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巢聽完孟楷的話,肅然道:“朕絕不相信老三會做出這種事情來,我們之所以能夠有今天,能夠打下長安,把李儇趕到蜀中,很大一部分功勞都是老三的,他怎麼會投降唐軍?”
孟楷道:“話雖如此,可在生死關頭,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出正確的抉擇?據說朱溫被王鐸和王重榮、楊復光等三路人馬的六萬大軍圍困於夏陽,夏陽城小難守,爲了活命投靠唐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黃巢一轉身,深深的看了孟楷一眼,緩緩的道:“你既然知道朱溫被六萬敵軍困於夏陽,爲何不早稟報我?爲何不發兵救援?難道你不知道同州的重要性?如今東都已經失陷,如果同州再不保的話,華州和潼關就不可守,後果將不堪設想!”
孟楷心裡一驚,他這時終於認識到當初自己做了一個多麼愚蠢的決定,可他也更加的不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訴黃巢。孟楷調整了一下心態,道:“如今朱溫是否降敵還是未知之數,如果冒然發兵的話,恐怕會讓敵人有機可乘,大哥您也知道,如今長安只有十五萬人馬,想解夏陽之圍,最少要五萬大軍。萬一朱溫已經降敵,裡應外合之下很可能五萬大軍全軍覆沒呀大哥,那樣的話長安必將無法可守的……”
黃巢心中亂極了,他深深吸了口氣,道:“你先退下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孟楷看着黃巢日漸憔悴的面容,心中暗恨自己當初沒有當機立斷髮兵救援夏陽,可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只能將錯就錯下去了,希望朱溫還沒有降唐吧。唉,即便是嚴實能夠在最快的時間趕赴同州,可身在夏陽的朱溫恐怕也無法脫困,結局只有兩條路,要麼降唐,要麼戰死。
這時身在夏陽的朱溫也在考慮這個問題,要麼降唐,要麼戰死,雖然他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火藥,可畢竟敵人有五六萬人,現在城中僅有的兵力只是九千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語,而且糧草也已經不多了。在大軍圍城之下,同州人馬也不多,能夠自保就已經很不錯了,根本無法分出人來支援朱溫,即便是有人送糧食來,也定然無法衝破敵軍的包圍圈,現在是有糧食都送不進城來。
朱溫已經儘量減少士兵們的口糧了,士兵們也都知道城中的境況,是以也沒有人出聲抱怨,他們日夜盼着長安方面能夠派大軍來應援。可長安的援軍卻遲遲未到,甚至根本沒有一點消息。
九千將士日夜輪班守城,城外的敵軍也不停的派小波人馬來騷擾,這仗打了一個多月,城中的箭支本來早就用該完了,包括射出去的箭支朱溫也命人悄悄出城能撿的給撿回來。又弄了一個臨時的加工作坊,把城內的樹木能砍的都給砍了做箭支,城中的兩個鐵匠鋪也被朱溫重金收購了。即便如此,每天能夠做出的箭支依然只有三千支,只能勉強夠消耗的。
製作火藥的作坊由於原料不足,每天的產量更是少的可憐,幸虧這些日子唐軍沒有發動什麼大規模的進攻,要不然的話朱溫還真未必能守得住。
其實王鐸能夠聽從楊復光的計策主要是對朱溫的炸彈攻勢有些犯怵,如果他知道夏陽城中火藥儲備不足的話,定然不會同意楊復光的招降之策,定然會果斷命令大軍攻城,和王重榮聯合給朱溫以雷霆一擊。
如今他們六萬人馬圍了人家一個多月愣是沒打下來,說出去實在是丟人之至。
幸虧還有一個愛惜人才的理由讓他們安慰一下自己,如若不然的話,王鐸身爲天下兵馬都統,六萬人奈何不了一座小縣城,丟人都丟死了。
這時的朱溫一身重鎧站在城頭,拿着望遠鏡觀察着數裡外敵軍的動向,由於長時間的暴曬,朱溫的臉色變成了健康的古銅色,兩頰也顯得有些消瘦。雖然天氣炎熱,可他們依然都是一身重鎧,以應付敵軍隨時可能發起的進攻,儘管這些天敵軍每一次進攻都是小規模的進攻,最多的時候不過是兩千人,少的時候就數百人,而且每次都是騷擾性質的,打幾下就走,弄的守軍不能休息,只能輪班守城。
對此朱溫很是頭痛,可敵軍就是沒有出動大批量的人手攻城,雖然這讓朱溫很是納悶兒,卻也是毫無辦法。有心不去理他們的騷擾,可誰知道這種小股軍隊後面沒有大軍跟隨?萬一被他們攻上本就低矮的城牆,後邊再來一個大軍掩襲,夏陽城必破無疑。
這樣一來,朱溫一直疲於應付,這些日子也算是吃了不少苦頭,幸虧有一個龐師古可以跟他輪番休息,如若不然的話,徐懷玉、張存敬、朱珍等人都不在,其他將領雖然也有那麼幾員,卻都是平庸之輩,不足以擔當大任。
身後龐師古的聲音道:“朱將軍,該我來接班了,您老先回去好好休息。”
朱溫有些想笑,嘴裡故意道:“我今年才二十八歲,有那麼老嗎?”
