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皇帝確實對宋清動了殺機,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忽然會有這種感覺。
大宋選官,首重外貌。
宋清長的細皮嫩肉,一表堂堂,雖不敢說人見人愛吧!卻絕不是一見就想掄刀的那種。
偏偏老皇帝現在就有了這種想法。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這種想法從何而來。
殺機這種東西無影無形,但對於感官特別靈敏的人來說,還是能感覺到。
就連樑師成都感覺到了,不過現在他心中的疑惑卻蓋過了喜悅,不住地在想,老鬼今天不會是真吃錯藥了吧?
宋清也感覺到老皇帝在見到他後,身上突然爆發出來的殺氣,心叫要壞,難道老皇帝真要殺我?
皇帝殺人,根本不需要任何藉口,更何況象宋清這樣一直對朝廷陽奉陰違的匪類,但宋清又豈能甘心就死?
宋清不想死,老皇帝心中此時也做着思想鬥爭。梁山近臨京師,若真殺了宋清,勢必會激反梁山,梁山賊寇長年征戰,又數敗朝廷大軍,若真打過來,何人能擋?再說,那得花多少銀子啊!想想都肉痛。
把宋家兄弟高高捧起,即能幫朝廷解決眼前的危機,又可以幫自己劃拉銀錢,正是何樂而不爲?可對着這小子,爲什麼我總有種想要殺他的衝動?
老皇帝臉上陰晴不定,卻讓宋清看到了機會。
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郎聲道:“陛下說外臣有罪,那外臣就一定有罪,不過在認罪之前,外臣要先替家兄叩謝陛下寬宥之恩,家兄早有心報效朝廷,如今受陛下深恩得享高官,相信家兄定不負陛下所望,忠於陛下,忠於我大宋朝廷”
想殺我可以,你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琢磨一下殺我的後果吧?我梁山那可是有十多萬兄弟閒着沒事幹呢!
歷史上發生的事已經最好的證明了徽、欽二帝的爲人。那就是典型的欺軟怕硬,若凡事都順着他,一定會蹬鼻子上臉。反過來若是把他們打疼了,他們就搖身一變,成爲最聽話的乖乖兔。
所以就要時不時的敲打敲打這爺倆。
宋清的話正說中老皇帝的痛處,剛纔的殺機在他心中一閃而過後,他又恢復了原來的想法。剛剛也不過是學着樑師成的樣子,想給宋清個下馬威,讓他乖乖地聽話。象宋清這樣的金主怎能說殺就殺?況且還有很多事得依仗梁山去幹呢!
臺階嘛當然還是要找地,扭過頭,陰沉着臉對樑師成道:“朕怎麼覺得是有人要誣陷宋愛卿,你去徹查一下,絕不能讓朕的愛卿受半點委屈,來人,先給宋卿鬆綁”
還查個屁呀!根本都是扯犢子的事。
樑師成暗歎了口氣,無奈地答應一聲,揮退衆軍士,自己也灰溜溜地走了。
趕走了樑師成,老皇帝換了一副表情,和顏悅色地道:“宋愛卿,你兄弟的忠心,朕已知曉,還望你兄弟再接再厲,爲朝廷再立新功,朕必不吝賞賜”
宋清正活動着被綁痛的手臂,聞言立刻施禮道:“陛下安心,臣等兄弟絕不負陛下所望,誓死忠於陛下”
老皇帝點點頭,隨即又和宋清聊了些梁山的風土人情,以及梁山人馬的情況。
忽悠人是宋清的強項,況且事關生死,那還不施出渾身解數?恰到好處地迎合着老皇帝,時不時還誇上幾句皇帝聖明什麼的,說到後來,宋清對自己說的那些肉麻話都有些麻木了。
一時間君臣嬉笑歡言,大殿內一片祥和的氣氛,彷彿剛纔發生的事不是在這裡,不過是有人眼花了,又或是做了場夢一般。
假如樑師成看到這場面,一定也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宋愛卿啊!朕準備再交給你們兄弟一個別人誰也勝任不了任務”
“陛下但請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微臣兄弟絕不皺半下眉頭”
“梁山兵強馬壯,總窩在山裡終究不是長遠之計,如今朝廷正在對遼國用兵,也正是你兄弟立功建業的大好時機,不知宋卿家可願率兵前往啊?”
“抗擊外擄正是我大宋男兒應盡的責任,陛下請下令吧!臣願立刻回山調集人馬,出兵遼國,不踏平幽州絕不罷休”
“調集人馬的事,朕會給你兄長另下旨意,你回去準備一下,直接去前線康王那裡吧!”
老傢伙,你是怕我回梁山再不出來,所以才讓我直接去前線,這樣宋江投鼠忌器,就不得不發兵了。誰說老皇帝只知道修仙,什麼也不管?這不賊的很嗎?
