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完顏平章乃是肱股良臣,其所見言者皆有道理,然而陛下是萬金之軀,不宜留在險地,此事完顏平章謬矣。除此之外,平章所說句句是實,陛下應該從尚書省中選出治世良臣,分遣各地宣撫地方,參知政事胥鼎,此公善於規措,譽滿天下;兵部尚書裴滿子仁,爲人持重,行事老成。如若能將這樣的臣子分遣地方,則叛亂平息,轉運疏通。”
高琪極力說着,但是完顏珣並沒有說話,過了半天才緩緩回答:“此事容朕再思量,你先退下吧。”
誰也不知道承暉,高俊、高琪三次召對都說了什麼,但是幾天之後,徒單公弼被罷免,轉爲擔任中山府知府,但是因爲城外敵軍衆多,暫時不出發。
這是一枚非常強烈的信號彈:左丞相徒單鎰重病纏身,已經不能視事,右丞相也被罷免,此時朝廷重臣,只剩下了兩位平章政事完顏承暉和術虎高琪。兩個人所制定的路線方針,將會影響整個王朝的走向。
對於完顏承暉來說,這只不過是一次人事變動,讓自己大顯身手的機會更多了一些而已,而對於術虎高琪來說,這意味着自己距離權力巔峰又近了一步,現在礙眼的只剩下了那個山羊鬍子的完顏承暉。
下旬的時候,蒙古使者再次到來,並且下榻於四方館,等待金人前來與他談判。
按照完顏承暉事先的設想,此次議和應該用敵國之禮——勢均力敵,地位平等的兩個國家互相之間採取的禮儀,所以在下榻四方館之後,首先應該前去拜訪的是禮部尚書,彼此問對,回稟聖上之後,使者應該前來尚書省與諸位相公相談,——徒單鎰重病,所以此事應該由完顏承暉和術虎高琪負責——最後使者纔會覲見皇帝,而且這不是必要的步驟,如果完顏珣希望的話,可以迴避,與使者不見面。
蒙古方面對這個提案並無意義,反正他們也搞不太懂,總之早點談判也好,相比於談判禮儀,他們更在意的是金朝最後的賠款數額。
然而在下榻四方館之後,蒙古使者卻遲遲沒能得到拜訪尚書省的機會,原因非常簡單,術虎高琪託病不出。
這種在談判前夕突然掉鏈子的行爲讓完顏承暉很是驚訝,只能親自去拜訪術虎高琪,而後者的回答令人啼笑皆非:爲將者本不願議和,我願率軍與蒙古人決一死戰,也絕不在談判案前相見。
蠢才都知道這是瞎編的理由,更何況是完顏承暉,看到術虎高琪如此不配合,完顏承暉心裡也很生氣,首先打了一份報告給皇帝,具體闡述了術虎高琪的行爲,隨後召集胥鼎等人,準備在術虎高琪缺席的情況下與蒙古使者相見。
但是情況已經來不及了,在四方館裡面悶了好幾天的蒙古使者非常煩躁,並且認爲女真人沒有談判的誠意,拒絕前往尚書省與諸位相公會見,首先要求給予他一個理由:爲什麼把尊貴的成吉思汗的使者囚禁在這個木頭格子裡這麼多天?
毫無疑問,該爲此負責的人是術虎高琪,他的拖延導致了談判破裂,至少耿端義是如此認爲的,可是完顏承暉卻阻止了進一步彈劾術虎高琪的做法。問一問,完顏承暉對於術虎高琪的做法非常不滿,但是眼下並不是窮究此事的時刻,談判纔是重中之重。
完顏珣得知此事之後重重譴責了術虎高琪,但也沒有對他進行進一步的處罰,和完顏承暉想的一樣,大家首先要平息蒙古使者傲慢的憤怒。
最後,所有的責任被歸結爲四方館使的身上,是由於他的遷延散漫導致了尊貴的蒙古使者居然被冷落了這麼久,紇石烈端還在病榻之上就被罷職,還要被侍衛親軍帶到蒙古使者面前杖責,平息對方的憤怒。
“要在蒙兀韃靼的面前毆打朝廷臣子嗎?”紇石烈端掙扎得披頭散髮,但是侍衛親軍並不打算放過他,依舊把他塞上囚車,一直送到兵部四方館。
紇石烈端此時憤怒至極,他虛弱的身體已經不足以站立,整個人都是被掛在囚車上,已經枯竭的胸膛劇烈的起伏着,顯示着主人此刻有着多麼恐怖的情感波動,當他看到完顏承暉的時候,就忍不住大喊起來:
“相公,這是怎麼回事?我一直在病牀之上,四方館的事是由兵部郎中負責的呀——不管由誰負責,難道爲了一個蒙兀韃靼的憤怒,就要把中國的臣子送到他面前痛打嗎?這還是我們大金嗎?”
完顏承暉當然聽見了這些話,他卻執意把頭偏過去,吩咐手下的人:“他太吵了,把他嘴塞上再打。”
看到完顏承暉在吩咐下人,紇石烈端真的以爲自己情況有望,於是更加賣力的喊:“當年世宗皇帝在的時候,曾經帶咱們巡視草原,蒙古韃靼有什麼好怕的?難道現在的兒郎輩都是這麼懦弱不堪的人嗎?”
可是當他看到幾名士兵拿着口塞過來的時候,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對:“你們要幹什麼?”
“奉平章之命,堵住你這張危害國家的嘴。”
“哇哈哈哈!”紇石烈端突然狂笑起來:“原來我的嘴也可以危害國家了,我的嘴危害了哪個國家?”
然而幾名士兵不由分說的堵上了他的嘴,這個老人奮力的抵抗着,但是毫無作用,只是咬傷了幾個人的手指,他就這麼被架着,帶到了蒙古使者面前——這位蒙古使者渾身散發着烤羊肉的氣味,饒有興趣的看着中原臣子在他面前被杖責的場景。
粗大的木棍對着紇石烈端用力打了下來,而後者還在咬牙支撐着,晃動自己的頭,憤怒的雙眼盯着眼前的完顏承暉,但是並沒有任何作用,兩名士兵用木棍輪流打着,就像齒輪帶動的機器那樣一絲不苟,漸漸的,這個老人不再掙扎了,但是那雙眼睛依舊死死的盯着,完顏承暉的影子烙在了他的瞳孔裡。
等到杖責結束的時候,人都已經冷了,士兵們拖走紇石烈端的屍體,用水清掃了地上的血跡,完顏承暉微笑着請蒙古使者乘車前往尚書省,談判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