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絕頂,古稱“峨極”。嵩山絕頂的峻極禪院本是佛教大寺,近百年來卻已成爲嵩山派掌門的住所。
吳天德遠遠瞧見那所宏大的禪院,便在林中止住了腳步。任盈盈每每遇到吳天德,一直以來都屈居下風,今日又接連受了這許多刺激,不免恢復了許多少女情態。
她現在衣不蔽體、春光乍泄,那種若隱若現的姣好體態,更加誘惑動人,只要吳天德不趁機揩她的油,已是阿彌陀佛了。試想本已成了妙玉觀音,如果非要她擺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也實在難爲了她。
吳天德將她放在地上,任盈盈立刻閃身避到了一叢矮樹後,拉過一枝樹葉遮住身子,羞窘不已地道:“你……快些想個辦法弄件衣服來,不然我真的是沒臉見人啦。”
任盈盈嬌軀輕盈動人,青春誘人的胴體抱在懷中,那種軟綿綿、香馥馥的觸感,令吳天德也起了異樣感覺。
現在掩身藏在樹後,人面桃花、綠葉掩映,一沒了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傲氣,這時軟語哀求,眸光羞怯,那神情竟是說不出的嬌媚。
吳天德看得心中一蕩,連忙避開眼睛道:“五嶽劍派和各路英雄都在嵩山絕頂,禪院中留守的弟子一定不多,你等我片刻,我去抓兩個嵩山弟子,弄套衣服來。”
他說完已矮身從樹叢間飛身掠向峻極禪院,任盈盈面紅耳赤地望着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密林之中,這才如釋重負地長吁了口氣。這林中雖然沒人,可是樹葉間斑駁撒下的陽光,照在肌膚上都讓她有種被人窺視着的感覺。
任盈盈悄悄蹲身在樹叢後,眼神迷茫,也不知一旦離開這裡該怎麼辦纔好。那一次被他在臀後狠狠拍了一掌,還可自欺欺人,騙自己說他是無意所爲。
可是今日親也被他親了,抱也被他抱了,不該看的也都被他看光了,除非這一生都不再嫁人,不然……除了嫁這混蛋,自己還能嫁給誰?
可是一想到要與別人共侍一夫……她的肌膚上不禁泛起了一陣麻意。自與吳天德相識以來,兩人之間的種種際遇,任大小姐又怎會毫不動心,可是一想到他已有了妻子,任盈盈不禁悠悠一嘆:娥皇女英可以共侍一夫,我任盈盈又豈能忍受那種屈辱?
藉着林中粗大的古木,吳天德的身影兒倏現倏隱,一溜輕煙般潛到院中,禪院內空空蕩蕩,一株株古柏森森而立,正殿大門洞開。
此時太陽已斜,陽光正射在正殿的大門口,兩個嵩山弟子避在門內無光處就地而坐,背對着門口正在閒聊。吳天德心中一喜,悄悄掩進了身子,忽地如猛虎搏兔,直撲過去。
兩名並肩而坐的嵩山弟子,本是奉命看守正殿的,但嵩山上下所有人都去封禪臺參加五嶽大會去了,這殿上大半天也不見人來,二人正在閒聊,忽地兩隻大手掩住了他們的嘴巴,然後砰地一聲,兩顆腦袋狠狠地撞在一起,頓時人事不省……
任盈盈將那一身棕黃色的嵩山弟子行頭穿戴好了,將青霜寶劍斜背在肩後,神情頗不自然地走了出來。
吳天德早已收拾停當,上下打量她一番,點點頭道:“嗯,還行,雖然太過俊俏了些,不過這只是普通弟子打扮,多避着些人,不會被人發現的。”
任盈盈一見了他就面上一熱,只覺渾身上下都似有螞蟻在爬,說不出的不自在,她不敢去瞧吳天德,匆匆繞過他道:“現在日已偏西,說不定五嶽大會已經結束了,我們快些走吧。”
吳天德本來還怕任大小姐一穿上衣服就故態復萌,恢復那刁蠻個性,自己理屈在先,那便只能任她處置了,想不到這回任大小姐受的刺激實在太大了點兒,任盈盈一副鴕鳥心態,根本沒有勇氣再提此事,倒讓老吳撿了個便宜。
任盈盈搶先奔出幾步,不見吳天德跟來,她回頭一瞧,見吳天德還呆呆望着自己,不禁臉上一熱,嗔道:“你要我去怪左冷禪,怎麼自己卻不急了?”她從未對人用這種口氣說過話,這時順口說來,自然而然地現出一種女孩兒羞態。
吳天德憂慮地望着漸漸西斜的太陽,說道:“左冷禪籌劃多年,此番是勢在必得,我要想,一會兒若是上了山峰,五嶽並派已成定局的話,我要尋個什麼理由來破壞此事。”
任盈盈聽了,略帶嘲弄地道:“你不是智計百出、無所不能麼?一個天大的藉口就擺在你面前,還需要找什麼理由?”
