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朱溫派了三百名親軍帶着車駕儀仗去碭山接王氏和朱昱,這三百人一路上不敢耽擱,索性距離也不是很遠,五六日的路程也就到了。
他們先到了碭山縣的縣衙,亮出了朱溫親筆寫的公文。這縣令聽說是宣武軍的節度使來老家接母親,急忙吩咐衙門裡的書吏、師爺都出來迎接,並親自問了碭山縣午溝裡的位置,讓縣裡的衙役跟着,縣令親自陪同朱溫派來的這些親兵一同前去迎接。
這縣令很是健談,一路上嘴就沒停過,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這縣令確實很高興,因爲這碭山縣窮鄉僻壤的,幾百年來就沒出過什麼像樣的人物,如今出了一個節度使,他自己也感到與有榮焉。
在他想來,朱溫當了節度使少不得要關照一下鄉里,再說了,這碭山縣可是宋州的治下,宋州又歸宣武軍管轄,說白了這朱溫可是自己的上司,這一下如果把老夫人伺候好了的話,少不得升官發財。
縣令已經打聽清楚了,這個朱溫一家人這些年一直在劉崇家裡幫傭,朱昱也是劉崇家裡的長工,自己也暗自後悔爲什麼不早點知道這朱溫的底細,如果早點知道的話就可以事先把老夫人安排妥當,或者大張旗鼓的親自給送到大梁,那樣的話節度使大人一高興自己升官發財指日可待呀。
一衆人等好幾百人浩浩蕩蕩的翻山越嶺的來到午溝裡,一進村,村裡百姓一陣驚慌,還以爲是來了強盜呢,等到大家看到是大唐的人馬,這才放下心來。
這時候正是當午,劉崇和朱昱兩人正從田裡幹活回來,正好碰到這幫人,朱昱是讀過書的,雖然沒有功名在身,可也算得上是書香世家,認得前面幾個是縣裡的衙役,還簇擁着一個穿着綠袍的縣太爺。
而後面緊跟着的是幾百名鎧甲鮮亮的軍爺,一個個膀大腰圓,出奇的是還趕着幾輛豪華的馬車,車旁邊還跟着一大幫丫鬟僕女。讓劉崇和朱昱一時間摸不清這幫人的來路。
他們雖然沒怎麼出過遠門,可縣太爺還是見過兩次的,他們也不費什麼心思去想這幫人的來路了,反正跟自己沒什麼關係,兩人遠遠的就跪在路旁,頭也不敢擡。
兩個衙役快走幾步來到劉崇個朱昱跟前,大聲道:“你們兩個擡起頭來,我問一下劉崇家怎麼走?”
劉崇一聽是找自己,又看看後邊有這麼多軍爺,連縣太爺都來了,這縣太爺連轎子都沒有坐,看來是急衝衝來的,一定是有什麼急事。
劉崇心裡害怕,渾身抖的跟篩糠似的,哪裡說的出話來,嘟嘟囔囔的不敢吭聲。倒是一旁的朱昱接口道:“不知二位官爺找劉大官人有何貴幹啊?”
這兩個差役也只是知道縣太爺是跟着那幫當兵的來劉崇家來找人,並不知道具體情況,一個差役道:“哪裡那麼多廢話,讓你說就趕緊說,耽誤了時間縣太爺怪罪下來可不是好耍的。再說了,這次是節度使衙門來的人,耽誤了時辰就是咱們縣太爺也吃罪不起。”
朱昱心裡也有些納悶兒,到底是因爲什麼呢?前些日子他也聽在外邊做小買賣的老鄉回來說老三在外邊跟了黃巢,做了賊將,莫不是官府發現了自己跟老三的關係,這是來家裡拿人了?
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心裡也是一陣害怕,可他畢竟是讀過幾年書的,當即平復了一下心情,深吸了一口氣道:“既然是急事,我帶官爺們前去就是了。”
兩個差役聽說他知道路,急忙回去跟縣太爺稟報。
朱昱乘機跟劉崇小聲道:“東家,你趕緊先回家去,可能是老三在外邊做強盜的事情發了,人家到家裡來抓家屬來了,請東家趕緊回家去告訴我老母和我的妻兒,讓他們趕緊找地方躲起來,千萬莫要出來。有什麼事情我一力承當,絕對不會連累東家您的,拜託了……”
劉崇一聽腿軟的更厲害了,話也說不出來,連滾帶爬的就往家裡趕去。
劉崇跌跌撞撞的跑到家裡,一頭就裝了進來,腳下被門檻一拌,摔了個狗吃屎。這時正值七月,天氣炎熱,一家人都在院子裡的大樹下乘涼,劉母和劉崇的妻子正樹下在逗着孩子玩兒。朱昱的妻子正在縫補衣服,旁邊蹲着一個四五歲的孩子看,卻不見王氏,想來正在廚房做飯。
劉崇的妻子見丈夫慌慌張張的闖進來,有些生氣的道:“你這時怎麼了,火燒屁股了還是怎麼的?趕着去投胎啊!”
劉母見了劉崇的樣子也很是納悶兒,看了看他身後,卻不見朱昱,急忙問道:“崇兒,你這麼着急是幹什麼?朱昱呢?”
劉崇急忙道:“朱昱現在可能已經被官差抓了,我剛纔臨來的時候朱昱對我說可能是朱三在外邊當強盜的事情被人告發了,節度使衙門親自派人來抓人來了,朱昱在後邊說拖住他們一會兒,讓我先回來說一聲,讓他的妻子和母親趕緊躲起來。可他們若是躲起來的話官府的人肯定要拿我們劉家要人的呀!”
