算贏了點小錢。”
鄧肯：“不錯的開頭，保守流打法的目的，就是令你大部分時候都用領先對手的底牌進入翻牌。你在翻牌後，往往不會面臨很艱難的選擇，你能夠較爲輕鬆的分析出你當前所處的位置，從而採取相應的行動。”
“你那天在拉斯維加斯的總結：當你擁有最好的手牌時，下注給予對方不合適的彩池比例，當你聽牌的時候，跟注要符合彩池比例。對於一個新手來說，這是很難得的認識，也是最基礎的指導思想。但是，翻牌之後的情況遠比這個複雜，你需要掌握的知識也遠比這兩點要多。”
“你在某個位置進入了彩池，跟注或加註，當你看到三張翻牌的時候，你需要考慮以下這些因素。”
鄧肯將列表輸入在MSN的對話框裡：
1、你形成了怎麼樣的手牌，是已經成手，還是需要聽牌，抑或什麼都沒有的垃圾牌。
2、結合翻牌前的行動，和對手的風格，你認爲你的對手形成了怎麼樣的手牌。
3、結合翻牌前的行動，和你自己的形象，你的對手會認爲你形成了怎麼樣的手牌。
“翻牌圈是爭奪彩池最重要的階段，而這三個因素是首先要考慮的問題。當這三個因素的出結論之後，你就大致瞭解你需要採取怎樣的方針去行動。有了方針之後，你還需要考慮更多的問題，例如，當前彩池裡面有多少人，你們的行動順序，你們分別有多少籌碼等等。當然，你很難將這些問題都完美的分析清楚，很多時候你只能得到一個大致的概率。只能說你對對手瞭解得越深，你讀牌的能力越強，你成功的概率就越高。”
方曉翎：“抱歉，請稍等一下，我整理一下思路。”她望着屏幕上的三條列表，一一咀嚼起來。
是的，看起來都很有道理，首先是自己手牌的質量，其次是對方手牌的質量。兩者比較，就可以明白目前自己是領先還是落後，這是接下來行動的基礎要素。而德州撲克除了比較手牌大小之外，更重要的是讀取對方心靈的遊戲，所以，對方對自己的瞭解也是影響勝負的關鍵。進一步的，如果能引導對方往錯誤的方向認識自己，無疑佔據着更有利的地位。
方曉翎很聰明，這些因素，在打牌的時候，她都會有意無意的進行思考，但系統性的歸納，今天還是第一次瞭解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