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高俊有些納悶,趕緊起牀,一出門,果然街頭巷尾,隨處可見談論這件案子的人。
“這個完顏承暉就是欺軟怕硬,什麼老虎蒼蠅一起拍,只抓小官不抓大官,狗屁爲官清正,狗屁師司馬友蘇公,有本事貪官出一個你殺一個呀?”
“要不是出了這場案子,誰知道這個混世魔王趁着鬧亂子那會兒,佔了那麼多地方,強佔了那麼多女人。”
“我可聽說陳郎中那個案子是冤案,你們想想,惠民司哪有那麼多錢呢,要是拉藥材的話,那得幾車幾車的拉,咱都是街坊鄰居的,誰見過陳郎中拿走那麼多東西?”
“我說你們這些人都不懂政治,其實這裡面是有一個利益保護鏈的,完顏承暉保護混世魔王,是因爲從裡面能拿到抽成,我可聽說了,混世魔王自己喜好胸部大的女人,前不久卻搶了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像完顏承暉這樣的老頭子,就喜歡嬌嫩的小姑娘……”
聽衆們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聽着說話的這個人繪聲繪色的講述香豔場景。
高俊神色嚴峻起來,這事不簡單。
此時的尚書省,完顏承暉和術虎高琪皮笑肉不笑的互相打了個招呼,完顏承暉坐在自己的辦公案前,找來了尚書省的一位令使和大興府的推官。
兩個人都兩股戰戰,陳郎中那個案子,他們確實急功近利,捏造了不少案情,加大了數額,以求把陳郎中判死,可是其中存在不少瑕疵,完顏承暉這次特意把卷宗調回去詳細閱讀,估計現在已經瞭解情況了。
但是預想中的狂風暴雨卻沒有過來。
“這次是我考慮不周,沒有想到隨機打幾個大貪官會對你們造成什麼影響,以至於你們爲了自保而強辦冤假錯案,這是亂自上作,我不追究你們的責任,但你們應該快速把這兩個案子落實,其餘事情,我自然會向道家稟明,一切與你們無干。”
兩個人驚訝的擡起頭,一下子撲通跪倒在地:“相公真是胸懷寬闊,小人萬死,難贖其罪啊!”
推官渾身顫抖:“如果不是下官急功近利,辦出這樣的錯案,怎會讓相公名聲受損,以致中都民情浮動,下官請求免職下獄,以全相公的名聲。”
完顏承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上官無能,卻強求下官,這又能有什麼用呢?你二人果真想立功贖罪的話,就趕快把這兩個案子依實審理,這事情也沒你們想得那麼簡單,不要太自責了。”完顏承暉曾經在地方主政過,很清楚流言是怎麼傳播的。中都這事情僅僅過去一天就在城內大範圍出現謠言,顯然是別有用心的人的作爲。但這些人究竟是術虎高琪還是蒙古人的間諜呢?
之後是民情洶洶的半個月,完顏承暉沒有管任何流言的傳播,也不主動打擊之,而是安之若素的,每天忙於自己的工作,讓中都城重新恢復秩序,穩定糧食供應,重建衛生防疫,重建消防和城防,勘查界壕的情況,準備修復北方防線所需的物資。
兩起案子的結果很快就一起下來了:商稅使公子怙惡不悛,語犯天威,合當論死,桑真北邊鄙人,不習法律,激憤殺人,情有可原,當庭赦免,令勿再犯;陳致亭挪用官物,經勘合數額不大,本當流刑,其人願意納款贖罪,也可以當庭釋放。
完顏承暉向完顏珣提交了報告,把過錯全都攬到自己身上,這是術虎高琪所沒想到的事情,承暉既沒有壓制輿論,也沒有遮遮掩掩,更沒有將責任推給其他人,而是非常坦然的不顧一切流言蜚語,認認真真的辦完事情,最後老老實實的向皇帝報告情況。
這樣的態度得到了完顏珣的嘉獎,訓斥兩句之後,完顏承暉依舊是右丞相。
術虎高琪立刻調動自己的力量,準備利用這件事攻訐完顏承暉,但是等他調動完畢的時候,卻接到了不幸的消息——長期重病纏身的左丞相徒單鎰病故,完顏珣對這位擁立自己的功臣去世感到悲痛萬分,下令罷朝三日。這樣一來,準備好的攻擊就變成了泡影,完顏承暉從被扳倒的邊緣輕輕擦過,位置依舊穩如泰山。
兩人的第二輪交鋒當中,術虎高琪搶先一步,但是完顏承暉成功止損,看上去依舊勢均力敵,但是高俊越來越清楚,完顏承暉並非術虎高琪的對手。
陳氏父女被放了出來,他們贖罪的錢都是高俊交的,兩個人自然對高俊千恩萬謝,眼下家產都被抄沒充公,他們也沒有別的地方去,當高俊提出想要陳郎中當自己軍中軍醫的時候,他們雖然躊躇了一會兒,但也答應了。
雖然如此,但是高俊不開心,潘正和裴真不知道是爲什麼,新放出來的桑真也很疑惑。
“因爲這件事情損害了國家的形象,中都的民衆與官府之間離心離德,政府權威盡失,正所謂民無信不立,如果這樣下去,中都的城牆不倒,人心就先倒了。”
“這麼嚴重?”
“以我看來,這次事件背後的主使恐怕就是術虎高琪,他利用完顏承暉手下辦事不嚴的漏洞,利用這個案子大肆鼓動輿論,全力攻擊完顏承暉,沒有考慮到整個國家的利益所在,爲了自己的碗可以砸掉大家的鍋,這就是術虎高琪的絕密法寶,他只爲了最高的權力,其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完顏承暉不行,他必然落敗!”
“真的嗎?”桑真感覺有些發虛,雖然他不瞭解中原的情況,但也不是一個腦袋連着直腸的傻瓜,高俊剛纔說話的意思他聽明白了,爲此冷汗直冒。
“沒什麼可解釋的了,也沒什麼解釋的必要了,中都的人心正在渙散,現在只能看完顏承暉的個人水準如何了。”高俊長嘆一口氣。
“您說的話都很對,但我只是想問你一下,如果爲了國家的利益,爲了中都的人心,你會支持把陳郎中父女倆不明不白的斬首嗎?”幾人的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女聲,是殷去寒,潘正、裴真幾個人的臉色一下子都變化了,緊張的看着高俊。
“公主是皇親貴胄,是這個陛下的姊妹,她對這個國家當然有不可推卸的義務,當國家有危難的時候,他必須站出來,而陳家父女只是普通人,與國家兩不相欠。而且把和親和死刑相提並論,未免是有些誇大了。”高俊雖然這麼說,但是心裡面還是有些惴惴,其實殷去寒所說的並非毫無道理。
如果每個人都想着大事,那麼誰來關心普通人呢?
這天桑真走的時候面容很是悽慘,他現在甚至腦補,以爲自己是國家的罪人,和富足到已經開始關心每個人的個人權益的中原人相比,草原上艱險的環境中成長的部落,爲了整個部落的生存,甚至可以活埋掉所有的老婦人。爲了國家砍掉兩顆人頭,桑真絲毫不覺得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