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0-148:54:18本章字數:4404
“你,你中了奪魂草的毒?”
“嗯。”天瑤苦笑着,汗水伴隨着淚水不住滴落。
老婆子重重一嘆,復又開口,“好在毒被雪貂血解了大半,否則你也撐不到這個時候。”
“婆婆,我自知大限已至,只求婆婆發發慈悲,救我腹中胎兒一命。”天瑤有氣無力,聲音中都是哽咽。
“想要你的孩子沒事兒,就省些力氣。按我說的去做。”老婆子聲音冷沉了幾分,卻隱藏不住關切之意。“姑娘,用力,已經看到孩子的頭了。悒”
天瑤痛苦的呻吟,只覺得身體好像要被撕扯開一般的疼痛着。她手掌死抓住身上柔軟的錦被,卻拼盡了所有的氣力。在痛苦的折磨中,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在雨夜之中,格外澈耳。因爲早產,孩子格外嬴弱。老婆子用乾淨的絲絹裹住嬰兒小小的身體,並含笑看向天瑤,“是個男孩兒,很健康。”
孩子的出生,幾乎耗盡了天瑤心力。她癱軟在車角,臉上蒼白的如紙一般,早已失去了血色。清澈的瞳眸中擎着盈盈水霧,目光殷切的看着婆婆懷中小小的嬰孩。這是她的孩子,她的血脈,她生命的延續。
孩子啼哭了一陣子,許是累了,便在婆婆的懷中睡下,雖然還是皺巴巴的模樣,但微微嘟起的脣角,卻着實惹人憐愛。天瑤顫抖的伸出指尖,輕柔的撫摸着孩子嫩嫩的臉蛋,脣片顫動着呢喃,“君寧,君寧……胰”
老婆子便明白,君寧是她娶給孩子的名字。
天瑤有些吃力的從腰間取下鎮龍玉,別再孩子身上,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卻順着白皙的臉頰劃落,冰冷的蝕人心肺。耳邊不斷回想着當日誓言。‘鎮龍玉在,琳琅環佩就在,楚琰在,天瑤就在。’
天瑤脣角溢出一抹苦澀的笑靨,愛恨癡纏又如何,如今,鎮龍玉易主,終究,誓言變成了一句戲言。
“婆婆,請您將我的孩子送到江南交給沈東辰沈將軍,並將這隻玉簪交給他,他就會明白。”天瑤微弱的呢喃,臉色越發慘白了。孩子平安落地,如今,她要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安置好君寧的未來,這樣,她才能安心的離去。
當日,楚琰爲了安撫她而將司徒一族放逐到江南富庶之地,但同時也將沈東辰調任江南節度使。沈家滅門,司徒族有無法推卸的責任,兩者互相牽制,楚琰纔會放心。
自古帝王無情,天瑤不願她的孩子在冰冷的深宮中成長,不求榮華富貴,不求無聲權貴,天瑤只希望她的孩子能平安長大,過平靜的生活。從今以後,她的君寧與楚琰,與大翰江山,不再有任何關係。她也曾想過將君寧交給司徒楓,但又怕司徒家利用君寧要挾楚琰,反而會弄巧成拙。反倒沈東辰是值得託付之人。
“賊婆子,孩子嗓門這麼響亮,是個帶把的吧!”老頭子的聲音從車外傳來,夾雜在嘩啦啦的雨聲之中,語氣中是說不出的期盼。
“是個帶把的!和你這死老頭子有什麼關係,興奮個什麼勁兒。”老婆子對着車外回了句,並將孩子放在了一旁,孩子嘟着紅彤彤的小嘴巴,微眯着眼,半睡不睡的模樣。
天瑤目不轉睛的盯着襁褓中的嬰兒,盈着淚水的明眸中是初爲人母的溫柔慈愛。眼前逐漸模糊,意識開始變得暈沉。“君寧,君寧永別了。”她脣片微動,纖長的睫毛顫動幾下,落下一排溫熱的淚珠。
老婆子察覺到她的異樣,慌忙掀開她身上的錦被,天瑤身下是大灘的血跡,染在白絨虎皮上,觸目驚心。“姑娘,姑娘你怎麼了!”
