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回到軍營,謝瞳已經等候他多時了,朱溫道:“子明(謝瞳的字)還沒有休息呀?”
謝瞳躬身道:“朱將軍,學生有事跟將軍商議。”
朱溫道:“子明不必這麼客氣,都是自己兄弟,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了,坐下說話。”
謝瞳躬身道了聲謝,這才坐下,道:“長安城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幸虧將軍及時趕到,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明日黃王定然會召集各路將領議事,商議下一步的行動計劃,朱將軍以爲下一步義軍該如何行動?”
朱溫道:“依我看還是乘勝西進,不能讓李儇在三川立腳,一旦李儇在三川站穩了腳跟,定然會召集各路藩鎮大舉反攻,到時候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之數。”朱溫當然知道那個時代大的歷史走向,是以一句話就切中了要點。
謝瞳卻搖頭道:“將軍此言差矣,如今義軍雖然新勝,卻還是一盤散沙,這纔會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義軍若真的想逐鹿天下,就必須要有自己的政權,還有完整的律法和政策,只有這樣纔會讓義軍的人馬知道自己到底應該如何去做才能得到自己所應得的東西,什麼樣的事情可以做,什麼樣的事情不能做等等。”
朱溫道:“子明的意思是說讓黃王登基?”
謝瞳點頭道:“不錯,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如果黃王依舊以什麼‘沖天大將軍’、‘天補平均大將軍’的稱號來號令天下,恐怕各路藩鎮未必會響應。可如果黃王在長安稱帝的話,就可以以天子的名義對各路藩鎮進行恩威並施的招撫,能降則降,不能降則戰。”
朱溫道:“可如此以來豈不是讓李唐天子可以從容佈置反攻的部署?”
謝瞳道:“有其利就有其弊,與其這樣一盤散沙似的攻城略地,倒不如把現有的地盤好好經營下去。朱將軍難道沒有看到前幾年黃王四處攻城略地,到最後佔領的城市又一個個的回到了別人的手中,難道將軍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後世多少專家學者都認爲黃巢起義兵敗的主要原是因爲他們到了長安後沒有繼續西進消滅逃往蜀中的唐僖宗李儇,這才導致了黃巢起義最後的失敗。朱溫一直以來也是這麼認爲的,是以剛纔他纔會有那種說法。
可這時朱溫聽了謝瞳的話,感覺也很有他的道理,特別是想想自己和黃巢等人佔領了多少大城,最後都不得不放棄,這又是爲了什麼?朱溫道:“可如果即便是建立了政權,建立了律法和一系列的政策,義軍依然是一盤散沙呢?”
謝瞳苦笑道:“那就是天意了。”
*************第二天一早,果然黃巢派人來請朱溫前去商議軍情。
朱溫道:“你先回去稟報黃王,就說我隨後就到。”
朱溫和謝瞳、朱珍等人打了聲招呼,讓他們約束好軍隊,自己則帶着徐懷玉去了黃巢的住處。
黃巢把議事的地點設在了田令孜的客廳中,客廳十分宏偉寬敞,足夠容納百餘人,朱溫到的時候其他**多已經趕到了。黃巢居中而坐,兩旁是尚讓和孟楷,下首是趙璋和林言,其他黃揆、黃思鄴、胡真、葛從周、林言等都在座,另外還有幾個不認識的老者。
其次黃揆的兒子黃浩、黃思鄴的弟子霍存、尚讓的大將李唐賓等人站在兩旁。
黃巢見朱溫到了,指着那兩個朱溫不認識的老者道:“這位是唐江浙觀察使崔璆崔大人,這位是楊希古楊大人,都是前朝的重臣。”
朱溫抱拳施禮道:“久仰大名,如雷貫耳。當初黃王在嶺南之時,崔大人曾上書李儇保奏黃王爲天平軍節度使,可惜李唐昏庸,沒有答應,黃王每每與我等提起,依然對崔大人的高義很是感激。”
崔璆趕忙起身道:“些許微勞,將軍和黃王就不必掛在心上了。”
朱溫再看那楊希古,對於這個楊希古朱溫卻是沒有什麼瞭解,不過在太平廣記上曾有過記載,朱溫當年也曾看過,覺得有些稀奇,也就記在了心裡,這時正好用上。朱溫道:“曾聽人言楊大人年少時曾拿着一篇錦繡文章去拜訪考官,考官對文章大加稱讚,楊大人卻說這篇文章不是你寫的,是你弟弟代筆所寫。沒想到竟然因此得到了考官的賞識,也算是好人有好報了。”
楊希古笑道:“都是多年以前的舊事了,還提那些作甚?豈不讓人笑話!”
朱溫道:“楊大人是君子風度,別人佩服都來不及,怎麼敢笑話?”
