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蹤的產科名醫

在以往記述的故事中,我衛斯理,很少那麼遲纔出場的。

由於這個故事,先說一說神秘的紅頭老爹的一家,此較有趣,所以拿來做了故事的開端。這個開端,自然都是由英生轉告給我聽的。

我有事經過倫敦,在一個陰雨連綿,又冷又潮溼,濃霧令人連氣都透不過來的晚上,一個在倫敦的熟朋友,爲我舉行了一個小小的聚會,參加的人並不多,全是熟人,其中,英生算是最陌生的了。

在餐後的閒談中,他忽然問我:“你見聞多,可知道在二十年前,有什麼王孫公子。或是大有來頭的人,被人拐走了一個嬰兒的?”

這問題十分古怪,我笑道:“不知道。多年之前,最出名的兒童綁架案,是飛行家林白的孩子——”

英生忙道:“不,不,被拐走的,是一個出世不久的嬰兒。”

我搖了搖頭。這根本是沒影兒的事,一個人,再“見多識廣”,也不可能回答出這種問題來的。

我的態度,已經十分明顯,擺明了不想再在他的問題上談下去了,可是英生由於他所知道的,一直在困擾着他,所以他十分想有一個答案,他提高了聲音:“那拐走嬰兒的一男一女,我可以詳細形容他們的樣子。女的,可能是來自澳洲腹地,剛剛族的土人——”

本來,只是我和他兩個人在交談的,可是這時,由於他提高了說話的聲音,另外有幾個人被吸引了過來。而且,英生的話也相當有趣,什麼剛剛族,很多人根本是聞所未聞的。

而他提及的,又是現代化方式的一種犯罪,卻又和剛剛族土人有聯繫。我順口問了一句:“男的呢?”

英生道:“男的,身分不明,可是學問極好——”他做了一個手勢,不讓我打斷他的話頭:“而且,生理上有一項特徵。自額頭起,一直到頭頂,都有紅色的體斑,或者說是紅色的胎記。”

我攤了攤手:“那也無法——”

我只說了四個字,一旁忽然有人“啊”地一聲,道:“不會是笛立醫生吧?”

我和英生一起循聲看去,說話的是一個相當有氣派、頭髮花白的中年人,大家都認得他,他是着名的婦產科和小兒科醫生,有着相當豐富的醫學着作,是一家大醫院的院長,姓曹。英生十分興奮:“曹院長,那……笛立醫生,是什麼人?”

曹院長像是有點後悔叫出了笛立醫生的名字,猶豫了一下,反問道:“剛纔你在說什麼?一宗涉及拐騙嬰兒的案件?”

英生道:“我不能太確定,但是性質……我看也差不多,極爲可疑,而且非常神秘。”

曹院長搖了搖頭:“不管什麼事,我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笛立醫生絕不會牽涉進任何犯罪行爲之中,他是真正的君子。”

英生和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那麼,爲什麼你剛纔會想起他來呢?”

曹院長有點不好意思:“笛立醫生是我求學時的主修教授,我和他有着十分深厚的師生和朋友感情,自從他二十年前突然神秘失蹤之後,我一直十分懷念他,剛纔聽到說有一個人,學問十分好,而頭上又有紅色的胎記,那正是他的樣子,所以不由自主叫了出來。”

他在不好意思地解釋着,英生卻已聽得連連吸氣:“天,那一定是他了,他是二十年前神秘失蹤的?那正是他在馬達加斯加島上出現的時候,他……現在應該是什麼年紀?是不是皮膚很黑,看起來不像白種人?”

曹院長揮了一下手:“他根本不是白種人,他是緬甸人,還是緬甸皇族後裔,從小在英國和法國受教育,學問的涉及範圍極廣……他怎麼會跑到馬達加斯加島去,真太不可思議了。”

英生興奮得講不出話來,我對於整件事,雖然還一無所知,可是在他們兩個人的話中,也聽出了一點蹊蹺來,我問:“失蹤之前,他在哪裡?”

曹院長說:“瑞土,是瑞士一家大規模產科醫院的院長,醫院在日內瓦。”

英生吞了一口口水:“一定是他,我幾乎可以肯定,一定是他。”

曹院長也十分疑惑:“你見過他?他在馬達加斯加島幹什麼?爲什麼二十年來,音訊全無,不和任何人聯絡?”

英生道:“他怎麼會和人聯絡?我知道有這樣的一個人在,想見一見他,託人傳了一個口信去,他就忙不迭躲開了,現在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英生的話,對於不知事情來龍去脈的人聽來,自然莫名其妙,所以有好幾個人同時向他提出了問題來,一時之間,七嘴八舌,亂成一團。

我大聲道:“看來我們今天可以有一個相當有趣的故事聽了,我提議先由曹院長講講笛立醫生失蹤的經過,你和他的關係非比尋常,在他失蹤之後,你一定做過一番調查工作的。是不是?”

