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外,天色漸暗。
灰濛濛的。
凜冽的西風,還在刮。
燕九歌饒有興趣的看向洞門,若是他沒有聽錯的話,這個杜瘋子將會帶一個人進來。微笑以待,他希望自己沒有猜錯。
果然,杜不悔一手抱壇,一手拎着一個人影進來。那瘦弱單薄的人影擡起頭,露出相貌。
“是你!”崔三有些吃驚道,這不是那個醜陋瘋癲的少年麼?對了,這少年總是念叨“所有人會死”之類的話,或許……他看着燕九歌,似乎希望他能開口說些什麼。
公孫薄命也注意到那個少年正是那無聊又有趣的小子特別照顧的人,他記得少年說過的話,之前他不屑一顧,現在他卻有點想知道了。
杜不悔在看清那個少年的樣子時當即鬆了手,“嗬!這長的……”他沒有說下去,可是人都知道他要說什麼。
少年落地的時候,燕九歌上前蹲下,直視着他,少年也同樣和他四目相對,毫不躲閃。只有燕九歌看清楚了少年眼底的清澈。
“不裝了?”燕九歌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少年並非是真瘋。
一言出,衆人神色各異。鳳帥的反應最爲激烈,“你是說,他是裝瘋?”他問燕九歌。
“他是誰?”楚恆奇怪這個少年的來歷,對少年的相貌倒是不大在意。
“一個知情的人。”東皇道,雲淡風輕的模樣讓楚恆多看了兩眼。
“你和他很像。”楚恆對他說。
“誰?軒逸?”很容易猜到對方口中的“他”是何人,無邪把玩着手上的鐵笛道,“你錯了,我們不像。”
“是了,你們不像。”楚恆爽快的承認,的確!說他們相像是指某一瞬間兩人相似的神情和態度,說他們不像,指的是兩人的內在。軒逸那個人是沒有心的,他的一生都在追求武者最高的境界,並且不斷的尋找着對手,而無邪這個人完全給人一種隨意自在的感覺,他仿若什麼都不在意,瀟灑不羈。
公孫薄命看着楚恆想說些什麼,嘴巴張了張,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我是軒逸救的。”那少年突兀的開口,引得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淡淡一笑,燕九歌起身。
“小子,沒想到你竟然是裝瘋扮傻!”血和尚一臉鬱悶,他是個直腸子的人,有一是一,有二是二,這種彎彎繞的東西他應付不來。
“走了,和尚喝酒去!”杜瘋子對這裡的一切不感興趣,他抱着酒罈衝血和尚喊道,見到燕九歌他們安然無恙,他心下輕鬆,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懷中的酒上了。
“你從東荒而來,什麼地方?”燕九歌問少年,同時不經意的掃視一眼東皇無邪。
楚恆在聽到少年的話時眼睛裡閃過一絲光芒。
“軒逸救我的時候,是我師傅被殺的第三天。”少年答非所問,自顧自的說着話。
“你知道爲什麼我師傅被殺麼?”依舊坐在地上,少年揚起頭露出那張彷彿是被造物主隨意捏造出來的臉,他誰都不看,就只是望着黑衣白領的少年。
“我在聽你說。”燕九歌道。
“因爲一把刀和一本書。”少年垂下了頭,聲音有些低沉,“一
把不知名的天下第一刀和一本名爲【青書】的書。”
“那些人說,這是一本可以助人成仙的書。”說完,少年的頭更加低了。他的身上,燕九歌感受到了一種孤獨和悲傷。
少年的話一石激起千層浪,東西南北中各方皇者包括公孫薄命和楚恆全都猛地直視少年,他們被最後的一句話給震到了!成仙!這是所有刀客武者夢寐以求所要追求的境界。
楚恆是知道【青書】的,因爲軒逸。
燕九歌看了一旁已經喝上了酒的和尚和瘋子,眼中笑意加深,看來還是有人不在意成仙與否的。
“你要我說的,我都聽了。”燕九歌重新蹲在少年身前,“那麼,可以告訴我你從哪裡來麼?”比起那天下第一的刀和成仙的書,他更加想要弄清楚的是少年的身份和來歷。
“東荒奕氏。”少年似是不願談論此事,寥寥四個字一帶而過自己的來歷。
“奕?”無邪收起了那副隨意不羈,“奕禾跟你什麼關係?”他緊緊盯着少年。
“無關。”少年低垂着頭顱。
“據說,十年前,東荒大家奕族族長奕禾之子因貌陋而被遺棄,應該就是你吧!”莫戈想起多年前的傳聞,其實他知道的遠遠比說出的更多。
果然,少年的身子有些微微顫抖。那些刻意丟失的回憶,因着玄皇的一句話而蜂擁而來,他面露兇狠的瞪視莫戈。
那一張臉,是被他的父親,奕族族長奕禾親手毀了的,那一年他七歲。被師傅撿回去,整整三個月的時間他纔可以睜開眼睛和張開嘴巴。