天瑤的意識依然模糊不清,眸中茫然一片,卻乾淨的讓人心疼,口中是淺聲的嚶嚀。“死生契闊,與子成悅,楚琰,楚琰……”
老婆子大驚,扯着嗓子對車外大聲喊道,“不好了,這姑娘血崩了,快將天香豆蔻拿來。”
車外是片刻的安靜,然後車簾被掀開了一角,老頭子並不敢往裡窺視,徒有聲音傳來,“天香豆蔻可是世間珍寶,千百年來才流傳下來這一顆,給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
“你哪裡來的這些個廢話,她可是琰兒的女人!”車內,傳來老婆子的一聲怒吼。“快點兒將天香豆蔻拿來,否則我跟你沒完。”
老頭子不敢在多語,他怕老婆可是出了名的。蒼老的手臂從車外伸了進來,掌心間平放着一顆黑色的藥丸,看似毫不出奇,卻是世間至寶。“給你給你!”老頭子語氣中滿是不願,又自顧的嘀咕了句,“後宮裡多得是琰兒的女人,你救得過來嗎!”
“你說什麼?”老婆子又是一聲吼。
“沒,沒什麼。”老頭子戰戰兢兢的回着,“我是說,即使有了天香豆蔻,也不一定能救活這丫頭,她身中奪魂草之毒,爲了產子又耗盡心力,只怕迴天無力了。”這不是白白的浪費了他的天香豆蔻。
誠然,鑑於老婆子的雌威,最後一句他是不敢說出口的。
車內,傳來老婆子的一陣嘆息聲,將天香豆蔻送入她口中,並將純陰的內力輸入她體內,用以抵抗天瑤體內的寒氣。剩下的,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丫頭,聽婆婆的話,千萬別睡。”若是睡下,便再也醒不過來了。
……
另一處,深宮,皇室宗廟之內,楚琰負手而立,一襲玄色錦袍,與四周的黑暗完美的融爲一體。高堂之上,供奉着大翰歷代先祖的牌位,兩側懸掛着歷代尊王的掛像,掛在最後的是他的父皇大翰文帝。楚琰想,百年之後,他的畫像亦會掛在父皇身旁,那麼,在他百年之後,還會有畫像掛在他身旁嗎?若天瑤這一胎不保,大翰只怕後繼無人了。
“父皇,是楚琰錯了嗎?或許,我真的不該愛上她。”他自言自語着,回答他的只有從半敞的窗櫺透進殿內的春風。
“父皇,你曾說過,君王一言九鼎,我許了天瑤唯一,就不會再失言。若天瑤的孩子無法出世,亦或者,我無法找到這個孩子,那麼,我會將子煜的孩子過繼過來,讓他繼承皇位。百年之後,黃泉之下,兒臣再向父皇請罪。”
“皇上。”殿外,傳來劉忠蒼老的聲音。
片刻的沉寂後,楚琰沉聲問道,“找到瑤兒了嗎?”
劉忠微嘆息,低聲回了句,“還沒有,按着皇上的吩咐,已請五公主在御書房等候皇駕。”
“嗯,朕知道了,擺駕吧。”
御書房中,鸞音低頭坐在一側,面容還算平靜,只是,隱在寬大衣袖下的手指不斷攪動着。她心裡清楚,楚琰找她來,只怕是爲了天瑤的事兒,呵,還有什麼能隱瞞過她這個聰明絕頂的弟弟。
楚琰大步而入,如往常一般淡定的坐在主位之上,隨手拿過一本書冊,深邃的目光落在其上,開口的聲音卻夾雜着刺骨的霜寒。“五姐沒有什麼要對朕說的嗎?”
鸞音一笑,“皇上既然猜到了,又何必要問我。不錯,是我助玲瓏詐死,又命人將沈天瑤送出了皇宮。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爲了大翰江山,你是一朝天子,決不能再爲了一個女人而任意妄爲。若皇上要怪罪,鸞音絕無怨言。”
主位之上,楚琰緩緩放下手中書冊,敢作敢當,這倒是鸞音的性子。“五姐對朕的恩情,朕銘記於心。但天瑤是朕的妻子,如今又身中劇毒,朕如何能讓她淪落在外。”
鸞音有些沉不住氣,忽然起身,目光深沉的凝視着他。“楚琰,你根本留不住她,又何必強求。我將她送走,便是希望她可以帶着你的愛堅強的活下去,而讓你在希望中等待着她的迴歸。”
長久的沉默後,主位上傳來楚琰的冷笑聲,鸞音口口聲聲在爲他着想,卻不知,如此這般的安排,只會讓天瑤心存怨恨。玲瓏之事,是會讓天瑤懷疑他對她的愛。
“五姐,你真的懂得什麼是愛嗎?”
