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雲健、秦無殤早有準備,也未指望就這一下便將二人逼進洞去,辛保裕一啓動機關,二人立刻雙手連揚,以滿天花雨的手法,射出數十道暗器,疾射向吳天德二人身子四周,阻其躍出。
這小亭一面臨着懸崖,亭邊是雕花欄杆,其餘三面分別由任保裕三人守在那裡。吳天德身懸半空,藉着巧妙的回聲谷輕功身法尚可移動,但無人把守的一面躍出去便是萬丈深淵,其餘三面均有高手把守,只有向上衝去。
吳天德拔刀出鞘,只見刀光盤旋,“叮叮叮”一串密集的金鐵交鳴之聲,磕飛了射來的暗器,他吐氣開聲,猛地一聲大喝,一刀劈向亭頂,只聽澀耳牙酸的一聲厲嘯,那亭頂也不知是用多厚的精鐵鑄成,居然劈之不開。
吳天德心中大驚,此時餘力已衰,無處借力,他靈機一動,向任盈盈大叫道:“對掌!”,忽地一掌向任盈盈拍去。任盈盈反應甚快,一聽他話已知他的用意,急忙傾盡全力一掌擊來。
二人雙掌一對,借勢各自向後一躍,吳天德一刀劈向辛保裕,任盈盈也自袖中取出逸電劍,劍光一閃,刺向‘鬼腿’秦無殤。
嵩山十三太保各具絕學,任盈盈這一劍雖飄忽靈動,直取‘鬼腿’秦無殤胸前七處要害,但她藉對掌反震之力飛身刺來,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道都已大大減弱。
秦無殤側身一避,橫空拍出一掌,逼住任盈盈身形,忽然拔身而起,雙腿快逾狂風,‘呼呼呼’飛快地連出五腿,這人雙腿勁力十足,恐是磨盤大的巨石也踢得開。任盈盈銀牙一咬,“啪”地一掌對一腿,身子被震了回來。
這三人爲了消除吳天德戒心,身上均未佩劍,但三人最擅長的絕學均非劍法,倒不影響武功的發揮。辛保裕眼見彎刀劈來,卻不肯退後一步,擰身避刀,呼呼呼一連擊出三拳,招招勢大力沉,要將吳天德逼回去。
‘翻天鷂’段雲健也知吳天德才是要狙殺的主要目標,雙手連揚,又是十餘道飛鏢、袖箭射出,吳天德這一刀極爲神妙,原可將辛保裕斬於刀下,可是這十餘道暗器猝然襲來,逼得他不得不回刀自救。
吳天德眼角餘光瞥見任盈盈被那人腿法逼回,身子落向洞口,心中大急,他手中彎刀一轉,叮叮叮數聲,磕開暗器,身子鬼魅般凌空一迥,刀光在‘透骨手’辛寶裕身前一閃而過,折轉的身形已掠向任盈盈。
辛寶裕左掌拍了個空,右掌剛要擊出,忽覺肩上一輕,一怔之下,已有一陣劇痛傳來,肩頭頓時血如泉涌,原來那條手臂已被吳天德刀光迴轉間砍斷,只是這一刀太過快速,他收刀疾退時辛寶裕才發覺,忍不住痛得他一聲狂叫,身子哆嗦着連退幾步。
吳天德身子搶回,一把攬住任盈盈纖腰,強提一口真氣便要掠出去。‘鬼腿’秦無殤、‘翻天鷂’段雲健見機不可失,一齊撲了上來,秦無殤單手攀着柱臂,雙腿連環如輪,一連踢出十多記重腿。‘翻天鷂’自恃輕功了得,竟騰空掠來,趁吳天德伸手去抓任盈盈,雙掌拍向吳天德背心,想將他打下洞去。
吳天德腹背受敵,不由得嗔目大喝,手腕一抖,刀風如殷雷,脫手射向狂叫倒退的辛寶裕,隨即五指張曲,猶如破雲攸現的神龍之爪,突破段雲健雙掌,竟一把抓住他胸口,大喝一聲向洞中狠狠擲去。
雙方這番交手說來話長,其實也不過是亭下機關開啓後的片刻功夫,吳天德在空中猶如魚龍百變,一連施展數種身法維持身形不墜,但是這時他左臂又挾了一人,任他輕功蓋世,也無法再騰空而起,當下藉着脫手擲出段雲健的反震之力,強行將任盈盈向外扔出。