黃巢心裡也有些納悶兒這朱溫怎麼知道的這麼多?這些事情自己也不知道,也不知這小子是從哪裡聽來的,還真不能小瞧這小子。
其餘衆將就更是對朱溫刮目相看了,唯有林言冷哼一聲,扭過頭故意不去看朱溫。朱溫看了林言一眼,也不生氣,自己向座位上走去。
等朱溫坐下之後,黃巢道:“如今我軍雖佔領了長安,可李儇西逃,首惡未除,早晚必成心腹之患,我想親帥大軍西進,衆位以爲如何?”
尚讓由於昨天的事自己也有失職的責任,這時候就想着戴罪立功呢,尚讓一聽黃巢要親自追擊李儇,當下站起身道:“不勞黃王親自出馬,我尚讓一人前去足以把李儇小兒生擒會長安。”
朱溫卻道:“如今李儇已經逃走有五六天了,恐怕已經快趕到了興元(漢中),弟子以爲以李儇的爲人定然不會在興元久待下去,他一定會繼續西進,去成都。由於三川都駐紮有重兵,如此一來,我軍想追擊李儇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黃巢道:“那老三的意思是什麼?”
朱溫道:“我想既然李儇未必能追的上,索性就不要追了,如今之計不如先把手中的地盤鞏固下來。讓境內的百姓能夠各安其業,唯有如此才能讓義軍獲得更大的支持。”
朱溫不等衆人發問接着道:“加上如今忠武軍的周岌、河中王重榮、平盧王敬武等藩鎮的投靠,可以說我們如今的兵力已經達到了將近三十萬。可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唐朝幾個節度使黃王打算如何安排?只有天子才能夠分封節度使等封疆大吏。以弟子看不如黃王先行登基稱帝,之後用天子的身份對他們重新分封,也可以讓他們安心一些。
“前日李罕之爲夏綏節度使諸葛爽來請降,我已經代黃王應承了下來,並答應依然讓他帶領本部人馬領一鎮節度使。望黃王早日登基,建立新的政權和律法,也好讓百姓能夠安心,也讓個藩鎮的降將們安心。”
衆將本來早就有擁立黃巢稱帝之心,可一聽朱溫上來就勸黃巢稱帝,倒把自己想說的話給說了,不由的心裡不是滋味,可也只能紛紛附和道:“願黃王早日登基以安定軍心。”
黃巢看着衆將紛紛勸自己登基稱帝,心中並未感到意外,可朱溫竟然第一個勸自己稱帝,就確實讓他感到有些意外了,這明明不是朱溫的風格。
黃巢緩緩道:“稱帝一事暫且緩議吧,如今紛亂剛剛平息,城中百姓還沒有安定下來,我如何能安下心來稱帝?”
朱溫道:“正是爲了要安定城中百姓,黃王這纔有必要儘快稱帝,以安定民心。只有穩固了我們現有的地盤,才能夠進一步的擴張勢力,繼而一統天下。如果連一個長安城都治理不好,如何能夠治理天下!就算是我們殺光李唐王朝的宗室,也未必能夠代李氏而有天下!”
朱溫的話就彷彿是一聲驚雷,在衆人的耳邊炸響,這話簡直是把留在長安城中的各將領都給罵了,包括黃巢本人在內。衆人都不由的想:“你這是說我們這麼多人都治理不了一個長安城是嗎?我們又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本以爲他們搶那些富商大賈一些財物也就是了,哪想到竟然弄出這麼大動靜。”
可想歸想,畢竟亂子是自己手下的人惹出來的,又是人家朱溫帶頭平的亂,人家當然有資格這麼說了。不管人家怎麼說,他們只能幹聽着,而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心裡雖然不忿,卻也無可奈何,只能一個個假裝聽不見。
可黃巢聽了朱溫的話心裡也感到略有不快,畢竟這話連帶着黃巢都給小看了,黃巢多年來一直處在權力的巔峰,即便是在江湖上,也沒有人敢對他有任何的不敬。朱溫做爲他的弟子,又是他未來的女婿,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他“連一個長安城都治理不了,如何能治理天下?”。雖然沒有明面上說他,卻也跟明說沒有什麼兩樣。
雖然黃巢不是什麼小心眼兒的人,畢竟心裡也不會沒有一絲感覺,他也知道,朱溫是因爲不知道自己閉關練功是以纔會如此說。
黃巢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我也有責任。”
朱溫道:“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怪哪個人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城中死去的人一個也不會活過來,現在我們要做的是要讓百姓重新對我們產生信任,可我們現在連一個固定的政權都沒有,百姓如何會信任我們?投降我們的各路藩鎮如何會信任我們?他們雖人震懾於我們現在的威勢,心裡也定然把我們當做流寇,一旦時過境遷,就會把我們棄如敝履!”
朱溫突然伏地跪倒,大呼道:“爲了天下蒼生,請黃王早日登基!”
衆將跟着紛紛跪倒在地:“爲了天下蒼生,請黃王早日登基!”這些人都是中氣十足的大將,這麼一齊跪下大呼,聲震屋瓦,在這空曠的大客廳中迴盪着,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