吳天德一呆,說道:“你說今日暗算我們的事?這事沒有物證,現在人證也……咳咳,就算左冷禪承認此事,只說門下弟子與人有隙,私自報仇,將事情一推了之,我也是死無對證呀。”
任盈盈聽了不禁翻了翻白眼,道:“你不會找一件讓他不敢推託的事麼?江湖上,無論是黑道、白道、綠林道,最犯忌的一條門規,就是欺師滅祖,天地誅之。如果吳大掌門打着華山劍祖師的牌子向嵩山派前代掌門葉無缺討公道……”
她嘴角泛起一絲得意的微笑:“左冷禪再了得、再貪心,也不敢爲了完成五嶽並派,在所有門人面前、在天下人面前,承認祖師爺的過錯,而你……既然打着爲劍氣二宗兩位先祖復仇的牌子……”
她越說越是得意,忍不住輕笑道:“可以說是理直氣壯,一個步步緊逼,一個決不能退,中間絕無轉寰餘地。就算五嶽真的搬到了一起,也要打回原形去了。”
任盈盈說着,臉上掛着淺淺的譏嘲之色道:“哼哼!哪個作師父的不希望徒弟對自己忠心耿耿,哪個做徒弟的不希望將來自己能變成師父?什麼維護武林正義,統統都要讓位於此。尊師重道,纔是永遠不變的金科玉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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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護武林正義,是我們俠義門人本份。”左冷禪布衣葛袍,扶劍立於封禪臺上,朗聲說道。這山巔空闊,山風甚大,可是左冷禪朗聲說來,山巔上數千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左冷禪道:“想我五嶽劍派向來同氣連枝,自攜手結盟以來,早便如同一家,兄弟忝爲五派盟主,亦已歷經多年。
五嶽聯盟,雖然實力大增,但近百年來,與魔教爭鬥,互有勝負,始終不能畢全功於一役。近些年來,魔教恢復元氣,魔教教主東方不敗功夫深不可測,據說這幾年來手下已無三合之敵,號稱天下第一。
反觀我五嶽聯盟,百餘年來不求新求變,衡山、華山、恆山、泰山的諸位師兄師弟與本派的同門,雖人人有除魔衛道之心,卻因五派各據一地,訊息不便、號令不一,與魔教勢力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卻號令統一,如臂使指相比,不免相形見絀。
近日兄弟得到消息,長江以南數省,近來魔教弟子頻頻調動,教中首腦人物更換甚急,似乎將要進行極大的陰謀。五嶽劍派百餘年來一直是反抗魔教的正義之師,魔教蠢動,必然是針對我五嶽劍派,魔教手段毒辣、大家都是身受其害的,是不是?”嶽不羣在臺下聽了,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藉打擊、剷除魔教之名,說來說去,就是想讓五嶽劍派合併爲一,讓你左大盟主也政令統一,如臂使指罷了,只是你一味的強勢壓迫,莫大、定閒幾位豈肯答應?”嶽不羣瞥了端坐首位的少林方證大師、武當沖虛道人一眼,暗想:“這兩大派掌門一向不參與五嶽劍派大會,這一次也聞風而來,豈會是捧左冷禪的場?若是五派均同意並派,這兩位平素道貌岸然,也無計可施,若是有人反對,他們便要出面撐腰了。”
