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座碑

嗡!

無形的波動,李貴生能清晰的感知,李山君的那一指,輕柔無力,秋風蕭瑟,落葉歸根,他的手指點在劍身。

周文才的劍身,春雪融化,劍身爲水流,落在地上,灼燒血液,一股燒焦味在空中瀰漫。

驚恐,驚嚇,驚慌,周文才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一老一少的手指,在他的眼中,是一把利劍,一把可以斬殺掌教的利劍!

周文才身子猛地一退,可惜爲時已晚,李山君的手指如影隨形,他的眼睛紅色轉爲灰色,他一拍掌心,銅鏡再現,他想要發出求救信號。

手指穿過銅鏡,落在他的眉心,他最後留下一句話:“饒命……”

周文才,四十九家大首領,死的悄無聲息。

李貴生眼睛呆了,他從未想過,一個人的手指,威力這麼恐怖,簡單的一指,輕而易舉的滅了四十九家的大首領,這是何等的修爲,他不敢相信,李山君不過是個算命先生,有點修爲,今天一指,完全顛覆了他對李山君的認知。

韓天元站在酒家內,他瞠目結舌,他之前只是覺得一老一少,窮一點,穿的破一點,李貴生不過走了大運,纔得到九千年斷魂酒,現在他明白了,老祖說的結下善緣,恐怕是爲了韓家留條後路,大世要來了,老祖曾言:“大世來臨,誰都不能獨善其身,包括他們韓家!”

也不知道,老祖說的大世,到底是什麼?爲何家中所有長輩,提起大世,都是閉口不談!

韓天元心繫家族,他知道,老祖不願意說的東西,他在怎麼問也不會有轉機!

回過神,韓天元才發現,赫赫有名的四十九家大首領,正一道的年青一代頂樑柱周文才死了,死的無聲無息,他看到了李山君的一指,他自問,他接不住,接住了,他會丟了一身修爲!

老祖,只有老祖出手,方能接住一老一少的那一指!

一老一少身份神秘,四十九家巡守全部陣亡,出大事了,他心中暗道。不敢多停留,他轉身而去,杏花村在他的左手玉扳指裡,等待下一個一千年,再度開啓!

杏花酒家消失了,一磚一瓦都未留下,李山君坐在石頭上,他知道韓天元走了,跟着韓天元一同消失的,還有一個花白鬍子的老翁。

老翁回頭看了一眼李山君,他點頭微笑。

李山君未回頭,他知道老翁的意思,他也知道,不是李貴生的緣分福氣多濃烈,是韓家老祖送的一份善緣,李山君他不認識,可老翁知道李貴生的先生,劉先生,文脈正宗,文脈九大祖師,他們韓家最末,劉先生的那一脈,文脈九大祖師,他們佔了六個!

老翁也清楚,李君山看似人畜無害,他的那一指,已然超過他太多,他們韓家要跟李貴生結善緣,善緣送到了,李山君明瞭便可。

文脈,水太深,貴生纔出齊山,就有人盯上了,也不知是誰推了他的大運!

李山君在離開齊山之時,做了準備,抹掉了李貴生的軌跡,模糊了他的命裡,到底是何人,還能推算出來,又或是文脈的那位出手了?

加上自己,天地間能找到李貴生足跡的不會超過一雙手。

到底是誰呢?李山君推算無果。

罷了,多思無益,等到了地方,這些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得收起來!

血液凝固了,李貴生周邊堆滿了骨頭,妖魔鬼怪人,所有的骨頭堆在一起,伴隨着乾涸的血液,他渾身腥臭至極!

四十九家大首領死了,死在自己和李山君的那一指上,自己殺人了?

他從未想過,自己纔出齊山一天,親手殺死了人,他心中惶恐害怕,他是文脈之人,他從小接受爹孃的言傳身教,人命大於天,他不能接受一條人命死於他的那一指!

李山君睜開雙眼,他知道李貴生的心思,知道他心地善良,周文才死於他手,他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第一次殺人,心中會過意不去。

不得已而爲之,李山君知道,今日李貴生不殺人,將來必被人殺之!

一盞茶過後,李貴生的憂憤之思才稍稍緩解,他望着身邊的木屑,那是爹爹送的長劍,留存於世的最後證明。

老爺爺,四十九家大首領死了,就這麼死了,還是我親手殺死的,我是不是闖禍了?

李貴生慌慌張張起身,四十九家的人死了,他和李山君還沒走,真的等到四十九家之人到了,他們必然難以脫身!

