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條,就是挑選適合步兵反衝擊的預定戰場,騎兵究竟遠遠勝過步兵,咱們反衝擊就算偶然得手,他們也必然立刻疏散迂迴四面包抄。鳳凰山之戰畢再遇得勝,就是因爲城門與鳳凰山之間,我軍鐵騎施展不開。所以我們要提前選好預定戰場,地利最好是有利於我軍,等到敵人到達之際,再發動反衝擊。”
這一條顯然最爲艱難,霸州處於河北平原,北宋末年大河連年氾濫,稍高一點的土包都沒了,可謂一馬平川,想要找一個不利於敵軍騎兵機動的地方,似乎有些困難。
材官隊的幾名隊員取來了一副大型地圖,高俊走上前來,指着地圖:“我以爲這裡可以。”
郭阿鄰決定將人馬後撤,在河北金軍中立刻起了連鎖反應,但是,拒馬河南岸的各路金軍對於高俊的強烈警告卻不以爲然:中憲不過是醉酒了,何必喧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在諸將當中,郭仲元最爲製冰,他也敏感的發現今天軍隊沒有合理佈置,尤其是埽兵沒有歸位,也正因爲如此,他答應了高俊的要求,高俊、郭仲元兩個人集結部隊,準備應付突發情況。
“我這裡有一個不錯的位置,郭大相公你看。”軍帳內,高俊與郭仲元會面商討軍情,兩個人都意識到,蒙古人極有可能趁今天發動進攻。
“這裡是咱們來的時候經過的那片沼澤,覆壓極廣,雖然是冬季,戰馬往來馳騁依舊不易。沼澤中盡是枯萎的蘆葦,也容易遮蔽視線。如果我們能夠在這裡掉頭反擊的話,也許就能以步勝騎,以弱勝強。
很顯然,郭仲元在前進的路上,也注意到了路經的那片沼澤,他稍微考慮了一下。
“這片沼澤確實廣大,是步兵對付騎兵的好去處。但是眼下情況緊急,我估計蒙古人再有個把時辰就要來了。”
“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把糧船開走,河南的大名府軍就留給蒙古人吃掉吧。”
郭仲元驚呆了,看着高俊:“你可知道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嗎?”
“郭大相公別多費心思了,咱們這次救援中都已經失敗了,烏古論慶壽始終下定不了決心,與其全軍一塊留在這裡送死,咱們不如把河北之軍搶先撤出去。這樣大名府軍潰散的時候,還能爲咱們爭取一點時間。從咱們這裡到蘆葦蕩並不遠,如果大名府軍跑得快的話,也許損失不會很大!”
郭仲元非常糾結的思考了半分鐘左右,艱難的點點頭:“高郎君早就有這樣的想法了吧。”
“這也是無奈之舉!”高俊何嘗不想保全部隊,但是李英這個草包居然在軍旅之中宿醉,而烏古論慶壽又反覆不能下決心,事已至此別無他法。
“埽兵們也都有南歸之心,你我現在只能強行讓他們裝船南走了,但是我擔心如此下達命令,士兵心中一定有疑惑,到時候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軍隊潰散可就糟了。”
“郭大相公,此次最難的就是士兵都有南歸之心,一旦輕易移動,必然造成喧譁兵變。這次北上各軍當中,只有花帽軍可以說是紀律嚴明,將士用命。所以此戰只有你我可以用命,剩下的人就放任他們潰散去!”
郭阿鄰後撤後不久,郭仲元也率軍後撤,紇石烈師靖發現自己一下子變成了凸出部,趕緊也拔腳而走,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各軍已經紛紛撤退。
李銘、郭延嗣提前帶了部分人馬前往預定的反擊地點,這片寬闊的蘆葦蕩簡直無邊無際,儘管已經是冬天,但是地上的土依舊比較鬆軟,不太適合戰馬馳騁。
貼軍們抄起鐮刀,在蘆葦中割出一片片小小的空地,開始佈置各類防禦騎兵的東西,想當年,南宋爲了對付金軍的騎兵,曾經開發出一系列反騎兵裝置:鐵蒺藜茅針、鵝項等等,事後證明,絕大部分都是華而不實。在開禧北伐期間南宋使用的這類東西大多爲金軍輕輕鬆鬆的突破。
所以說高俊沒有使用太花哨的東西——他現在也沒錢搞——主要使用的還是長槍紮成的駿馬以及各式絆馬索,也就是所謂的“踢圈”。
這是用蘆葦杆就可以製作的東西,用來拽住馬的蹄子,運氣好的話,能在敵軍衝鋒時幹掉一個騎兵,一個都的貼軍有分工的話,半個時辰可以做四百個踢圈。
“給我整幾公里一戰那種鐵絲網,再給我一臺馬克沁,我一個人就能把這一路蒙軍都突突了!”高俊趕到蘆葦蕩的時候工事佈置已經接近完成,儘管不可能,他心裡還是忍不住這樣想。
此時的蘆葦蕩裡,到處都是人,正在逃亡的金軍簡直是“摩肩接踵、熙熙攘攘、鑼鼓喧天、紅旗招展”,絕大部分金軍不知道爲何突然要撤退,好端端的旁邊的部隊紛紛行動起來,向後撤去,害怕暴露在孤懸前方的人們也只好後退,逃命變成了賽跑,很快就無秩序的潰退下來。
在這一片混亂中,他們紛紛踏過蘆葦蕩,發現這裡面卻有幾隻友軍正在緊張的忙碌,不由得側眼相看,不知道這幫人在這裡又發什麼瘋。
“我說,你們不撤嗎?”
河北金軍都已經潰退,烏古論慶壽派人來查問原因,高俊隨便推辭了一句就打發使者走了,李英還在帳篷裡呼呼大睡,侍衛們沒奈何,趕緊把李英搬上了糧船,隨之一道後撤——埽兵已經在高俊部下的溫柔勸說下,已經決定上船南走,到李雄鎮守的汊口那裡去。
“郭大相公,我這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眼下的潰退是我挑起來的,如果我不能在稍後的反擊戰爭打贏,那麼就連辯白的機會都沒有,怕是要直接被司諫、御史們彈劾到開封府的大牢裡,就算有機會出來,也變成白丁一個了。”
郭仲元本來想寬慰高俊,說他英勇善戰之名簡在帝心,就算是打了敗仗也不至於徹底沒落。但隨即也意識到,眼下的情況,自以爲有退路的人一定會動搖,只能言進,不能言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