甯中則蹙眉對嶽不羣輕聲道:“左冷禪撐起除魔衛道的大旗,其實他的野心盡人皆知,合併了五嶽劍派,下一步必然依樣合併更多的小門派,若真是一心對付魔教倒也罷了,怕只怕到那時招收的門人漸漸良莠不齊,難以控制,恐怕除魔不成,另一個魔教便要產生了。”
嶽不羣微笑道:“到那時難免與少林武當兩大派有所衝突,他便該合併少林派、武當派了,再然後……嘿!師妹,五嶽並派議了大半天了,左冷禪一直指使幾位師弟、和收買的泰山玉馨子、衡山金眼雕等人出面倡議,現在各派含含糊糊,無人答應,他終於忍不住親自登場了,看他說些什麼。”
臺下衆人各懷心思,左冷禪在臺上猶自慷慨激昂道:“兄弟與五嶽劍派的前輩師兄們商量,均覺我們若不聯成一派,統一號令,則來日大難,如何抵抗龐大的魔教勢力?兄弟是嵩山派掌門,又是五嶽盟主,但是爲了除魔大計,我豈能戀棧權位,不顧大局?我願自撤盟主之位,解除掌門之職,爲除魔衛道,共行大舉,玉磯子師兄、魯師兄的提議,兄弟是贊成的,我想立志於鏟奸除惡、行俠仗義的武林同道都會贊同的。”
左冷禪門下弟子齊聲應和,還有事先邀來助拳的,或是眼見嵩山派勢大、順風使船、向他奉承討好的,還有些事不關己,原本就是來湊熱鬧的,眼見今年五嶽劍派一開始居然沒了演武大會,一開始就跳上個泰山派的老道,大談魔教危害之烈,恐怖之強,緊跟着又跳出個衡山派的金眼烏鴉來,講什麼五嶽並派,各派神情詭異,支支吾吾,都已經扯了大半天了,早坐得不耐,只想早些結束,早些走人,便也跟着應和起來。
左冷禪見了,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微笑。嶽不羣微微環目四顧,輕輕嘆了口氣:左冷禪這番話說得大公無私,冠冕堂皇,好像爲了天下大義,情願拋卻盟主和掌門之位,但他無論武功、聲望原本便凌駕四派之上,就算並派,這新掌門還不是他來做?現場誰聽不出來?可偏偏無人敢挑破,還有這麼多人捧場,這就是權利,這就是地位啊!
吵吵嚷嚷的贊同聲中,忽聽得有人冷冷地道:“不知左盟主和哪一派的前輩師兄們商量過了?怎地我莫某人不知其事?”
這人聲音清朗,一開口竟將那嘈雜聲盡數壓了下去,封禪臺上頓時一靜。說話的正是衡山派掌門人莫大先生。他此言一出,顯見衡山派是不贊成合併的了。
左冷禪道:“莫大先生威名,兄弟對莫兄一向是十分欽佩的,如此大事豈敢不和莫兄商量?只是莫兄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俠蹤遍天下,兄弟派了不少弟子,都找不到莫兄,事情又太過緊急,所以就同貴派的魯連榮魯師兄談過此事,他對此事也是贊同的,想必莫兄方纔也聽到了。”
莫大先生坐在椅上,蹺着二郎腿,腿上架着把胡琴,眼睛盯着琴絃淡淡地道:“莫大不在衡山,衡山事務一向是交給劉師弟處理的,魯師弟這些年來一向少與師門往來,左盟主既有誠意,何以不同劉師弟商議?”
