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政大殿內氣氛突然凝聚了,焦點集中在斷戈一人身上。
這位三十幾歲的年輕人,對於冥界來說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是年輕一輩的人才之中唯一的亮點。
斷戈見滿室的人都看着自己,臉色有些異樣,緩緩地搖了搖頭,斬風的出現,無異對他冥界天才的讚譽,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雖然此刻斬風並不能勝過他,但他很清
楚,一個在兩年內修煉成冥神之眼的青年,前途不可限量。
冥皇見他並沒有任何表情,以爲他在擔心人界的狀況,微微點了點頭,嘆道:“其實最麻煩還是在於消息的閉塞,沒人能去人界,也就沒有人知道人界的大概情況,最近來的幾個人雖然都是年輕人,但對於人界近況的描述不盡如人意,只知道道士的勢力正在發展,這一點無疑是最令人頭疼的,派去的人必須以最快的速度適應人界的新環境。”
十名紫袍人都齊聲長嘆,雖然心裡很不舒服,但不能不承認冥皇所說的都是事實,一張張老臉上,擔憂之色越來越濃。
他們如此感慨,不單是因爲冥界興衰,而是身爲冥界重臣,身肩冥界長治久安的重責,面對如今的局面卻束手無策,而感到萬分慚愧。
冥皇見議政大殿上氣氛過於低迷,不想延續下去,含笑道:“你們不必太過擔心,辦法總會有的,斷戈的辦法雖然危險了一些,卻是眼下最好的選擇,如果能派人回到人界,也許可以把陰魂直接引到冥界。”
“您是說要傳授他們”冥引術“?”丹師的臉上露出了擔心之色,他也學過冥引術,對於這種特異而又沒有攻防能力的冥術,感到很頭疼。
因爲“冥引術”一旦在人間施展,便會大大的消耗力量,還會有虛脫昏厥的現象,如果有敵人在旁,將是一件很危險的事,而且很有可能被仙界察覺。
“用冥引術,可以把死人的魂魄直接送到冥界來,不需要經過鬼界,這樣就可以提供更多的冥人,雖然危險了一些,但只要小心行事,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冥皇的語氣中已經有了決定的意思,所以衆大臣都不再多言,況且他們也想借着這個辦法,使暮氣沉沉中的冥界恢復一些元氣。
冥皇捻着下頷的白鬚,滿懷激情地道:“我做了近一百多年的冥皇,卻毫無建樹,只能看着冥界如西沉的落日,慢慢地消退,這都是由於我的優柔寡斷而造成的後果,如今我的魄力已不足以帶領冥界,需要賢能之士幫我支撐着冥界的未來。”
十大紫級冥帥,都把眼光放在了斷戈的身上,眼下的冥界中,只有他才能算得上是青年俊傑。
斷戈承受着衆多的目光和期待,但他卻表現的十分自謙,這並非虛僞,而是他覺得自己的實力比冥皇差的太遠,根本不足以挑大樑。
冥皇也在看他,沒有選擇的情況之下,只能依靠他來承接這項艱鉅的任務。
丹師忽然想起一事,轉身面向冥皇道:“派遣冥武技高強的人似乎更有危險,這類人習慣使用冥武技,在遇到危險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使出來,然而人界的道士或者道術達到何種地步,我們並不清楚,因而也不清楚他們是
否有能力辨別出冥武技,所以,去的人必須有能力在不使用冥武技的情況之下,保護自己的性命和完成任務。“
“丹師大人說的不錯,雖說冥人的生命力比人界的人要強許多,但寡不敵衆的情況也難逃死亡,而且還有未知的道術,那將是我們的大敵。”冥皇皺了皺眉頭,至今爲止,道術如同一個謎團,藏在他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不能使用冥武技又要在人界待下去,這些派去的人要小心挑啊!”冥皇暫時打消了派遣斷戈的念頭,因爲他很清楚斷戈的實力,同時也知道他終日浸淫在冥武技之中,舉手投足都會有冥武技的影子。
大臣們都明白了冥皇的意思,卻再次感到苦惱,除了斷戈之外,他們實在想不出有任何人有實力完成任務。
丹師想了一個折衷的辦法,道:“不如就在這次冥武典中挑選吧,反正我們這些老人是不可能去的,如果有可能,最好挑些有潛質的年輕人,讓他們有能力在人界立
足,並建立一個系統,只要控制好使用冥武技,就可以長期待下去。“
斷戈立即想起了斬風,年輕一輩之中,以他最爲合適。
他只有十七歲,而且來到冥界才兩年多,沒有受到冥界習俗的影響,他的適應力和實力都足以在人界立足,再加上他一直渴望回到人界……唯一令人擔心的,就是他眼中那股似乎永遠揮之不去的殺意。
左相丹師見他的神色閃爍,似是想到了人選,含笑着問道:“斷戈,你有什麼好的人選嗎?”
