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信很快就指出了計劃中的幾個漏洞,並依此調整了兵力調配,這場反擊戰打得非常順利,唐太平接到命令後立刻翻過山頭向東移動,而察合臺在後面緊追不捨,很快就陷入了預定的伏擊圈,太平軍全軍突然涌出,近距離反向衝擊,把察合臺的前軍打得落花流水,人馬損傷不計其數。
過去一段時間的戰鬥中,太平軍雖然屢屢遭遇失敗,但也經常能夠重創對手,蒙古人面對太平軍絲毫沒有心理優勢,此時他們並非遊刃有餘的轉移,而是驚慌失措的逃跑。
勝利之後的太平軍歡呼雀躍,開始清點戰利品,這一戰消滅察合臺先鋒一千餘人,蒙漢各半,敵軍慘敗。將士們戰情又高昂起來,主張趁勝追擊,打垮這一路,然後發動全面反攻。
“情況還未必這麼好。”高俊摸摸鬍鬚:“蒙古不可能只派這麼一路,且看其他各面情形如何。”
太平軍在莒縣就地休整了兩天,令人悲痛的消息傳來了,南線撤退作戰遭遇了重大失敗,剛剛上任的營統制柳充國陣亡。
高俊十分吃驚,主將陣亡絕非小事,不知敵軍是何等威力,竟然能直接沖垮太平軍一個營。
主力部隊迅速重新轉移,並且接收南面的敗軍,能回來的軍士不足五成,從他們的嘴裡,高俊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本來柳充國確實抵擋不住蒙古追兵,但是且戰且走,憑藉着山勢尚能支撐。然而,在混亂中,一隻喬裝打扮的太平軍軍馬偷偷靠近,然後突然發動襲擊,柳充國在混戰中陣亡,手下軍兵也隨之潰散,被敵軍打得大敗。
“我軍旗鼓號令都很特殊,如何能模仿的像!這支敵軍是何等人?”高俊覺的情形並不那麼簡單,下令保衛典史賴隆就此展開調查。
經過長達數日的長期走訪,賴隆得出了一個令高俊有些難堪的結論,這支敵軍恐怕並不是由河北世侯軍或者蒙古軍假扮的,而是由太平軍投降的軍兵組成。
事實上,賴隆調查的結果已經非常貼近真相,儘管高俊設立了一系列職務,並採取措施保證軍兵們的忠誠士氣,但是戰旗之下永遠不缺少逃兵,迄今爲止,在蒙古人手中掌握的太平軍軍兵以及曾在太平軍中服役的人已經超過百人。在也古的建議下,蒙古人將繳獲的太平軍器拿出來武裝他們,讓他們扮作是太平軍軍兵,在戰鬥進行時出其不意的打擊高俊。
他們確實讓高俊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柳充國的陣亡讓高俊無比傷心。
柳充國,南宋淮南東路泰州人,曾任揚州武鋒軍都統制之時,在貞祐南征當中被高俊所感動,決心效以驅馳,連帶着武鋒軍全體將士追隨高俊,在山東抗擊蒙古。
柳春國識大體、有城府,當初武鋒軍多達一萬人,幾近於高俊的全體人馬數量,因而剛剛投誠之際,不少山東將士認爲應該將武鋒軍徹底拆分,將領集中圈禁。但是柳充國對此始終不急不躁,也不出言辯解,只命令軍兵遵守紀律,等待高俊處分。正是因爲柳充國的淡定處理,才使得原本軍心浮動的南軍將士們能夠心悅誠服。
高俊按照選拔太平軍的方式在武鋒軍中重新遴選軍兵,落選之人軍心浮動,也是柳充國逐一出言安撫,與南宋投降來的諸道將軍們一起協助高俊,將之安置在山東淮北各處。黑韃入寇以來,柳充國無役不衝鋒在前,每戰必有戰功可報,大公無私,諸將賓服,如今此人戰歿,高俊焉能不痛!
向東繼續撤退的途中,軍兵們意志消沉,不過也有好消息,在莒縣的人口和設備已經逐步的撤往密州,第一批先遣隊已經到達,少年軍們傳回消息,在密州的安置點已經佈置完畢,固若金湯,可以阻止蒙古人的突然襲擊。
魯南山區地勢險峻,到處都是懸崖山崗,行軍道漫漫,預先會有斥候在山崗上面觀望,並且樹立旗幟,便於隊伍行軍。
正在行走間,突然聽到前面一陣喧譁,有人說,有個軍兵沒有看清路,居然徑直往山崖下面走,一下子跌下去了。
“現在情形如何?”高俊急忙問。
“傷得倒也不算重,但是那人叫喊的不像個軍兵。”前來報信的軍兵撇撇嘴:“大男子漢,就算摔斷了一兩根骨頭,也不用這麼哭嚎連天的吧。”
“有志氣,但是對於受傷的同袍,咱們還是要關心一下。”高俊催動戰馬上前,那名軍兵哭嚎着,但說的都是女真語,納坦章微微湊上前來,說那人叫着要去死。
這就有些奇怪了,高俊分開衆人湊近來看,才一下子恍然大悟,正在掙扎狂喊的正是斥候隊長溫撒文殊奴。
在寶盛寨的戰鬥中,文殊奴被蒙古軍首領拜塔爾弄傷了眼睛,陳郎中那個不幸的預言實現了,文殊奴現在雖然又能看見東西了,但眼前似乎總蒙着一層薄薄的霧,視力比起常人尚且不如,更何況是當年那個纖毫畢現的文殊奴呢?
也無怪乎如此了,他一定是由於視力恢復的不大好,因而有些看不清道路,居然筆直的走下山崖。身上折斷的痛苦倒在其次,失去特長,內心裡的煎熬才讓人無法忍受。文殊奴痛苦的跪在地上:“我現在是個廢物了,也該讓高郎君把我的軀體還給我了吧,你們讓我去死!”
“好啦,好啦,現在先別說這個,你現在依舊是斥候隊正,還有自己的責任要負,這樣尋死覓活的行爲,可是要判你臨陣脫逃的。”高俊像是長兄一般輕輕拍了拍文殊奴的後背:“眼睛總是有辦法治好的,我看陳郎中那個老頭子,手段也不一定高明,等咱們收復了濟南城,我在給你找個好大夫來看。瞧瞧你,身板子也很壯實嘛,就算是眼睛不大好使,當個軍兵也沒問題。孫庭孫統制少了一隻眼睛,照樣是大將。”
文殊奴好不容易恢復了冷靜,然而再次開始行軍的時候,高俊卻有些繃不住自己的臉色了,他心裡明鏡一樣清楚,文殊奴的眼睛十有八九是治不好了,自己的安撫也未必有用,軍兵們連死帶傷人數衆多,心中都有憤憤不平之意。作爲他們的領導者,高俊自己也覺得難辭其咎。
在莒縣東面,剛剛和潘正會合,高俊就語出驚人:“組織一場小反擊,搶回柳統制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