吳天德飛刀開路,然後將任盈盈竭力拋出,擲向原來由辛保裕把守的一面。‘鬼腿’秦無殤見了,手臂一緊,身子風車兒似地一轉,已繞到原來由辛保裕看守的一面。“呼呼呼”便是一串快腿踢來。
任盈盈手中雖有利劍,卻被‘鬼腿’秦無殤一輪連環快腿腳踢中手腕,骨疼欲裂,逸電寶劍脫手飛出,斜斜插至亭邊岩石壁上,身子也被擊回直向洞中落去。
吳天德此時身子也已無力躍起,徑向洞穴中落去,但他見秦無殤一腳踢飛任盈盈寶劍,自已堪堪可以抓到,忽地右臂一伸,大手曲指如鉤,一把扣住了秦無殤的小腿。
他這五指用力甚巨,五指一抓深深扣入秦無殤的筋肉,疼得秦無殤一聲慘叫,扣住壁柱的手掌一鬆,被吳天德拉着一起向亭下深淵墜去。
遠方林中準備接應的嵩山弟子見此處動手已紛紛掠來,兩名最先奔到的弟子一把扶住‘透骨手’辛保裕,吳天德那脫手一刀,自辛保裕左肋下斜斜劈了進去,險險將他整個人攔腰劈成兩半,刀刃深入腹內,辛保裕雙目圓睜,眸中無神,已是氣絕身亡。
嵩山十三太保在嵩山派弟子眼中,俱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此番突然襲擊,卻被吳天德舉手投足間力斃一人,拖下兩人陪葬,幾名嵩山弟子見了駭得面如土色,生怕以他如此高絕的武功能從那絕地中脫逃出來,連忙撲上來啓動機關,關閉洞口,又擡來早已備好的石桌石椅,將亭中物什一一恢復舊樣。
吳天德力盡墜入洞穴之中,心中不由一聲悲嘆。
這洞是個天然的洞穴,洞頂有如一道彎穹,整個洞穴就象一個半圓形的劇場,鐵亭處是圓穹頂上唯一一個出口,洞口射下的光線不強,洞中又頗爲寬大,原本不足以照亮山洞,但山洞四壁不知有些什麼,被那微光一照,光線不斷折射,將洞中照得如同白晝。
隨着三人下墜的身形,無比寒冷的氣流泛肌生痛,吳天德向洞底一看,只見也如四壁一般晶瑩一片,瞧那光景足有三四十丈高下,就算吳天德不挾着任盈盈,這樣的高度,四下又無憑倚,落下去只怕也要跌死。
吳天德手中此時還扣着‘鬼腿’秦無殤,秦無殤被他硬生生拖下洞來,他原本不知這處秘道機關,那日聽二師兄丁勉說了,一時好奇穿了極厚的棉衣,以繩索墜下探看,可惜繩索用盡也未到地面,但已看清這洞十分寬闊,四下峭壁均是萬載玄冰,落下去萬無生理,不由驚恐得大聲叫喚。
吳天德雖然平時歪門邪道甚多,這時也是一籌莫展,只覺耳邊忽忽風響,身形飛快墜下。任盈盈雖比他早墜下一霎,但吳天德全力一扯,硬扯了秦無殤下來,這一用力下墜之速更快,已堪堪追上盈盈。
吳天德向任盈盈望去,只見任盈盈一身翠綠衣衫,被四處折射回來的光線照射得晶瑩剔透如同不沾纖塵的仙子,但她俏麗的臉蛋上卻是一片慘白,那雙眸中充滿了驚懼。
吳天德見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任盈盈雖知拉住他也濟不得事,但人值此危急時刻,總想離自已信任的人近一些。所以她想也不想,一把便拉緊了他手,挨近了他身子。
就要這樣活生生摔成一團肉醬了麼?任盈盈扭頭望了一下洞底,忽地張開雙臂緊緊摟住了吳天德腰背,身子偎在他的懷中,閉緊了雙目,只等那死亡一刻。