鸞音沉默不語,她自問,曾經對雲劍是愛,如今對拓跋元宏亦是真情。只是,這些都抵不過與楚琰的血脈手足。
“五姐曾問過朕,是不是沒有天瑤,朕便無法活着。現在,朕告訴你答案……爲了大翰百年基業,朕不會自尋短見。但朕活着,不過是行屍走獸而已,天瑤死,朕的心便跟着死了。”
他俊美的面容在晃動的燭光中,深沉而凝重。鸞音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的抽痛着。她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的行爲,她不該自私的爲楚琰做決定。
“我命人將天瑤送出帝都,一路向江南而去,我想,江南氣候溼潤,適合天瑤修養,陪同的嬤嬤與侍衛都是武功高強之人,會很好的保護她。”
楚琰隱在衣袖下的手掌收緊,怒氣逐漸上涌。鸞音竟如此粗心,天瑤重病纏身,鸞音卻讓她飽經顛簸之苦,若途中有個三長兩短……他不敢再想。“皇姐可有爲瑤兒安排御醫和必備的藥物?”
“這……”鸞音吞吞吐吐,事出突然,她哪裡會想的那般周詳。
楚琰不再多語,大步向殿外而去,在殿內多呆一刻,他怕自己忍俊不住,做出什麼傷害鸞音之事。他自認精明一世,卻被自己最親的姐姐與最深愛的女人算計。
“來人,備車,朕要出宮。”他對殿外的御林軍怒吼道。此時,外面正下着瓢潑大雨,而楚琰的臉色比陰鬱的暗夜還要沉冷,劉忠與徐嬤嬤站在一側,竟無人敢勸說半句。
赤兔四蹄飛揚,在積水的甬道上濺起一串水痕。楚琰身披蓑衣,在暴雨中策馬馳騁,身後跟隨着一對御林軍,以赤焰爲首,負責保護帝王安全。
帝都前往江南的路多不勝數,而爲了躲避御林軍的追尋,天瑤的馬車一定會選擇最隱蔽的一條趕路。楚琰便是沿着這條路尋找。日夜兼程,第二日晌午,他們便追上了鸞音安排的那輛馬車,暴雨一連下了兩日,暈厥過去的婦人與車伕依舊昏死在車旁。而車內自然沒了天瑤的蹤跡。
楚琰臉色冷得駭人,命赤焰無論使用什麼方法都要將二人弄醒。
身後御林軍手中撐着大傘,爲楚琰遮擋傾盆而下的雨水。待兩人被弄醒後,直接壓送到帝王身前。將天瑤弄丟,兩人嚇得不輕,顫抖的低着頭不敢說話。
“朕問你們,鸞音公主命你們護送的姑娘呢?”
“回,回稟皇上,那姑娘將我們打昏後,便沒了蹤影,奴才實在是不知。”兩人跪地求饒,一時間哭嚎聲一片,摻雜在淅瀝的雨聲中,分外刺耳。
楚琰劍眉冷挑,對身側赤焰淡淡吩咐了聲,“處決。”既然不知天瑤下落,那麼留着他們亦是多餘。
赤焰對身後御林軍擺了下手,兩名御林軍大步上前,腰間寶劍衣衫,瞬間濺起鮮血,鮮紅的顏色被雨水沖刷,很快的便沒了痕跡。這二人死的着實冤枉了些,但帝王正是盛怒之中,他們也只能自認倒黴了。
“皇上,現下如何?”赤焰拱手問道。
楚琰沉默,俊顏沉靜,眸中卻是從未有過的深沉絕望。看來,天瑤是真的恨極了他,竟不顧性命的想要逃離。若是晴天,還可以隨着痕跡來找尋,而如今,漫天大雨,早已將一切沖刷的乾淨,難道他與天瑤的情分,真的到了盡頭嗎?
他,又如何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