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道:“如今我們已經正式成立了官署,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一切都以江湖規矩來解決,在軍法面前一切的江湖義氣都要放在一邊。也就是無論一個人功勞有多大,只要他觸犯了軍法,一樣要受到懲治,不能因爲和某個人的私人恩怨而赦免或者加重。要一切秉公辦理,只有我們如此以身作則,天下百姓纔會真的站到我們這邊,百姓的支持纔是我們大業成功的關鍵。”
黃巢拍了拍朱溫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這點我又何嘗不知?只是軍中將領都是多年的老兄弟,就算他們有什麼出格的做法,就連我也要給他們三分薄面。兄弟們跟着我出生入死這麼多年,如果因爲一點小事處罰他們,豈不讓兄弟們寒心?”
朱溫道:“小事?百姓也是人,就算是多年的兄弟也不能恣意拿百姓的生命開玩笑。百姓受了欺負,他們只能藏在心裡,可他們藏在心裡的就像是一座隨時都可以爆發的火山,一旦受到了某種刺激,火山就會噴發,焚燬他周圍的一切,包括把自己焚燬也在所不惜。黃王學究天人,這‘水能載舟也能覆舟’的道理難道還看不透?”
黃巢苦笑道:“看透是一個問題,能不能處理好又是一個問題。你還年輕,有這個心是好的,可世間的事不是你想到就能做到的。整頓軍紀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某個人可以完成的任務。一旦出現過激的情況,後果不堪設想。”
朱溫沉思了一下,道:“軍紀我來整,不過我需要一個人?”
黃巢疑惑道:“誰?”
“張言。”朱溫毫不猶豫的道,對於張言,朱溫很佩服他的才幹,也佩服他的爲人,整頓軍紀這種事情如果有他來幫忙,肯定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黃巢微笑道:“你可真會挑人,他可是出了名的智囊,不過性格有些懦弱,不是那種能夠獨擋一面的人物。可他怎麼說也是義軍的一路首領,不好輕易調離。”
朱溫不緊不慢的道:“我這裡倒是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可以跟他互換,這個人文武雙全,有魄力,有擔當,可以獨當一面,足以彌補張言之不足。正所謂人盡其才,物盡其用。”
黃巢馬上來了興趣,喜道:“此人是誰?”
“此人原來是長垣縣的裨將,現在我麾下擔任步兵指揮,叫胡真,武藝超羣,心思縝密,足以獨當一面,我也是怕他在我手下埋沒了他。”朱溫道。
黃巢笑道:“這人我知道,聽說你上次能夠輕易的拿下長垣還多虧了此人。好是好,不過他畢竟是降將,恐軍士們不服啊!”
朱溫眉頭微皺,道:“用人唯才,管他是不是降將?如果師父你以爲弟子說的沒道理,就當我沒說。”朱溫心裡也有些生氣,語重心長的道:“如果師父改不了這種江湖上的處事風格,就算他日我等攻陷了長安,顛覆了大唐天下,師父您也未必能夠真正的駕奴衆將,救萬民於水火不過是一句空話而已。弟子言盡於此,弟子這就告退。”
朱溫本有心讓義軍可以強大起來,可以有逐鹿天下的實力。可他看黃巢雖然學識淵博、武藝超羣,爲人寬厚,守信重義,這些足以在武林做一方霸主。可他這種性格如果想逐鹿天下,卻是略顯不足。一個人如果把義氣二字看的太重的話,註定他只能混跡江湖,而不可能居於廟堂之上。
一個社會要有法制來約束,而軍隊更需要法制來約束,這是朱溫在現代社會混跡了這麼多年所明白的不二道理,“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這是他這個二十一世紀的軍人所熟知的問題。
如今他見黃巢連着點道理都看不透,也就沒有再多說下去的必要,心灰意冷之下,是以提出告辭。
當朱溫就快要走出大門的時候,黃巢那富有磁性的聲音道:“老三,留步,明天讓胡真到我的大帳來一趟。還有張言,我會讓他到你那裡去報道,希望他不會拒絕。”
朱溫微笑道:“他當然不會拒絕,如今我軍剛剛建立官署,基本還是軍政一體,還沒有明確的法制體系,整頓軍紀就意味着可以把立法、執法兩項權力集於一身。張言是聰明人,這樣的好事他當然不會拒絕。”
“希望如此吧!”黃巢道,他彷彿很累。的確,他一身擔負着數萬義軍的生死存亡,做起事來不得不慎重。王仙芝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王仙芝的才智武功並不在他黃巢之下,兵力也不弱於他。可彷彿在一夜之間,就落的個兵敗身亡的下場。
黃巢深深的看了朱溫的背影一眼,對於朱溫,他這個做師父的也有些看不透。他查過朱溫的底細,自小無賴成性,因偷盜的罪名充軍,所在的軍隊被擊潰後當了逃兵……
可他怎麼也無法把他調查的資料跟眼前這個弟子聯繫在一起,這個弟子善良、機智、有胸襟、有遠見,更能夠準確的把握時局的動向。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要麼是城府極深的大奸大惡之徒,要麼就是爲國爲民的真英雄!可真正的英雄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已經少的可憐。
黃巢暗歎一聲,心道:希望我沒有看錯人。
朱溫回到住處,把朱存、朱珍和胡真等人叫道跟前,說起要把胡真調去接替張言單獨率領一路人馬的想法。朱存和朱珍都替胡真高興,也有些不捨,畢竟在一起也有半年的時間了,幾人都是血性漢子,也比較能談的來。
胡真眼中淚光閃動,哽咽道:“我胡真身爲降將,在義軍中未立寸功,忽然之間讓我獨當一面,一定是三哥在黃王面前極力舉薦之功。大恩不言謝,無論以後如何,我胡真依然是三哥的兄弟,無論什麼事情,只要三哥一句話,我胡真絕不會說一個不字。”胡真也是性情中人,感動之下真情流露,眼淚不由的流了下來。
人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動情處,可對於胡真來說,朱溫對他無疑是恩同再造,他這樣的血性男兒怎能不感動?
朱溫也有些捨不得胡真離開自己身邊,畢竟胡真是難得的將才,相對來說朱珍就有些不夠老練,而朱存過於穩重,謹慎有餘,卻沒有足夠的魄力。朱溫強作微笑道:“胡兄弟榮升將軍,獨擋一面,這是喜事,胡兄弟應該高興纔是,如何學起了那些兒女之態?”
胡真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強笑道:“三哥,我只是有些激動,不知道怎麼纔好,我也怕我沒有那個能力,一個人擔負起成千上萬個兄弟的生死存亡的責任,我怕我幹不來。”
朱珍開玩笑道:“胡大哥要是幹不來就早說呀,這不還有我嗎?我能幹的來,別說萬把人,就是十萬人,你老弟我照樣給他管理的條條是道……”
朱存一把把朱珍拉到了身後,道:“大人說話,小孩兒別插嘴!”
朱珍伸了伸舌頭,對着朱存的後腦勺做了個鬼臉,好像一臉不服的樣子。
朱溫對胡真道:“胡兄弟不要妄自菲薄,我相信我不會看錯人,畢竟是自己兄弟,不能讓你埋沒在我這裡不是?”接着朱溫話鋒一轉,邪邪一笑道:“可胡兄弟你榮升高位,難道就不請哥兒幾個喝兩杯?”
胡真也笑道:“那當然少不了,醉仙樓,兄弟我請,好酒好菜隨便點……呃,不過三哥,先借點銀子,兄弟我手頭不寬裕……”
朱溫苦笑搖頭,心中暗歎:真是交友不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