劉正風正坐在莫大先生旁邊,他雖身材矮胖、時時一團和氣像個土財主,但此番五嶽並派事關衡山派存亡,再加上上次險被嵩山滅門,臉上不禁一片肅殺之氣。
左冷禪皮笑肉不笑地道:“劉正風與魔教長老曲洋結爲知交,雖然口口聲聲說那曲洋久不過問魔教之事,但茲體事大,聽聞那曲洋常常駐足劉府,爲恐泄露此事被魔教先行做出提防,兄弟可不敢不加小心了。”
左冷禪森然又道:“兄弟說過,近日聽聞江南魔教蠢蠢欲動,兄弟忝爲五嶽盟主不敢大意,便派人嚴密監視,不意竟發現有魔教弟子往返衡山縣與湖南桃源魔教分壇,莫大先生光明磊落,兄弟自然不願相信衡山派已與魔教沆一氣,幸好貴派金眼雕魯兄,對於並派之事也十分贊同,若是貴派真與魔教勾結,自然不會樂見其事,你說是不是呢?莫兄!”莫大先生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師弟那位好友曲洋與魔教中幾位知交偶有書信往來他是知道的,也相信其中只談交情,並不涉於正邪兩道,不料卻被左冷禪抓住這個把柄,自己贊成,便是明志,反對,便是與魔教勾結了。
莫大先生轉念一想:華山劍宗吳天德一年前便知今日之事,想必早已成竹在胸,不妨等他到了再說,那傢伙主意多得很,待他來了自能對付左冷禪,現在倒不必忙着和他翻臉。
左冷禪見他默不作聲,忽地一笑,說道:“南嶽衡山派於並派之議,是無異見了。東嶽泰山派玉馨子掌門,貴派意思如何?”
原來莫大先生泰山之行,還是晚了一步,玉馨子二人眼看玉璣子師兄被吳天德一刀“殺”了,天門道人卻沒有替他報仇的意思,便一面假意向天門悔過,表示效忠之意,一面暗中挑唆玉璣子的門人,趁天門戒意全無的時候,突然將他擒住,奪了掌門之位。
天門道人被擒,門下弟子又比這些師叔祖輩份小的多,受師門令符和輩份所壓,無可奈何之下,只得承認了玉馨子的掌門地位。
玉馨子見左冷禪和顏悅色向他問話,不禁受寵若驚,連忙起身答道:“五派合併,則五嶽派聲勢大盛,於我五派上下人衆,惟有好處,沒半點害處。只要不是私心太重、貪名戀棧、不顧公益之人,誰會反對並派創舉呢?
左盟主,在下執掌泰山派門戶,於五派合併的大事,全心全意贊成。泰山全派決意在你老人家麾下效力,跟隨你老人家之後,發揚光大五嶽派的門戶。倘若有人惡意阻撓,我泰山派首先便容他們不得。”
泰山派中百餘人全是他帶來的親信,這時轟然應道:“泰山派全派盡數贊同並派,有人妄持異議,泰山全派誓不與之干休。”這些人同聲高呼,雖然人數不多,但聲音整齊,倒也震得羣山鳴響。
嶽不羣似笑非笑,心想:“他們顯然是事先早就練熟了的,否則縱然大家贊同並派,也決不能每一個字都說得一模一樣。”
左冷禪朗聲道:“我五嶽劍派之中,衡山、泰山兩派,已然贊同並派之議,看來這是大勢所趨,既然並派一舉有百利而無一害,我嵩山派自也當追隨衆位之後,共襄大舉。”
沖虛道長皺了皺眉,低聲對方證大師道:“事情不妙,左冷禪連拉帶打,若是華山恆山兩派也屈服於他,左冷禪的野心膨脹,江湖要從此多事了。”
方證大師白眉一蹙,低低宣了聲佛號,對衝虛道人搖頭嘆道:“本來希望四派反對並派,我等從中斡旋,消彌此事。泰山派倒也罷了,想不到左冷禪幾句恐嚇之語,莫大先生竟也就此默不作聲,難道嵩山派的氣焰竟已如此囂張了麼?”左冷禪忽地目注嶽不羣,欣然一笑道:“左某聽說華山劍、氣二宗已化干戈爲玉帛,嶽掌門與吳掌門都有意將兩宗合併,實是可喜可賀。記得去年五嶽大會時,嶽師兄還只有嶽夫人和幾名弟子陪同前來,華山派只有嶽兄一人苦撐大局,而今華山派人材濟濟,真是讓人豔羨不已呀!”