吳天德溫香暖玉抱滿懷,可惜現在卻沒有享受豔福的心情,他右手還倒提着秦無殤一條腿,秦無殤大頭衝下,眼看着越來越近的地面,他雖不畏死,可是眼看着自已的腦袋要和那堅硬的地面來次親密接觸,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恐懼,他一邊瘋狂地掙扎着、一邊狂叫不止。
他的叫聲極大,在這空曠的洞穴中迴盪連連,吳天德聽了忽地心中靈光一閃,眼看將近地面,也顧不得再去細想,猛地一聲大喝,右手一掄秦無殤身子,帶得自已和任盈盈似陀螺般飛快地旋轉了起來。
任盈盈心知此番絕無幸理,她也不知爲什麼忽然抱緊了吳天德身子,這時臉頰貼在他胸前,心中只是想着以他的絕世輕功,原本有機會獨自逃出,此時一同葬身山腹,卻是因爲三番五次要救自已出去,一時心中也說不出是種什麼感覺,這時也顧不得矜持,更無暇去想什麼,只是覺得這麼抱緊了他,原本驚懼莫名的心情忽地放鬆下來,似乎即將摔得粉身碎骨的結局也沒有那麼可怕了。
她正閉目等死,忽地吳天德一聲大喝,震得她耳鼓嗡嗡作響,任盈盈駭然掙開眼睛,只覺天旋地轉。吳天德一手攬緊了她腰肢,一手抓緊了秦無殤的小腿,又在空中掄了幾掄,三個人彷彿變成了一具急劇旋轉的車輪兒。
這番橫向打轉兒,下落的勢頭稍稍一緩,眼看將近地面,吳天德提起秦無殤身子向地面全力一甩,雙足緊跟着在他身上一踢,卸去了大部分落勢,抱着任盈盈飛旋着斜斜向地面飄去。
三人自然落勢已足以跌得粉身碎骨,何況被吳天德這麼一摔一踢,秦無殤以快了一倍的速度落到地上,他方纔已被掄得暈頭轉向,這時還來不及慘叫一聲,便聽“噗”地一聲沉悶的撞擊聲,整個人已摔成了一灘肉泥。
這洞底矗立着許多晶瑩的冰柱兒,下邊粗如磨盤,上邊卻尖尖如針。吳天德狂輪着秦無殤玩轉風車兒時,已注意避開那些冰柱,這時看看將要落地,猛然一聲沉喝,從兩道下粗上窄的冰柱間打橫兒將任盈盈推了出去,自已也向相反方向落去。
二人雖已卸去極大力道,仍是砰地一聲摔在地上,好在地面一層冰雪,平滑如鏡,這樣斜斜墜地雖摔得生痛,但身子一下又滑出老遠,總算將那力道都卸了去。
吳天德貼着地面滑出好遠,才緩緩止住了身子。死裡逃生、再世爲人,吳天德不由激動得渾身顫抖,他呼呼地喘着大氣,心臟也急劇地跳着,一時還不敢相信自已從這麼高的地方跌下,竟然安然無恙。
就在這時,只聽洞頂隱隱傳來轟地一聲響,吳天德急忙擡頭一看,只覺光線一暗,仰望起來那小小的鐵亭洞口又複合攏。
吳天德大吃一驚,急忙跳了起來,雙掌在地上一按,才感覺有些不聽使喚。方纔驚慌過度,竟未覺察這裡地面實在不是一般的寒冷,只在地上趴了這麼一會兒,雙掌已要凍僵了。
他本以爲鐵亭機關一合,洞中必然漆黑一片,不料那鐵亭地面合攏,洞中雖然光線全無,但地面和周圍冰柱都立即發出一種藍幽幽的光,那光線本極幽弱,但洞中到處都覆蓋着這樣發出藍光的冰晶,不但不顯得黑暗,反而如同進入了奇幻夢境一般。
吳天德定了定神,連忙喊道:“任姑娘,任姑娘,你怎麼樣了?”
他一聲喊出,洞中回聲繚繞,片刻之後,忽聽任盈盈一聲驚叫,急促地道:“吳兄,吳兄,你你在哪裡?你快來!”
吳天德嚇了一跳,連忙尋聲奔去。要知任大小姐人前人後最注意風度儀態,若非遇上了極大的事情斷不會這麼失態,方纔落下時不曾見到段雲健屍體,方纔在洞上時見他輕身功夫頗爲不弱,難道他也沒死?躲在暗處偷襲盈盈不成?