“陛下放心,臣這就回去準備,絕不誤陛下的大事”
宋清以爲同老皇帝的談話也就到此爲止了,卻沒想到老皇帝根本沒有讓他走的意思。
“唉!”
不知爲什麼,老皇帝突然嘆了口氣。
“陛下可是有心事?臣願爲陛下分憂”宋清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朕能有宋卿這樣的忠臣,真乃朕之幸啊!朕其實也並無什麼心事,只是想到你爲朝廷捐獻的那筆軍餉,而突然心生感觸”
“天下紛亂四起,災害不斷,邊境也不太平,朝廷實在是有些不堪重負,百姓苦啊!若天下臣民都能象宋卿家一樣,處處想着朝廷,朕也不至如此煩惱了”
宋清明白了,說來說去,這老傢伙還是想要銀子啊!呵呵!戲演的不錯,要是不知道你天天玩修仙,花錢跟流水似的,還真有可能被你騙過。您老人家也曾憂心過天下百姓?太陽從西邊出來的吧?
外面的兄弟要等急了,我可沒時間同你在這墨跡,乾脆還是給你畫個大點的蛋糕吧!
假做沉思片刻,然後對一臉決然看着他的老皇帝道:“爲陛下分憂是我等做臣子的本分,微臣剛剛想過,山寨中還存有大批金銀,大軍開赴前線,勢必不能全數帶走,不如都捐獻給陛下,由陛下統一安排,以全我兄弟爲陛下盡忠之心”
“哈哈!好,不愧爲朕的肱骨之臣,待卿家功成歸來之日,朕一定大大的封賞你兄弟,看誰還敢說朕厚待你們”
真他媽累啊!你早說想全要梁山的財產不就得了?至於費這麼大勁嗎?害得我接下來都不知該說什麼了,老子什麼時候說過這麼多溜鬚拍馬屁的話啊!
宋清不由暗自擦了把汗,他已經沒心思鄙視老皇帝的爲人,還是趕緊溜走纔是真的。
話已經說到這裡,老皇帝的目的已經達到,也失去了和宋清談話的興趣。要宋清回府等候,進一步的旨意很快就會送過去。
宋清長出了口氣,立刻向皇帝告辭。
老皇帝微笑一下算是對宋清的回覆,然後閉上眼睛入定去了,至於他心裡的真實想法,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出人意料的,宋清從宮裡一路走出來,竟然再沒有碰到樑師成,也不知道這老太監是真在忙,還是在躲着他。
出得宮來,天色已經漸黑。豆娘、鐵錘等人果然都等的有些焦急,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宋清帶着衆人打馬向住所方向走去。
雖說老皇帝對他和宋江又封官又許願,可並沒有立刻放鬆對他的監控,一隊美其名曰保護的禁軍始終跟在身後。
一邊走,宋清一邊輕聲向豆娘詢問了下兄弟們的情況。正如他所想,如果不是豆娘及時回去安撫,見不到宋清的梁山羣雄們非把京城鬧翻天不可。
現在住所裡只有楊志帶着十幾個兄弟在守候,其他人都已經分散各處,一旦撤退的信號發出,就會分頭而走,在城外與宋清匯合。
宋清和張順暗定的逃走路線是在從皇宮回住所的必經之路上,那裡有一座橫跨汴河的橋,臨近內城與外城交接的宋門。所以只要製造一場混亂,讓人誤以爲宋清是從宋門出逃的,而他則跳到河面上接應的船隻,張順等人就能在最短的時間裡把宋清送出城。
計劃是沒有問題,可宋清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一件很嚴肅的問題來。
自己投靠朝廷的事已經天下皆知,不管出於什麼目的,老皇帝父子對自己和宋江也算是厚待了,又封官又給宅子的,而這件事也一定會流傳出去。
如果自己在這時突然逃跑了,天下人會怎麼看自己?拋開別人不說,朝廷在輿論上就會佔了先機。
朝廷對你兄弟恩寵有加,是你兄弟反覆無常、野心不改,一心要背叛朝廷的。
這樣一來,道義就將站在朝廷一邊。
千萬別小看道義這個東西,就像後世的輿論能殺人一樣,在這個時代,失了道義,也必將失去天下人的心。
馬上就要走了,怎麼纔想起這件事來?
宋清不由暗怪自己年輕淺薄,有些事還是太想當然了。
怎麼辦?走還是不走?關鍵時刻,宋清頭一次猶豫起來。
一旁的豆娘眼見宋清臉色陰晴不定,不由策馬快行幾步來到宋清身側,伸手拉住宋清的手。
宋清正神情恍惚間,忽然感到一隻柔軟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他當然能感覺出這是豆娘的手,可這個時候,實在沒有心情溫存。
扭頭強笑一下,一時間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眼睛的餘光掃過後邊的官兵,腦中忽地靈光一現,一個大膽的主意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