嶽不羣在他逐派詢問並派意見時,已暗暗觀察各派首腦人物神色,見衡山莫大對於並派這等大事只受了左冷禪幾句話威脅,就默不作聲,而旁邊滿臉敵意的劉正風居然也沉得住氣,師兄弟似有所倚,不由心中一動。
玉馨子持了泰山掌門令符,說是天門已退位讓賢,姑且不論真假,今日泰山派是投靠了左冷禪了。衡山派明顯並不贊同並派,恆山派……他看了看恆山三定神色,也斷定他們不肯並派,既然這樣,如果我也贊成並派,就算打敗左冷禪,五派人人分心,現在劍宗還未收服,自己如何統領五大門派?
恰在此時,左冷禪突然向他問話,打斷了他的思路,一時不知左冷禪有何用意,只好打個哈哈道:“哪裡哪裡,說起來都是吳掌門功勞,找回了本派失散的各位師兄弟,而且與我盡釋前嫌,同門兄弟和好如初,是我華山之幸,也是武林之福啊!”
左冷禪聞言哈哈一笑,說道:“正是啊,華山派是五嶽劍派之一,這劍、氣二宗一合,立刻實力大增,任誰也不敢小覷。大家想想看,若是我五嶽劍派合併,那實力該是何等強大?要剿滅魔教,豈不是指日可待嗎?”
嶽不羣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左冷禪拐彎抹角,就是拿華山派來現身說法,想誘勸各派合一。嶽不羣心中急急盤算:我若打敗左冷禪,嵩山、泰山沆瀣一氣,必定只會扯我後腿,衡山、恆山也必對我大起戒心,以我現在的實力可掌控不了全局,如果我站在衡山、恆山一邊,反對並派,再藉勢打敗左冷禪,武功、威望名震武林、衡山、恆山傾心擁戴,再借此威勢將劍宗收服,到那時泰山派見大勢已去,也必然歸服,剩下嵩山一派孤掌難鳴,我做個有名有實的五嶽盟主,豈不勝過這個有名無實的五嶽派掌門?
嶽不羣沉思之時,峰上數千人都一齊向他望去,衆人均想:“素聞‘君子劍’爲人謙和,但行事端正,現在衡山派只是爲左冷禪氣勢壓制,如果嶽不羣也反對並派,那麼再聯合恆山派,倒可以與嵩山派一較長短了。”
嶽不羣微微一笑,運起紫霞神功,也將聲音傳遍全場,朗聲說道:“左盟主此言差矣,華山劍、氣二宗同根同源,一脈相承,原本便是一家,只不過數十年前本派前輩在武學上產生了一些歧義,後輩弟子們越爭越烈,再導致兄弟反目,各立門戶,今日重合一體,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趙不凡等人連連點頭,嶽不羣往日在左冷禪面前溫文謙和,從不高聲,這時卻一反常態,昂然向高臺上走了幾步,立在高處,負手道:“然則五嶽劍派雖情同兄弟,但各派武術源流不同,修習之法大異,要武學之士不分門戶派別,談何容易?
且不說武功有異的門派,就是南北少林,本是同一門武學傳人,只因一在河南,一在福建,長久不相往來,也已有所區別,方證大師武功超羣,人品尊重,想必也管不了南少林的事,要將五嶽並派,豈非癡人說夢?”
方證大師聽得連連點頭,稽手道:“善哉,善哉,嶽居士所言甚是,五嶽聯盟,本是爲着行俠仗義的同一宗旨,有此一念,門派不同有什麼關係?”
嶽不羣得到方證大師首肯,更是精神一振,說道:“試看天下各派,掌門也罷、門中長老也罷,傳的盡是同一派的武功,若是五嶽並派,門下弟子分佈各地,掌門人親傳的弟子學一套嵩陽神劍,門中長老遠在千里外傳授弟子另一套泰山劍法,豈不是笑話?”
