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一算,我來到敵方已經五天了。
除了第一天耶律雷焰和耶律風靂來過外,後四天什麼人也沒來過,我自然也樂得清閒着呢,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原來少年叫峰兒,除了逆來順受一點外,人倒也不錯。
但我總聽他以“小的、奴隸”來稱呼自己,十分的背耳,聽着便覺不舒服,終於在第三天拍案而起,喝令着他要以“我”自稱。
我雖然看不見東西,可也聽得出他很不好意思。最後在我的堅持下,他只得求饒,兩人便各退半步,他自稱峰兒就好。
峰兒,真是個不錯的名字,多有陽剛氣息和高深莫測的味道,每次聽到他這樣自稱,我都要流着口水暗地裡羨慕一番。
哪像我?柳菲、菲菲,橫看豎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穿個洞洞來都看不出半點陽剛氣味兒,倒是活像個娘兒們的閨名,秀氣得不得了,真是不知道我爹爹怎麼給我取的名字。
說起來,總是菲菲、菲菲叫得最歡的那個人我好幾天都沒見到了,沒聽他賊兮兮地叫,我還真是渾身不舒服。
五天沒見到他了,我偶爾會閃過一些譬如‘我以後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的消極思想,每到這個時候,我立刻便逼着自己轉個彎兒,想到別的事情上去。
可是,越是不想就越常想,這種感覺可真有夠不好的。
其實,我覺得從這裡逃出去的機會實在是渺茫。
一來,我雙目失明,首先就認不得路,二來,這裡守衛森嚴,好象是耶律雷焰和耶律風靂下了死命令,我這樣一個瞎子要想逃出這重重防守,一句話,比登天更難,還沒出半個大門,早被人捉起來,送去往死裡打。
每次這樣想,心情都不由得極度的低落,於是就在這無奈裡,日子一天一天地混過去了。
因爲眼睛瞎了的關係,首先便失去了看書這個最大的消遣和愛好,峰兒識字不多,也沒法子讓他幫我念念,便讓他想個辦法幫我要來一管洞簫,吹吹來解悶。
可幾天吹下來,直吹得嘴角都冒出了泡泡,痛得我齜牙咧嘴的,再大的雅緻也沒了。
便又開始尋思起新的玩意兒來,絞盡腦汁我也想不出什麼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又能讓我做着覺得有趣的事情呢?
一個人想不出來,便拉着峰兒幫我一塊兒想。我們這兩個臭皮匠好歹也頂半個諸葛亮吧?
聽我這樣任xing的要求,峰兒也爲難得愁眉苦臉的,眼見近黃昏了,便幫我把火爐燒得旺些,勸我先用過晚餐再慢慢想不遲。
這個主意正碰上我的肚子咕嚕咕嚕叫得歡的時候,我想想也覺得不錯,便答應了下來。
經過前幾天的挫折訓練,我已經學會了怎樣瞎摸着去扒飯夾菜,更將這項絕活練得爐火純青,熟練得就像我的眼睛都長到了筷子上似的,這兩根竹棍兒自己把飯菜送到我張大的嘴巴上去,不曾再發生類似於把夾着菜的筷子捅到鼻孔裡這樣的慘案。
我一邊吃着香噴噴的飯菜,一邊爲自己的絕技得意洋洋的時候,下腹忽然一陣陣地抽痛起來。
我輕輕啊了一聲,擱下筷子,彎了腰去捂肚子,額頭上開始冒冷汗。
在一旁站着的峰兒驚慌失措衝過來,扶我坐到牀邊,連連問我要不要緊,十分的緊張。
說不要緊是騙人的,原來那一絲絲的抽痛已經快速成爲劇痛,彷彿有頭猛獸在我的肚子裡頭撕咬着我。
我痛得說不出話來,一個勁兒在牀上打滾,急得峰兒也一個勁兒的六神無主。
大概是我的身份特別,他也拿不準主意到底能不能請到大夫。
正在我痛得天昏地暗的時候,朦朧間聽到門打開的聲音,然後峰兒驚呼了一聲將軍。
聽峰兒的聲音,活象來人是救世主般的興奮。但我可不認爲這有什麼值得興奮的,誰來不好,偏偏是他,這老天爺到底玩的什麼把戲,要這般折磨我?
那耶律風靂淡淡對峰兒道:“你去找個大夫來。”峰兒便如獲大赦急忙地衝了出去。
見鬼,傻子都知道他在支開他,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耶律風靂會幫我找大夫?簡直匪夷所思,他不趁我病,要我命已經算是不錯,我要謝天謝地了。
果然不出所料,黑暗中感到耶律風靂壓了上來,按住我打滾的身子,一手伸來粗魯地捏緊我的下巴,擡起來,把一樣什麼東西湊到我的鼻子前面,逼迫我去聞聞。
我嗅嗅,大驚失色,下腹又痛了幾分,劇痛中擠出已經是確定了的問題:“你……這……!斷腸草?”
這斷腸草,草如其名,我也不必多說。
耶律風靂抽身離開,站在牀邊,yin森森地冷笑數聲,“你倒也厲害,不錯,是斷腸草。剛剛磨成了粉,放在你的飯菜裡頭。”
“你……!好卑鄙!”我驚叫一聲。
天啊!我怎麼這麼笨!纔想着今天的飯菜味道怎麼比平時還要濃了些,原來是爲了掩蓋斷腸草的腥味,我這個笨蛋,都要被毒得爛斷腸子了,還傻不拉嘰地嘰吧嘰吧吃得歡又香!
他把我從牀上拉起來,抵到牀柱上,森冷地道:“哼!不想沒命的就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以你和趙家兄弟的交情,我知道你一定聽過趙永寰準備來對付遼軍的陣法和戰術!快說!我倒可饒你一條小命,立刻給你解藥。”
這個可真是冤啊!我哪裡知道這些?想當初,趙永寰和趙永曄的確是在我的面前討論過戰術和陣法,可我聽着便無聊,沉悶得不得了,眼皮便開始黏糊起來了,站在旁邊直接找周公約會去了。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趙永寰的帳篷裡躺了好久,枕頭上都是口水跡。
好幾次都是這樣。耶律風靂要是問我那些晚上發的什麼夢,我還要更容易說出來些,問我陣法和戰術?把我解剖掉還來得快些。
我忍着劇痛,老實地回答:“不……不知道……”
“不知道?”他吊高了語氣,絕對的不相信我,接着便一掌給甩過來,刮到我的臉上,痛得我差點栽倒在地。
“你會不知道?騙誰啊?快說!你老實說出來,我立刻給你解藥!大家都高興!”耶律風靂的忍耐似乎到了極限,他開始激動起來,把我的頭往牀柱上死命地按,有棱有角的牀柱抵得我的頭都要裂開了,不過倒也分散了些肚子裡糾纏混亂得恐怖的抽痛。
腦中忽然閃過些什麼,我頓時恍然大悟:“宋遼交戰了?是不是?趙永寰把你們都打得落花流水?所以你狗急跳牆要來逼問我他的戰術和陣法?”
耶律風靂沉默了一下,忽然平靜了下來,放開了我,我自己滑到地上去坐着,繼續彎腰捂肚子。
“沒錯。我承認趙永寰的確厲害,宋軍因爲他們而士氣大振,我們已經連退了好幾百裡。”黑暗中傳來耶律風靂一貫的清冷聲音,他剛纔的激動似乎已經冷卻了。
我看不見他此刻說這樣的話到底是怎樣的表情,向他的方向徒勞地擡起頭,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話,我的直覺告訴我,那纔是關鍵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