吳天德在冰柱間繞了幾匝,幽藍光芒中,忽地感覺眼角黑影一閃,吳天德想也不想,擰身一避,反手便是一掌拍出,這一記鐵掌拍出,目光也隨之望去,才見是一道晶瑩的冰柱。
以他的掌力已可銷金碎玉,可那冰柱不知怎麼忒地結實,這一掌拍去,轟地一聲,洞中回聲陣陣,但那冰柱竟是動也不動。吳天德定睛望去,才見冰柱上掛着一個人,尖尖的冰柱刺穿了他的胸膛,紮在胸口處的冰柱足有大海碗般粗細,這樣的傷勢顯然是不能活了。
藉着幽幽的藍光,吳天德看清這人正是被自已先行擲下的那個輕功極好的嵩山弟子,幽藍的光芒照着他猙獰的面孔如同厲鬼,那雙死魚般的眼睛悽幽幽地瞪着吳天德,嘴角垂下一道血沫,卻已凍成冰棱,吳天德看了也不禁心頭一寒。
想來因這洞中冰柱澄澈剔透,處處發出幽幽的藍光,方纔他掛在冰柱尖上,自已行過時光線將他身影折射入眼,所以才誤以爲有人從上方偷襲。吳天德籲出一口長氣,又喚道:“盈盈姑娘,你在哪裡?”
只聽任盈盈的聲音自不遠方傳來,她語氣急促地道:“吳兄,你快來,我在這裡”。吳天行聽她聲音自左方冰柱後傳來,連忙趕上幾步,繞過幾根冰柱,卻是兩片狹窄的冰壁,約有五尺多寬,任盈盈正站在冰壁前,雙手抱臂目注冰面,似乎正瞧着什麼。
吳天德心中一跳,刷刷刷地許多荒唐的念頭立時涌上心頭:主角被迫跳下懸崖,得到了幾百年前武林高手留下的無敵秘笈;主角掉進大海,被風浪送上一個神秘的小島,遇見幾個活神仙般的老頭子哭着喊着要教主角武功;主角被上古神獸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時都能遇到什麼萬年參皇、千年朱果,難道自已大難不死,這四季冰封的冰洞中也有了什麼了不起的蓋世絕學不成?
吳天德精神一振,連忙搶了過去,任盈盈好象不堪洞中寒冷,正雙手抱臂盯着冰壁,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來見到是吳天德,任盈盈臉上不禁露出驚喜的笑容,只是那如玉似的俏面現在浮着一層淡淡的藍光,那笑容雖然甜美,看起來卻有些詭異。
吳天德兩步閃過一道冰柱,繞到她的面前,忽然也雙眼一直,發出“啊”地一聲驚叫。
任盈盈被他的叫聲嚇了一跳,不由嗔道:“不就是兩具屍體麼,你是個大男人,怎麼也大驚小怪的?”
吳天德訕笑兩聲,搶過去道:“這兩人是什麼人?似乎死了許久了?”
原來任盈盈所站的狹壁,再往裡是一處不大的冰穴,洞穴中倚壁盤膝坐着兩個青袍人,年約五旬,膝上各橫一柄長劍,那兩人一個面目清矍,垂眉斂目恍若正在入定當中。
另外一個滿臉鬍髯,鬚髮皆張,圓睜着一雙眼睛,雙手按膝,似乎隨時都會長身而起。可他氣勢雖然駭人之極,但眸光已無神彩,臉色灰敗,也不知已死去多久。只是這洞穴中奇冷無比,而且不生蟲蚊,二人屍身竟完好無損。
吳天德又盯着兩具屍體看了幾眼,才發現任盈盈所瞧的那面冰壁上淺淺地刻畫着許多線條,定睛一看才認出刻的是字,想來那冰壁甚爲結實,在上面刻字筆畫收束不住,才刻出這可以和老吳相諧美的一手好字來。
那冰壁近乎透明,在這近乎透明的冰壁上刻畫些淺淺的線條,不注意看幾乎看不清那些豎刻的字句,吳天德也湊近了些,正上上下下看得頭暈,找不到起首第一行字在哪兒。
任盈盈聽見他問,閃過幾行字瞧了眼末尾,忽地又是一聲驚叫。
吳天德嘿了一聲,剛想說她大驚小怪,卻瞧見任盈盈一雙妙目十分古怪地瞪着自已,用很怪異的語調對他道:“這兩個人還真的是死了很久了。你看這裡華山派嶽肅、蔡子峰絕筆!嘿,他們是你華山派的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