“你見過軒逸,是不是?”楚恆問着少年,如果不是燕九歌一直在主導發問,他在少年說出第一句話時,就想問了。
“不止,還有花旦,那個女子。”少年道。
“是她殺了你師傅?”燕九歌問,之前少年裝瘋時一直叫着“臉、一張臉”的,他想很有可能就是花旦殺了少年的師傅。
“你師傅是誰?”燕九歌接着問。
“天下第一刀的製造者。”少年的臉上有着點點傲氣。
燕九歌明瞭了,那把刀除了擁有過它的三個人,就只有把它創造出來的那個鐵匠知道它的樣子了,鐵匠定是不願意透露刀的訊息才被花旦殺死的。
“那麼你呢?如何逃了?”公孫薄命聽到“刀”的一瞬,瞳孔微縮。
看了一眼刀神,少年眼底劃過什麼,卻什麼也沒有說。
“他說了,是軒逸救的他。”楚恆道。
談話告一段落,該瞭解的都明白了,冰尊者終於找到了機會可以單獨約談黑衣白領的少年了。
“小先生,請跟我來一下。”冰尊者鄭重的施了一禮。
燕九歌心下微怔,擡步跟了出去。
公孫薄命也轉頭對着楚恆說道:“我也有話單獨跟你說。”
“那跟我來吧!”楚恆轉身走進一旁的石壁,不知道按了什麼機關,血和尚和杜不悔的所在方向的牆壁突然開了一道門,公孫薄命跟在楚恆身後走了進去。
餘下衆人,喝酒的繼續喝酒,靠着牆壁的繼續靠着,玄皇莫戈重新坐下閉上了眼睛,鳳帥拉過傲來子不知在說些什麼,婁宿規規矩矩的站在西皇身後。地下
的少年依舊低垂着腦袋,彷彿還是之前那個瘋癲的模樣。
石洞外,放眼望去一片鬱郁森林,本就顯得詭異難當的死亡谷,因爲這更加氣氛陰森。
“中途,我和杜不悔回了客棧,路過客棧外的墳墓,發現墓被人毀了,刀皇的屍首不翼而飛。”冰尊者儒雅的臉上一片凝重之色。
“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身上還有什麼可以圖謀?”燕九歌揉搓兩指,說道。
“除非……”他想到一個可能,“除非那把刀並不在花旦等人的手上!”只有這樣,這一切才說的通。
“小先生是說,刀皇張老實的刀不在那幫人手裡,那刀神說……”冰尊者不解,看公孫薄命的架勢,似乎就是認定東西一定在那些人手上一樣。
“他只是以爲不是麼?”燕九歌淡淡道。
“對了,我們進谷之時碰到了公孫薄命,他和一個赤足露踝的蒙紗女子對峙着,那女子身邊跟着雪娘和妖道已經客棧的小愛姑娘,還有已經死去的刀王屈燭照。”冰尊者想到進谷前的那一幕,覺得蹊蹺,小愛姑娘不是對面前的少年有意麼?怎麼會跟在那女子身旁。
“他們一直是一起的。”少年解了他的疑惑。
“他們說了什麼?”燕九歌問。
“我向她提出歸還刀王的屍體,她說要你親自去要,還有,冰尊者有些猶豫,他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不該說。
“尊者有難言之隱?”燕九歌注意到他的猶豫和遲疑。
“泱泱九州神者尊,浩浩殤宇仙爲主。”玉冠粉面的儒雅老者緩緩念出聽來的話,“小先生可知這兩句話之意?”
“不知,尊者從何處聽來,有什麼特殊的意義麼?”燕九歌的確不知道這話的含義,這是他第一次聽到。
略略的沉吟,老者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觀察到的全部告訴少年:“這是那個女子念出來的,就在刀神攔住她的時候,而神者聽後立刻就愣住了。”他知道此話一出,很有可能就會得罪那個唯一的神者,狀元。然而,理智告訴他,這樣做是對的。眼前黑衣白領的少年總是給人不自覺的的信服感,似乎有他的地方就有安寧與和夷。
燕九歌搓指的動作一頓,他想他或許有些明白公孫薄命的執着了,公孫騙了他,他不是爲刀,卻又是爲了刀,只是二者卻有着本質的差別。
石洞中的密室。
“泱泱九州,神者尊;浩浩殤宇,仙人主。”楚恆反覆咀嚼着這兩句話,神者?仙人?如果他沒有想錯的話,前者指刀客的神者級別,而後者應該就是之前那個少年口中的成仙了。
“告訴我,軒逸在哪兒?”公孫薄命對他道,“一切都是他惹出來的,他必須要現身解決,起碼解決那個女子!”
“他現身?你希望見到他麼?”楚恆終於露出了平靜之外的冷嘲之色,“公孫,你真以爲他還願意見到你?呵。”
“你……”公孫薄命氣結。
“如今你是神,可是別忘了這些是怎麼來的!”楚恆轉身拂袖而去,至於之前兩人談了些什麼,除了他們自己,無人知曉。
天,已經完全黑了。
風,似乎漸漸的停了下來。
夜,平靜的有些不正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