左冷禪森然道:“天下武學原本自有高下,少林派傳承千年,不知有幾千幾百種武學,去蕪存精,大浪淘沙,纔有今日的七十二絕技流傳於世。五嶽並派自然摒棄各派武學,只撿最高明的武功去學。”
嶽不羣負手微笑道:“哦?不知左盟主以爲,五嶽劍派中,哪一派的武功最爲高明?”
左冷禪還未搭話,臺下已有數百人七嘴八舌地道:“自然是嵩山派武學最爲高明!”“是啊是啊,嵩山派武學若不高明,左先生豈能任盟主多年?”“我們願意併入五嶽派,學習最高明的武學,嵩山武學,五嶽第一!”
左冷禪心中大悅,卻謙虛地向大家拱了拱手,說道:“豈敢豈敢,五嶽劍派中自然各有絕學,真要分出個高低,還要好好比較一番才知道上下,衡山莫大先生、泰山玉馨子道長、恆山定閒師太的武功,左某一向是十分佩服的。”
他有意不提華山派,臺下嵩山派弟子和助拳的好友聽出他話中之意,盡皆大笑,有人高聲叫道:“那就請莫大先生、定閒師太和左盟主較量一番吧,誰武功高明那就聽誰的”“不錯,不錯,並派做掌門也由得他,不併派做盟主也由得他,只要他武功高過左盟主就行!”
莫大先生嘿然一聲,暗想:“我現在雖學了本派的高明劍法,但是這段時間南北奔波,尚未有時間細細體會。何況左冷禪的武功實實深不可測,十三年前爭奪盟主之位,我在他劍下只走了六十一招,如今就算我將本派失傳劍法全部融會貫通,也不過多撐上百十來招罷了。看來事不可爲時用武功強行迫服四派,也本在他的計劃當中了。”
趙不凡、封不平、甯中則等人聞言則盡皆怒氣勃然,左冷禪這番公然折辱,太不將華山派放在眼裡了。藍娃兒聽了卻只是撇了撇嘴,心想:“就會吹牛皮,等我吳大哥來了,叫你知道什麼叫真正高明的功夫!”
嶽不羣不慍不怒,微笑道:“左盟主此言嶽某也甚是贊同,莫大先生和定閒師太的武功,嶽某也是十分佩服的。”他這番話針鋒相對,說出來提氣送出,山頂數千人盡皆聽到,人羣頓時爲之一靜。
左冷禪眉峰一豎,冷笑道:“如此說來,嵩山派武功,並不放在嶽掌門眼中了?好,那左某今日就領教一番嶽掌門的功夫,如果左某敗了,合派之議就此作罷,這五嶽盟主也由嶽掌門去做吧!”
嶽不羣竟敢挑戰他的武功,令左冷禪勃然大怒。十三年前五嶽劍派推選新一任盟主時,嶽不羣口口聲聲說什麼盟主要有德望者居之,盟主是五嶽劍派的精神領袖,自己才疏學淺,難當大任云云,最後竟然根本未敢上臺比武。難道他以爲劍、氣二宗合併,就有實力向自己挑戰了?真是自不量力!
嶽不羣心中暗喜,面上卻更加謙虛地道:“豈敢,嶽某的德行、武功,在五嶽劍派中實在難稱上乘,此番斗膽向左盟主請教,也不過是想輸得心服口服罷了。”
左冷禪仰天打個哈哈,大步走到封禪臺頂,高聲道:“嶽掌門,請吧,今日左某就領教領教華山劍氣雙絕的厲害!”
