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薰香的彌散中消逝。我覺得留在這裡毫無意義,準備告辭。
明子似乎看出我的心思,費力地着起身,打開我帶來的點心盒子,取出一塊傳統點心羊羹,慢慢地吃起來。
這種點心是由豆沙、糖和石花汁煮後凝結而成,在我看來只是很普通的甜點,並不特別好吃,但明子卻似乎很高興地把那塊羊羹吃完。
她用絲帕輕抹嘴脣,問我:“陪我出去走走怎麼樣?我覺得現在好多了。”
逛街?陪明子?想拒絕,但是看到她蒼白的臉,我怕說出拒絕之後,她再次倒到牀上。看她那奄奄一息的模樣,我又厭煩又同情。
“好吧,只要你別死在路上!”我猛地起身,走出房間。
沒多久,明子穿着白紗吊帶蛋糕裙和棕色背心走出房間,舉手投足,絲毫不像一個重病之人,但她緊緊蹙起的眉宇,讓明眼人能看出她在強忍病痛。她就像是豔麗的鬱金香,面對炎夏或者寒冬,始終獨自苦熬。只可惜,這絲毫不能打動我。她既沒有馨雨的智慧,也沒有秦琴的純真,她不上不下地懸空在兩種女人之間,卻一直希望能夠佔據我心裡的某個角落。
我長長地嘆氣,和她一起走出清冷的公寓。外面陽光很好,彷彿能給人帶來某種活力,明子的精神要比在公寓裡好的多。
我不願意帶她去太遠的地方,因此堅持不開她的車。我心裡盤算着在周圍轉兩圈,接着就回家。
“也好,那我們散步去購物街。”即使生病,她還是那麼頑固。
路上,她試圖勾我的手,被我推開。她有些懊惱地看看我,繼續緩緩步行。
我同情她,但我有自己的原則。我瞭解明子這個人,只要給她一絲希望,她就要拿這點希望來燃成火炬。我不喜歡她把這股火燒到我身上。
好不容易走到購物街,她還沒有如我所願地暈倒,她的意志力簡直超乎我的想象。在專賣店裡,明子不厭其煩地試着一件又一件衣服,只要我說好的,她全部買下。當然,只要她拿起來的,我都說好。
捧着一大袋自己未必喜歡的服裝,明子喜滋滋地走在購物街上,可能是由於陽光的關係,她的臉色紅潤許多。真是沒有原則的女人,和我沒有任何的共同點,我一邊暗暗搖頭,一邊無奈地走着。
經過一個玩具店,我偶然看見櫥窗裡擺放着莉莎所說的那個玩具,想了一想,進去買下。
明子一邊走,一邊疑惑地看着我手裡的玩具盒子:“替那個叫莉莎的小孩子買的?”
我瞥她一眼:“你以爲我會是買給自己玩的嗎?”
明子再一次碰了釘子,沉默不語。
這天氣晴朗的週六,我沒有陪秦琴,沒有陪莉莎,最後竟然陪明子出來購物。覺得自己最近的表現越來越不像原本的林天。
明子試探性地提出到旁邊休息,被我嚴厲駁回。在她身邊太久,我感到很不自在,起碼她說話時繁縟的語法讓我覺得很是辛苦。
猶如穿着日本的木屐,明子將腳底的皮鞋也敲擊出滴得滴得的走路聲。在這清亮的聲音裡,我們逐漸離開喧鬧的購物街。
“林天,”明子忽然扭頭看我,“你喜歡過我嗎?”
“沒有。”我的回答異常乾脆。
明子低頭走了片刻,幽幽地說:“你連一句謊話也不願給我嗎?”
“既然是謊話,還要來做什麼?”我覺得明子不可理喻。
“留做紀念。”
明子的回答讓我感到莫名其妙,第一次聽說連話都可以留做紀念。但我還是決定連謊言都不給她,因爲這實在是沒意義——我是有原則的人。
“在舊金山的那段日子,你沒喜歡過我嗎?”明子對這個問題緊咬不放。
她指的是我剛認識她不久,她來舊金山玩的那段日子。
“沒有。只是越來越討厭你。”前一句話,我沒有細想便作出回答;而後一句話,我深信不疑。對她的壞印象,就是從那段時期她的糾纏開始的。
明子再一次不高興地看看我,繼續前行。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林天,你的精神好像也不好。”
被她這麼一提,我就順便問她:“日本是不是有一種毒,能夠逐漸麻醉人的神經,讓人的身體慢慢失去功能?”
明明稍做凝想,接着搖搖頭:“這方面不太清楚,但可能是有的。”她忽然警覺地反問我,“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我不願讓她知道我中毒的事情,省得她追問我。
又走了一段,明子又忍不住說話:“林天,其實你第一次來日本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你了。你難道沒有察覺嗎?”
這傢伙到底是怎麼了,反覆提自己的事情……她再怎麼表白自己的心意,我都不會接受她的,真是固執而愚蠢的女人。
我立刻扯開話題,指着旁邊說:“明子,可惜你不打算埋伏我了,否則這裡是很不錯的地點。這裡經過的人少,而且周圍的環境也容易藏人。”
明子冷冷地說:“我在這裡設下埋伏了。”
我有些吃驚,停下腳步看着明子。
明子忽然笑起來,我才知道她是故意開玩笑,放鬆下來。
忽然旁邊隱蔽的環境裡竄出一個蒙面人,舉着日本刀向我猛刺而來。
我憤怒地看一眼明子:該死,竟然真的設下埋伏!
偷襲者的速度極快,刀尖指着我的心口,是個高手!
千鈞一髮,而我根本來不及取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