斷戈猶豫了片刻,轉身環視了一週,道:“諸位,你們之中有一人今年將會有一個特別的對手。”
“特別的對手?”
衆人見他突然提起“冥武典”,都感覺有些詫異,一起凝視着他。
丹師好奇地問道:“誰能讓你說出這番話?”
斷戈微微一嘆,感慨道:“因爲兩個月前我剛剛輸給他,所以我覺得他會是極優秀的人選。”
“你輸了?!”
衆人都驚訝地看着他。
冥皇更是詫異,年紀較輕的一輩之中,斷戈是最優秀的人才,沒想到他也會被擊敗,騰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急聲問道:“斷戈,這個人是誰?”
“你們還記得兩年前的那個少年嗎?”
“是他?”
殿裡的人當時都在場,親眼看着斬風對抗“冥神之眼”,所以印象十分深刻,當斷戈一提起那名少年,他們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斬風那張冰冷無情的臉。
冥皇微微地笑了起來,腦子裡又浮現出當年的場景,含笑道:“才過兩年,他到底練了什麼,居然連你也打敗了。”
“冥神之眼。”
“什麼!”
冥皇驚得站了起來,心中的詫異就更別提了,冥神之眼之所以出名,不單是因爲它的威力強大,還因爲除了冥皇之外沒有人能修煉成功,所以從來都沒想到在冥界之中,居然還有人能夠成功地練成這項冥武技。
衆人的臉色都染上了濃濃的喜氣,人才雕零的冥界出現了這麼一朵奇葩,這是他們一直夢想能見到的情景。
如今有了出類拔萃的新人,也證明了冥界後繼有人,對於這羣老人來說,這絕對是件值得欣慰的事啊。
丹師嘆道:“這個少年居然有這種領悟力,的確是奇才!只要好好陪養,一定是冥界的頂樑之柱。”
他卻不知道斬風的成功並非全靠領悟力,毅力纔是成功的關鍵,也許正是少年和冥界的緣。
界海煞有興趣道:“我倒想會一會他,兩年前我就覺得他的成就不可限量,當然那股毅力和頑強一直都深植在我腦海裡。”
渾武點頭道:“是啊,的確是一個擁有無比堅強信念的奇才。”
看着十名紫級冥帥都在稱讚斬風的性格和潛能,冥皇忽然陷入了深思,在場中人只有他練過冥神之眼,知道其中的秘密,能練成固然難能可貴,然而這並不能完全說明一個人的實力,只不過是因爲冥神之眼的名氣太大,受到萬人矚目,纔會讓這些冥帥出言大讚,當然,他也不想否認斬風的天資。
丹師留意到冥皇的變化,躬身道:“冥皇大人,且不論斬風的實力有多高,他的冷靜和堅毅,卻是任務的最佳人選,就算在人界的經歷不如意,他也有很強的忍耐力等待時機的到來,如今他又學會了冥神之眼,這根本就是天賜給冥界的良才。”
“左相說的沒錯,以他的性格和實力,是最好的人選,不過——”斷戈點頭,語氣顯得有些猶豫。
“不過什麼?”衆人一聽就知道斬風有弱點,都緊張的看着他,因爲這關係到冥界的將來。
“他的殺氣太重。”冥皇眼睛一睜,搶先說了出來,腦子裡也浮現出少年眼睛裡那種仇深似海的殺氣,不由有些擔心。
“就是這一點。”斷戈面帶憂色地道一個滿懷殺氣的人,到底能不能控制自己呢?聽了冥皇和斷戈的話,衆人都陷入了沉思,這不是一件小事,任務太過艱鉅,只要有一點失誤,都會引來諸界對冥界的仇視,甚至會大舉進攻。
“不過現在他似乎好了一點,並不是他的仇恨少了,只是學了冥神之眼後,他似乎學會了把殺氣和恨意隱藏起來。”斷戈見衆人的臉上出現了失望的神采,心中不忍,於是又出言讚賞了斬風一番。
果然,一聽這話,衆人臉上的憂色都一掃而去。
冥皇顯得有些詫異,因爲他很明白,修煉冥神之眼與一般的冥武技完全不一樣,雖然練習冥神之眼可以學習控制自己的力量,但若想連眼中的殺氣也能控制,就一定要有智慧、恆心和力量。
“他的創造力也挺不錯,居然有控制殺氣的力量。”
他不禁笑了起來,像斬風這樣的人才,一定能在最惡劣的環境下找到生存的方法,也許正因爲他的內心有強烈的期待感。