闖禍?李山君不屑道:“闖什麼禍?”

李貴生內心焦急,匆匆說道:“老爺爺啊,四十九家大首領死在我們手裡,按照我們齊山地方誌的記載,四十九家攻守一體,現在他們全死了,他們一查,我們還能走的了?”

看到李貴生着急的模樣,李山君內心苦笑,膽子小了點,太過於憨厚老實,將來如何成爲這一脈的支柱!

貴生啊,怕什麼,多大的事,四十九家大首領死了又如何,我們只要走了,四十九家,如何查到你我,再說,即便查到你我,他們也奈何不了我!

還有貴生,記住我的話,四十九家大首領之死,是他罪有應得,他不該要殺你我,不該毫無人性,我知道你心中後悔自責,你要清楚,是他要殺你我滅口,我們只是被迫還擊!

我、我,老爺爺,我還是殺了人,我平生第一次殺了人!

李貴生眼睛呆滯,他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對今後的自己。

李山君看的真切,他知道這一切對於李貴生殘忍了一點,爲了他今後,他不能安慰他,他必須獨自面對,修行千萬條大道,沒有堅定的內心,沒有強大的思想,如何能在將來大世之中活下去!

走吧,貴生,四十九家之人要來了,李山君眼中正是四十九家的救援之人,他們足足來了數百人!

李貴生看着死去的屍體。

撲通!

他雙膝着地,拜了三拜,隨即撿起包裹,頭也不回的走了,他的眼睛不再發呆,有了一絲神采。

李貴生跟在李山君身後,一老一少默不作聲。

一個時辰後,李貴生站在一處河邊,河水清澈,裡面的魚兒撒歡的跑,他脫下身上的血衣,一個鯉魚跳,水花瀰漫,春天的河水冰冷刺骨。

啊!

低沉的聲音,從他的喉嚨中發出,他整個人沉在水中,一股股寒氣,鑽進他的四肢百骸!

李山君坐在岸邊喝着酒,他的手指輕輕一劃,李貴生的血衣化爲灰燼,像是死去人的骨灰,隨着春風楊柳,落入殘破的麥田。

又是一陣風吹過,灰燼和泥土混合,天地間再也沒有一絲血衣的氣息!

冰冷的水,刺激他的心靈和腦海快速的運轉,他知道李山君說的不錯,今天他和李山君殺了四十九家大首領,不是他願意殺人,是四十九家大首領要殺他們,他們不殺大首領,他們就要死掉!

人心險惡,他第一次理解這句話。

他端坐在河水中,隨即睜開雙眼,眼睛依舊純潔無瑕,他的心性依然敦厚,他殺大首領的事,似乎隨着春水向東流!

李山君感受到李貴生的變化,低聲道:“心性還算堅定,玉不琢不成器,還需要打磨!”

穿上新衣裳,李貴生精神煥發,他又回到了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男孩。

老爺爺,夜深了,我們還要繼續走嗎?前方黑夜漫漫,我們這麼走下去,會不會迷路?

走?不走了,明個一早再走吧,再走下去,我這把老骨頭要交代在這裡了嘍,李山君說完,直接席地而坐。

不走了,真好,李貴生開心,他小腿勤快,片刻,升起一堆火,火光照耀一老一少的臉,他們的臉在春日的夜裡,火紅火紅!

數百道流光從他們頭頂穿過,李貴生知道,四十九家的人來了!

數息之後,四十九家的人到了,爲首的是一名老者,此人正一教的五長老,黃天蕩,一身修爲非凡,他到了現場一看,雙眉擰成一條線。

一聲怒吼傳出,是誰,是誰,殺我四十九家巡守,是誰殺了我的大弟子周文才!

他的怒吼,李貴生聽不到,李山君聽到了,他嘴角輕笑,帶動他半黑半白的鬍鬚,在火光裡,格外森嚴!

春天的陽光,露水打在李貴生的臉上,他一夜睡得很香,他一睜眼就看到李山君早已經起了,他遙望平原,平原碎裂,無數的良田成爲溝壑廢墟!

熄滅火堆,李貴生和李山君吃了點早飯,兩個饅頭,一小碟鹹菜,昨夜也是巧的很,他的包裹和李山君一道,一滴血液未沾!

吃飽喝足,李貴生有了力氣,他與李山君一左一右,迎着朝陽前行。

一老一少走在平原上,傍晚時分,遠遠的李貴生看到了一座碑,一座千字文的碑,屹立於茫茫平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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