曹院長聽得我這樣講,神情突然之間,變得十分猶豫,他雖然點頭,承認了我的說法,可是動作顯得十分之勉強。

我又道:“那位笛立醫生是醫學界十分着名的人物,『無痛分娩法』的概念和實行,就是從他開始的。這樣的一個人會神秘失蹤,一定有十分令人感興趣的原因的。”

幾個人紛紛附和我的話,一起望向曹院長,曹院長嘆了一聲,攤着手:“失蹤,就是不見了,忽然離開了瑞士,那……並沒有什麼神秘之處。”

他的這種態度,誰都可以看出,他是不願意說出笛立醫生失蹤的經過來。

我笑了一下:“曹院長,我相信這宗失蹤事件,在當時一定十分轟動,不是什麼秘密,隨便花點時間,就可以查得出來的。”

英生也道:“曹院長,你先說了,我再把我知道的情形說一說,我想這其中一定有着十分古怪的隱密在內。”

曹院長又想了一想,嘆了一聲:“當時調查的結果,我就不相信,以笛立醫生的爲人而言,他絕不會做這種不名譽的事。”

我這才明白他不願意說的原因,原來其間還牽涉到當事人的名譽問題,他和笛立醫生感情極好,自然不願意舊事重提了。

當下,大家都不出聲,曹院長又嘆了一聲,道:“和他同時失蹤的,是一個留院待產的產婦。”

這真有點不可思議了,以笛立醫生的地位,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和一個待產的產婦一起私奔?雖然說男女之間的事,千奇百怪,全然沒有道理可講,但那也實在太離奇了一些。所以,有一位先生“啊”地一聲:“那位產婦,一定美麗非凡了?”

曹院長苦笑了一下:“據醫院中其他人說,那產婦像是不知什麼地方的土着,一句語言也不通,所以,有關方面調查的結果,雖然有證據說他是和那個產婦——一起失蹤的,但是國際醫學會爲了顧全笛立醫生的名譽,加了一點壓力,不讓調查報告公開,所以,真相如何,外界也不甚了了。”

我訝異道:“這就更怪了,那產婦的家人呢?至少,她的丈夫,總要追究一下吧。“

曹院長皺了皺眉:“這其間的詳細經過,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產婦好像極富有,住的是最好的特等病房,一切照顧,都是最好的,指定要由笛立醫生親自接生,簡直是什麼王子要出生一樣,可是事情發生之後,卻根本沒有人來過問一下,只有一個人來詢問,知道產婦失蹤之後就離開,從此沒有了下文。”

這種情形,真是不合常情之極,大家都在思索爲什麼會有這樣情形發生,曹院長又道:“其間再詳細的情形。我也不清楚了。”

我向英生望了一眼:“看來,你要弄清楚整件事,非得到瑞士去走一遭,我有幾個朋友可以在那裡幫你忙,使你的調查工作進行順利。”

英生連連點頭:“太怪了,太怪了,我真是要去一次纔好。”

我笑着,在他的肩頭上拍了一下:“好了,輪到你那一部份的故事了,你甚至未曾見過那個人,卻又肯定他是笛立醫生,看來你的故事,不會精采到哪裡去。”

英生苦笑了一下,我倒真料錯了,他一開始講紅頭老爹一家人的事,就吸引了人,結果是所有人都在聽他講那件事。

英生這時所講的,就是我在上面記述出來的事。

等到英生講完,大家七嘴八舌,發表了不少意見,但全抓不住中心,只是一種好奇的猜測。

我高舉起雙手來,阻止了正在講話的一個人,道:“首先。我們要肯定,那個行蹤詭異的紅頭老爹,是不是就是笛立醫生?”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立刻就有了肯定的答案,好幾個人一起道:“當然是。”

我吸了一口氣:“如果紅頭老爹就是笛立醫生,那麼,所謂他的年輕的妻子,我看就是那個和他一起失蹤的產婦了。”

這個說法,使得各人沉默了片刻,曹院長更顯出大是不以爲然的神情來,他並沒有直接反駁我的說法,只是道:“在笛立醫生和產婦同時失蹤的報告上,並沒有提及有一個嬰兒。”

我道:“這是事情中最神秘的一點,那個產婦,是在產前失蹤的,還是在產後失蹤的?”曹院長嚥了一下口水:“產後,產後第二天。”

我和英生同時問:“那麼,那個嬰兒呢?”