斷戈又道:“現在的他依然冷的像塊冰,但少了殺氣,最多隻會讓人敬而遠之。”
“敬而遠之?”丹師沉吟道:“這是把雙刃劍,一方面可以減少人們接近他,而有更多獨立處理事情的機會,也不會因爲口誤而泄漏消息,但另一方面他又很難找到同伴,想必他在冥界也沒有什麼朋友吧?”
斷戈搖頭道:“這倒不會,他在斷戈城的修煉場都有朋友,雖然很少,但這說明了他並不是讓人討厭的人。
“他身上的那股寒氣在陌生人的眼中是有些討厭,但與他熟悉之後,反而會很喜歡這種獨特的氣質,有時候甚至會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快意,有點像是看到了藍色的冥日,雖然沒有透出強烈的熱量,而且一開始見到它時還會覺得很怪,但熟悉了之後就不由自主的接受了,那是一種內斂的力量。”
“哦,這個比喻倒是有趣,像冥日……”
冥皇喃喃地嘟囔了起來。
其他人都看着斷戈,沒想到他會對斬風有這麼一番評價,一個像冥日的青年,會是怎樣的人呢?
斷戈微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畢竟我們只相處了一個月,諸位都是高人,選人的本事比我要好,等他參加冥武典時,大家可以看一看。”
“我不想讓他參加冥武典。”
冥皇突然的一語使得衆人都楞住了。
像斬風這樣的人才,居然不讓他參加冥武典!這是奇怪的決定,但他們都知道冥皇此舉必有深意,都把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
冥皇微微一笑,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們沒有練過冥神之眼,所以不知道這是一種特別的力量,他剛剛練成,控制上還有欠缺,如果一時收不住手,恐怕會對其他的參賽者不利。”
斷戈點頭贊同道:“的確如此,在斷戈城他就曾經施展過一次,那人還是個紅級冥武士,但在冥神之眼的攻擊後一個月都不能下牀,直到我離開前才稍稍好了一些,由此可知冥神之眼的厲害,如果他在冥武典裡大肆使用,恐怕不少冥武士就要倒黴了。”
冥皇微微一笑道:“這與冥神之眼的關係並不大,我猜是那名紅級冥武士心中太多恐懼了。”
斷戈怔了怔,問道:“您是說,只要心中沒有恐懼,就不怕冥神之眼?”
冥皇笑着搖了搖頭,默然不答。
在場的十一人都若有所悟,與冥皇比試了數十年,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有關冥神之眼的事情。
丹師笑了笑,又皺起了眉頭,沉吟道:“雖然如此,但不讓他參加似乎對他不太公平,畢竟這是三年一次的盛事,也是提升位階的唯一途徑。”
“我打算親自與他一戰,應該不會讓他失望。”冥皇站了起來,白眉之下再次露出了鷹眼似的銳利目光,似是找到目標的雄鷹。
衆人恍然大悟,這時才知道,原來冥皇要親自考驗斬風的實力,臉上的詫異隨即換成了微笑。
“冥皇大人,斬風除了學會冥神之眼,還學會了”花月“。”
冥皇沉思了片刻,點頭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嗯,學會了冥神之眼,又學會花月,看來最少也該給他一身黑袍。”
衆人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冥皇見衆人的眼中都有茫然之色,微笑道:“明天我來試試他,如果有足夠的實力,這次的任務就可以派他去。”
丹師忽然問道:“不過等級上似乎會有問題,如果不能讓他參加冥武典,他的等級就不能升,好像不太公平。”
“不怕,如果他真的實力足夠,我就會派他去人界,到時候我會送他一件紫袍,讓他在人界穿着紫衣,嗯,就任命他爲紫衣冥使。”
“紫衣冥使!”