他一着急三兩步上前一把抓住朱昱的妻子的袖子道:“劉氏,你們孃兒仨可不能走,你們若是走了我們劉家怎麼向官府交代呀……”
朱昱的妻子也慌了神了,不知所措的道:“這……這可怎麼辦啊!萬一要真是三叔在外邊出了什麼事情,可是要株連九族的呀!東家,我兒友諒年紀還小,望東家開恩先藏起來,萬一真是來抓我等,我們朱家也能留一脈香火下來……”
正在廚房裡做飯的王氏也聽到動靜,急忙出來觀看,還沒走出廚房,就聽到大門口呼啦啦進來一大羣人。沒見過世面的她嚇的急忙躲到廚房的柴堆裡不敢出來,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倒是劉母有些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畢竟是那個世界過來的人,當然也更見過世面一些,起身道:“不知各位軍爺光臨寒舍有何貴幹啊!”
那縣太爺不知劉母是誰,還以爲是朱溫的母親王氏,倒頭就拜,一連磕了幾個響頭才道:“卑職碭山縣令見過王氏朱太夫人,願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劉母雖然不怎麼害怕,但見到縣太爺給自己下跪,一時倒也有些不知所措,急忙道:“我不是朱王氏,我夫家姓劉。”
縣太爺一聽認錯了人,臉上有些掛不住,嘟囔了一句:“怎麼不早說,害的老爺我白磕了幾個頭。”
縣太爺正想發作,爲難這劉崇一家一番,最起碼也要怪他們虐待朱太夫人之罪,讓他們吃點苦頭。
卻見朱溫派來的一衆人等呼啦啦跪下了一大片,紛紛道:“見過劉太夫人,還請劉太夫人快快請出朱太夫人和朱大老爺,我們家大人在大梁日夜想念老夫人和大老爺,我等是奉命來接老夫人和大老爺去享福去呢。我家大人說劉太夫人平日對我家老爺很是照顧,也請劉太夫人一同前去大梁,我家老爺要報答您的大恩大德呢。”
劉母這下知道定然是朱溫派來的人,急忙道:“衆位快快請起,老身就是一介民婦,哪裡經得起你們跪拜,我這就去請朱太夫人出來。”
那縣太爺一看,心道:幸虧我剛纔沒有發作出來,萬一不長眼得罪了這個劉太夫人,恐怕頭上的烏紗帽該不保了。別說升官發財了,能保住小命兒就不錯了,看來我還是多磕頭少說話的爲妙。
劉母來到廚房,見王氏躲在柴草堆裡哆哆嗦嗦的不敢出來,趕緊的道:“老姐姐,大喜啊,老三在外邊當大官兒了,這是來接你享福去啊,你怎麼還在這裡躲着啊,趕緊的出來呀……”
王氏哪裡相信,心道:“老三自小無賴,偷雞摸狗的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前些日子聽說在外邊跟了黃巢做強盜,現在定然是被官府抓了,夫人你就莫要誆我了吧!”
劉母好說歹說才終於把王氏給勸了出去,王氏抖抖索索的跟在劉母的後邊亦步亦趨的出來,手還緊緊的抓着劉母的衣襟,不肯鬆開。
他們兩個剛一出門,外邊的衆人就呼啦啦跪了一地,高聲道:“卑職參見朱太夫人、劉太夫人!”聲音高亢,震的院子裡的大樹上的樹葉都有些搖晃,聲音最響亮的當然是那個愛說話的縣太爺了。
王氏這纔有些相信是真的,朱昱也急忙上來攙扶着母親,道:“娘,是真的,三弟如今做了大官了,聽說做了節度使呢,汴州、宋州、亳州、潁州都歸他管,三弟可厲害呢!”
王氏一聽也十分高興,見大家都跪着不起來,一時間不知所措。
還是劉母比較見過世面,還以爲是這些人第一次見老夫人想討些賞錢,哪裡知道是因爲朱太夫人不發話他們不敢起來啊!劉母急忙吩咐劉崇拿了幾緡錢來,讓劉崇一人發了十個銅板,還到:“大家都起來吧,頭一次見面,我們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讓弟兄們沒人能打兩碗酒喝也就是了。”
這碭山縣的縣太爺跪在地上看着手裡的十個銅板愣愣的發呆,心道:“十個銅板也想喝酒?哪裡的救這麼便宜?就是街上擺攤的地方摻了水的酒也要四個銅板一碗,到酒樓裡那是半碗酒也未必能買得到。”可心裡雖然這麼想,嘴裡卻急忙高聲喊:“卑職謝過朱太夫人、劉太夫人賞賜。”
其他人拿着手中可憐的十個銅板,心裡正嘀咕着呢,聽到這縣令的呼喊,一個個也都反過了神來,急忙也都跟着喊,心道:“沒想到這縣令還挺有眼色的嘛,有前途,有前途……”
這時王氏才知道讓大家趕緊起來,衆人這才一個個站起身來,丫鬟僕女們也都一個個捧着朱溫給王氏定做的十分華麗的袍服,簇擁着老夫人到後堂去換衣服去了。當然劉老夫人也有幾套衣服和首飾,朱昱也有。由於朱溫走的時候朱昱還沒有娶親,所以沒有準備朱昱妻子的那一份。
朱溫對這個劉崇本就沒什麼好感,但還是讓人給了他一百兩紋銀,說是當年那十兩紋銀連本帶利的還了給他,劉崇哪裡能想到當年借出去的十兩銀子今天能十倍的還回來,高興的跟什麼似的。一百兩可不是什麼小數目,二兩銀子就夠他們一家吃上大半年的了,一百兩,三十年都吃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