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契丹青年,一個叫蕭脫撒,一個叫耶律古裡沙,都只有十六七歲,只能算是剛剛有成人的自覺,還經常冒出古怪天真的想法。這二人的父母都已經去世,並且已有婚約,正準備組建自己的家庭,卻在此時義無反顧的投入這種事來。也正是這種衝動使得他們沒有認清移剌阿辛的身份,僅憑裝束就認爲他一定是個忠直的契丹人。
兩個人喃喃的把西遼過往的僕從附庸們全都罵了一遍,某種程度上,他們倆說的是正確的,這些人都是表面上對西遼恭順,但是時機一到就會立刻露出反骨仔的本色,這方面尤其以花剌子模爲甚。
它曾幾次反叛西遼王朝,但都被驍勇善戰的契丹軍隊所擊敗,然而,花剌子模的體量已經太大了,以至於契丹人也沒有信心將之逼迫過甚,完全摧毀,只能想辦法稍加限制,而後者總是又花一點時間暗中積蓄力量,掀起下一次反叛。
西遼王朝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的,即便是鼎盛時期,居住在虎思斡耳朵周圍的契丹、漢各民族也只有不到十萬戶,西遼的直轄人口能提供的兵力也只有兩三萬人而已。相比之下,僕從國都相當巨大,他們可以輸一萬次,然後再重新積蓄力量,而西遼只要輸一次,就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耶律大石對於這一點心知肚明,所以纔會採取懷柔的態度對待各個僕從國,儘量減少爭端,避免直接衝突,爲契丹人的復興積攢寶貴的力量。
然而,人不可能永遠在平衡木上。短短八十年之後,他的子孫就徹底失去了平衡,一頭栽倒在地。所以,和當地人對耶律大石稱頌不已不一樣,契丹人對先皇德宗其實有一點不滿,認爲契丹人在來到此處之後,應該趁着軍力有優勢的時候,將當地土著徹底屠滅,讓契丹人擁有廣闊的耕地與草場,多多繁衍,使西遼國本堅固。
阿辛沒有興趣聽兩個年輕人談天說地,此時他的心裡有些不平靜。一方面,這些西遼契丹人畢竟也是自己的同族,但另一方面,他們又何嘗不是蒙古的敵人呢?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石抹明安將軍已經投靠了蒙古,自己也爲蒙古效忠了這麼多年,應該忠於蒙古的利益。
最後,他勸說兩個年輕人不要太沖動,而後者則不以爲然,還神秘兮兮地宣稱,不光是契丹人心懷不滿,高昌回鶻,以及東西喀喇汗國的回鶻人,再加上葛邏祿人和康里人,大家都對鐵木真恨之入骨,尤其是康里人,此番他們遭遇了蒙古軍隊的瘋狂屠戮,殘存的人發誓要和蒙古人戰鬥到底。
阿辛離開這兩個人家門的時候依舊很不安心,剛纔他違心的答應了過段時間再來找這兩個人,繼續商量有關起義的事情,這兩個年輕人絲毫沒有懷疑他,還建議他早些過來,因爲起義的時間已經不遠了。
左思右想之後,阿辛還是將這件事彙報給了也古,而後者沉吟了片刻之後,卻沒有選擇派出軍馬,將這羣逆黨斬盡殺絕,與之相反,他詢問移剌阿辛:“你覺得這羣人爲什麼要造反?契丹人,花剌子模人,葛邏祿人,高昌回鶻人,他們之間征戰了多少年,彼此都希望對方徹底消失。可是現如今,這些人卻首先恨起了我們蒙古,我們究竟是如何對待他們,讓他們對我們有這般刻骨銘心的仇恨!”
移剌阿辛沒有說話,不是不能回答,而是不用回答,就連也古自己也知道的清清楚楚。是的,蒙古人確實征服了這片土地,也殺了很多人,剝奪了他們的權利,劫掠了他們的財富,在草原上,哪個部落遭受到這樣的羞辱,就會用粗糲的麻繩貼着肉纏在自己的腰上,緊緊勒住,磨斷十根手指頭積攢力量,然後興兵報仇。
現如今,契丹人他們也用同一套規則,這些彼此敵視的族羣現如今都優先仇視蒙古人,都想把來自東方的這羣草原魔鬼趕出去,然後再討論他們內部的矛盾。
“我們應該改變了,原本的那套征服策略對於蒙古世界以外的地方是不夠合適的,我們應該嘗試瞭解當地人的想法,讓他們樂於順從我們的統治。”也古也不知道是說給阿辛聽還是說給自己聽,但片刻之後,他的目光又變得兇狠起來:“但是首先他們要明白誰在上,誰在下,誰纔是征服者與主人。不過,用力找對付這些狡猾的毒蛇是不行的,阿辛,你願意聽從我的吩咐嗎?”
這是一道送分題,也古似乎是在下定決心做一個重要決定:“你不要聲張這件事,假意答應他們兩個的請求,你是個能幹機靈差事的人,所以我才讓你做這件事,放心吧,你混入他們之中,對咱們是有很大的好處的,如果能立下這樣的功勞,也許我能爲你謀一個好跟腳。”
阿辛確實不笨,他立刻就明白也古這是讓自己潛伏在準備反叛的契丹人當中。這樣的舉動實在是有些和他的認知不合,但此時他已經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了,只能表示自己願意爲可汗的事業盡忠。
這項計劃進行的非常成功,得知移剌阿辛的身份後,所有參與密謀的契丹人都大驚失色,不過阿辛很快就使得他們相信自己也是願意恢復大遼江山的一個契丹男兒。
也古和留守西遼的蒙古將領們必須謹慎考慮,竭力避免任何直接的戰鬥,畢竟,留在西遼境內的蒙古人加上其僕從軍也不超過萬人,比起耶律大石剛剛涉足於此時的兵力還少了近一半,只靠這點人進行武力壓服是癡人說夢。
所以,他們必須忍耐,直到大汗的西征軍隊歸來,現如今,蒙古的統治區已經陷入了遍地林登萬的境地,他們雖然在短時間內打下了廣袤的疆土,但是境內反抗不斷,起義軍四處收復失地,讓蒙古人陷入困頓之中。
在河北這面,滄州的起義剛剛被鎮壓下去,靖安民又在益州那邊搞出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