衆人喃喃地念叨着這個新職位,雖然只是一個稱號,但他們都知道,這個名稱意味着冥界正式向“四界和議”
發起挑戰,也就等於進入存亡的時刻。
冥皇仰頭含笑道:“我相信他完全可以在人界立足,至於其他的人選,我們日後再慢慢挑選,只要有立足點,其他人選就好辦了。
“他的眼神中雖然殺氣極濃,卻沒有邪意,所以我相信這個少年不是那種貪婪的人,不會拒絕我的安排。”
這時斬風卻在武典區遇上了麻煩,而起因則是他一身的白衣。
這一行二十五人對繁華的冥都很好奇,所以四處閒逛了半天,才走向武典區東南角的館舍。
館舍很大,佔了武典區的三分之一,是專門爲招待來參加冥武典的人所建,整片建築以青色爲主,這是由於住在這裡的人全都是青級冥武士之故。
“是這裡了吧!”布揚看着滿街都是青級或以上的冥武士,笑着朝身後的同伴道。
元蘇含笑道:“終於有機會到這裡來了,也不枉我們苦練了二十年。”
布揚拍着斬風的肩頭笑道:“說到這個可真要羞死,這位老弟才花了兩年,我們還是別提這糗事了。”
斬風擡頭打量着面前的館舍,館舍佔地極爲廣闊,偌大的石拱型大門,就矗立在大街的中央。
賽期將近,進出館舍的人流極多,街上不時有身着青衣的行人來往穿梭,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喜悅和自信,尤其是提着包袱走入館舍的那一刻,更是欣喜若狂,而言談舉止中,也顯露出對冥武典極大的期盼。
元蘇和布揚也在不停地打量四周,也同樣被這裡的氣氛所感染,眼神中流露出莫名的興奮,就連掌心也因激動而沁出了汗水。
“哈哈,我終於來到這裡了!”
一聲狂呼驚動了斬風等三人,轉頭望去,卻見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站在館舍門口的臺階上振臂狂呼,激動的淚沿着眼角淌下面頰,沾溼了雪白的鬍子,狂喜的心情,使他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微微地發顫。
在他的身邊,一名五十餘歲的女子竟然趴在地上親吻着土地,嘴裡還唸唸有詞,像是在感謝着什麼人。
布揚看着目瞪口呆,面頰微微抽搐了一下,愕然道:“這……這也太誇張了吧!”
元蘇理解似的點點,嘆道:“冥武典是每一個冥人的畢生目標,雖然每個人都可以來報名,但沒有城主點頭,誰也無法前來,尤其是那些住在離冥都較遠城池的人,有的人即使苦練一輩子,也未必有機會參加冥武典,我們真的挺幸運的。”
斬風想起自己的白級位階,不禁有些詫異。
元蘇看着他笑道:“你不一樣,因爲你有實力,而且城主也點頭了。”
“老弟,你是個特別例子,誰像你這麼厲害,白級挑戰紫級,剛纔沒有把人嚇瘋已經算不錯了。”
布揚還不忘趁機打趣他。
元蘇忽然笑着指了指他汗溼的手,擠了擠眼睛,笑着調侃道:“你很緊張嗎?”
布揚哈哈一笑道:“你還不是一樣。”
緊張的氣氛便在這一笑之間淡化了。
斷戈城同來的青級冥武士們有幾人已經來過,所以反應比較正常,看着同伴們興奮得忘形,都笑了起來。
“我們進去吧,安頓好再出來逛。”
“好!”
布揚扯着斬風迫不及待地就往大門衝去。
就在斬風踏上臺階之時,站在館舍大門口的一名穿着橙衣的管理員,突地橫跨一步,將他攔下,一邊用怪異的眼光看着他,傲然喝道:“不許進去!”
他的反應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