嶽不羣淡淡一笑,向臺下望去,甯中則昔年見過左冷禪的武功,料想這些年來他的武功更加精進不已,不禁憂然望向丈夫,封不平等人雖對他沒什麼感情,畢竟同爲華山一脈,怎麼說也親過左冷禪,不禁都有些擔心地望向他。
嶽不羣躊躇滿志地一笑,也昂首登上封禪臺。十三年前門下只有兩個弟子、勢單力薄的嶽不羣沒有敢迎接左冷禪的挑戰,十三年後的今天,他要在天下英雄面前把這個隱隱然已有白道第一人的高手徹底擊敗啦。
嶽不羣強抑激動,登上封禪臺,山風吹得衣袍獵獵直抖,站在這絕巔獨立的山頂,獨立天心,萬峰在下,俯望山下,但見青翠一片、纖翳不生。黃河有如一線,西向隱隱可見洛陽伊闕,不由胸襟大暢。
下邊羣豪在這山頭上坐了大半天了,只聽五嶽劍派脣槍舌劍、說個不停,那些事不關己的早聽得不耐煩,此時見終於有嵩山、華山兩派掌門要大打一場,不禁精神大振,已紛給予鼓譟叫好起來。
左冷禪冷笑着看着嶽不羣面向羣山一副陶醉模樣,只聽臺下羣雄叫嚷聲越來越響,人數一多,人人跟着起鬨,縱然平素極爲老成持重之輩,也忍不住大叫大吵。
嶽不羣直待臺下衆人鼓譟半晌,神情不耐時才忽然轉身,面向左冷禪,一寸寸輕輕抽出長劍來,肅容道:“左掌門請!”
他自來嵩山路上,便一路思索如何對付左冷禪,石壁上學來的嵩山劍法他見過之後,已料定其中至少有十多招便連左冷禪也未學過,可是自己用來對付左冷禪卻是萬萬不可,因爲壁上所刻武功只是一些靜止的招式,自己熟知華山派劍意,看了華山派招式自可揣測出所蘊藏的種種後招,而其他各派的劍招,雖然見了也能猜出這一招的險要,卻是無法揣悟它後續的細微變化的。
如果突然使出來固然可嚇左冷禪一跳,以自己的武學修爲卻傷不了他,這嵩山派的劍招絕學若被左冷禪看去,以他的天資,恐怕不消幾日便會被他了解吸收,自己不是將嵩山絕學拱手奉上嗎?
可惜壁上破解嵩山派劍招的那位魔教長老是使錘的,自己用劍無法使出那些破解招數來。不過那套無名劍法威力還在石壁諸派劍招之上,用這套劍法想必可以打敗左冷禪,還能叫他心服口服。
左冷禪存心立威,見他亮劍,也刷的一聲,抽出了長劍,向右下一指,漫聲道:“進招吧!”
這個起手勢對嶽不羣相當蔑視,但嶽不羣全不在意,當下橫劍於胸,左手捏了個劍訣,似是執筆寫字模樣,這一招臺下華山派的高手都看得明白,縱然其他門派也大多認得,乃是華山派的一招“詩劍會友……”見左冷禪處處輕視,嶽不羣仍如此有禮,不禁都對他的君子行徑大爲佩服。
左冷禪是五嶽盟主,武功又素爲江湖同道佩服,嶽不羣知道他自恃身份,決不會主動出手,當下長吸一口氣,長劍一揮,直取左冷禪中宮,劍到半途,忽然劍尖不斷顫動,轉而刺向左冷禪眉心,端的是若有若無,變幻無方。
左冷禪面噙冷笑,渾不在意,擡手一劍連削帶打,反刺嶽不羣前胸。這一招端正雄偉,輕靈古樸,乃是嵩山劍法中的“千古人龍。”
嶽不羣正是要誘他出劍,這時見他劍式一起,頓時劍法一變,身形一側,歪歪斜斜一劍刺向左冷禪手腕,這一劍大異武學常理,但偏偏出劍的時機掌握的實在恰到好處,恰似左冷禪一劍刺出,將手腕主動迎向他的劍尖。
臺下武學修爲高明的人都看出這一劍的巧妙來,不禁都是一怔,方證大師和沖虛道長看了更是大吃一驚,沖虛道長已忍不住低聲叫道:“獨孤九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