龐師古心裡有些委屈,卻沒有說話,龐師古出身唐軍的正規軍,對上下級的關係講究的特別嚴格,哪裡知道朱溫不過是跟他開個玩笑?朱溫見龐師古沒有一點兒幽默細胞,不由的嘆了口氣,心道:“這龐師古哪點都好,就是有些太古板,年紀輕輕的卻顯得那麼老成,比徐懷玉還正經,懷玉兄弟有時候還能開兩句玩笑呢。”
朱溫拍了拍龐師古的肩膀,笑道:“跟你開個玩笑而已,沒有必要那麼正經,平時守城那麼枯燥,如果不自己給自己找點兒樂子,豈不悶死?可惜的是朱珍不在這裡,如果是那小子在的話,就我剛纔這句話說出來,他有上百個理由還嘴,呵呵……”
龐師古笑着撓了撓腦袋,道:“我是個實在人,不懂得什麼是玩笑,只知道服從上級的命令守好城池而已。至於玩笑,末將沒有那個膽量。”
朱溫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什麼有膽量沒膽量的?你就當我是你大哥,兄弟跟大哥開個玩笑有何不可?從今以後,你也跟朱珍他們一樣叫我三哥好了。”
龐師古急忙躬身道:“末將不敢。”
朱溫見龐師古古板的不行,只得搖了搖頭,道:“隨你吧,最主要的是守好城池,莫要讓唐軍有可乘之機。如果唐軍大舉攻城的你一定要派人去叫我,切莫貽誤了軍機就行。”說罷徑直回房休息了,這些日子以來他確實也有些疲累,可他依然不忘了練習他的混元無心法。
現如今的朱溫已經把混元無極心法練到了第六重境界,與當年的楊行密功力相若,即便是現在的林言與他對戰的話,也不過是五五之數。同樣是黃巢弟子的黃穎早已經不是朱溫的對手了。
朱溫下了城牆,回到住處,飯已經準備好了,是兩張大餅,一碗稀飯,一小蝶豆瓣醬旁邊還有一棵洗好的大蔥。朱溫也確實有些餓了,拿起大蔥沾了些醬卷在大餅裡就吃了起來,忽然聽見旁邊伺候的親兵嚥了口唾沫,朱溫心中一動,問道:“你還沒吃吧?來一起吃。”
那親兵急忙搖頭,道:“小的已經吃過了,剛纔小的也吃了一張大餅了,還喝了兩碗稀飯呢……”他話音沒落,肚子裡就發出了咕咕的響聲。他的肚子出賣了他。
朱溫放下手中的大餅,肅然道:“小王,你說實話,你到底吃沒吃?”
那叫小王的親兵道:“小的真的吃過了,將軍不要替小的操心。”
朱溫當然不信,吃過飯了肚子怎麼還會咕咕叫?騙三歲小孩子呢?朱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卻起身走了出去。來到跟自己一起下來的那些親兵吃飯的地方,見他們每人手裡拿着剛打來的半個黑不溜秋的窩頭,窩頭顯然是高粱面參雜了麩皮做成的,還有一碗清的可以照見人影的“粥”。
朱溫心中感慨萬千,他眼眶一熱,兩行清淚涌了出來,這還是自己的親兵,竟然只能吃這些東西,其他各營的兄弟還不知道能不能吃得到乾糧呢,恐怕只能喝這所謂的“粥”了。
衆人見朱溫來了,都紛紛放下碗筷,就要行大禮,朱溫急忙道:“兄弟們,我雖然知道城中缺糧,卻不知道竟然缺到如此地步,我身爲主帥,讓兄弟們吃不飽穿不暖,心中實在慚愧萬分。各位兄弟請受朱溫一拜!”說着朱溫一抱拳,向這些親兵們深深一揖。
朱溫的這個舉動讓這些跟隨朱溫很長時間的親兵們不知所措,急忙一個個都跪倒在地,紛紛道:“將軍何須如此?城中缺糧,我們大夥都心知肚明,將軍軍務繁忙,是我讓火頭營的人不要稟報將軍的,怕將軍分心,將軍如果要責罰就責罰我們好了,千萬不要爲難火頭營的兄弟們……”
現在朱溫心中有的只是感動,他頭一次感覺道自己麾下的士兵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如此的讓人感動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