曹院長皺了皺眉:“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說,嬰兒一產下來,就被人接走了。”

我揮了揮手:“這不合情理,除非是笛立醫生先派人將嬰兒接走。再和產婦一起逃走,不是那麼樣的話,『紅頭老爹的一家人』中,就不可能有一個嬰兒。”

英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當年的這個嬰兒,如今已經是一個青年人了,而且,自小就接受笛立醫生的教育,相信他的學識,一定十分豐富。”

事情雖然十分引人入勝,但是卻也無法再深入討論下去,因爲笛立醫生、那青年,如今在什麼地方,全然沒有人知道。

所以,話題很快就轉到了那青年的身世秘密上面,在場的人,各抒已見,有認爲那可能是歐洲哪一國皇室的要人的私生子的,也有認爲是知名政界人士的私生子,甚至有說,那可能是傳說中並未死亡的希特勒的後裔。

就在各人熱烈討論期間,英生向我使了一個眼色,我會意之後。先行告辭,離開之後,沿着馬路,慢慢向前走着,一方面想着這件不知道有着什麼怪異內容的事情。

不一會,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英生追了上來,我們兩人一起走着,好一會不出聲,英生才先道:“這件事,不足以使你到瑞士去走一遭嗎?”

我想了一想:“好像還不夠。”

英生相當失望:“那麼,對整件事,你可有什麼構想?”

我笑了一下:“剛纔,我倒的確想了一下,不過結果不是很理想,有點像三流的愛情小說。”

英生睜大了眼睛,一時之間,不明白我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但是過了沒有多久,他也不禁啞然失笑:“你是說,笛立醫生愛上了那位產婦,所以就設計連大人帶嬰兒,一起私奔。”

我有點無可奈何:“我早就說過了,有點像三流愛情小說。”

英生緊蹙着眉:“那產婦,毫無疑問是澳洲剛剛族的土人,她背後有誰在支持,可以使她住進瑞士的一流產科醫院去?”

我道:“你比我離開得晚,一定聽到他們已經有了結論了。”

英生悶哼一聲,“大多數人認爲一定是歐洲巨賈大商、皇室貴族的要人的私生子。“

我攤了攤手:“也只好這樣認定,而且,孩子的父親對孩子不像是很有興趣,不然,二十年來,也應該有人在找那個孩子了。看來,笛立醫生把自己隱藏得如此秘密,是多餘的。”

英生抿着嘴,想了一會:“不論怎樣,我總要到瑞士去,作進一步的調查,雖然事隔多年。但總可以查出一點頭緒來的。”

我並不表示意見,因爲在當時,我肯定事情相當神秘,也可能涉及到什麼重要人物的隱私,但是卻絕未料到真實的情形的萬一,所以,既不熱中,也不反對。

英生倒極有興趣,他又問:“你剛纔說,在瑞士有幾個朋友——”

我點頭道:“是,他們可以幫你的忙,你有事麼?”

英生取出了一本小本子來,等着我。這時,我們兩人正好在路邊,路邊停着不少輛車子,英生爲了要寫字,就自然而然轉身,把筆記簿按在一輛車子的車身上。我告訴了他三個在瑞士朋友的名字,和他們的聯絡電話,英生一一記了下來。

等到英生記完,我才發現,那輛車子之中,有一個人,坐在司機位上,正望着我們。

事情就有那麼巧,當時停在街邊的所有車子,我可以肯定。全是空的。可就偏偏英生把筆記本按上去的那輛車子中有人!

自然,當時我也沒有怎麼在意,不過那總是不很禮貌的行動。這時,英生也發現車中有人,我和他一起揚手。向車中那人表示了一下歉意。

車中的那個人沒有什麼表示,只是望着我們。車廂中相當黑暗,也看不清他的臉面,只是感到他一對眼睛,相當有神。

我和英生走了開去,英生上了他自己的車,駛走了,我的車就在前面不遠處。就在我來到車邊,打開車門時,我聽到了相當急促的腳步聲,回頭看去,看到一個人正急急向我走來,同時,也看到剛纔那輛車子的車門打開着,沒有關上。

那麼,這時向我急步走來的,就是剛纔在車子中的那個人了!

我不禁感到有點訝異,那人自然是衝着我而來的,可是他的目的是什麼呢?難道剛纔我們的行動觸犯了他,他要來找麻煩?

這種事。如果發生在紐約的布魯克林區,倒還可以理解,但發生在倫敦。似乎有點不尋常。所以,我用十分訝然的目光,迎接着那人。

那人來到了我的面前才停下,等到我看清那人的外形之後,我就可以肯定,他決計不會是一個找人麻煩的人。這人已有六十上下年紀,頭髮梳得一絲不亂,穿着十分整齊合身的黑色服裝,雙眼有神,看起來,像是一個學者,或是藝術家。他雖然來到了我的面前,分明是有話要對我說,可是明顯地由於教養的緣故,不知道如何向一個陌生人開口才好,是以神情十分猶豫。

不論他來意如何,這種有教養的神態,總是惹人好感的,所以我先開口:“真對不起,剛纔我和我的朋友,不知道閣下在車中。”

那人忙道:“不要緊,不要緊,倒是我……聽到了你們的談話。”

我“哦”地一聲,不置可否,那人的神情又忸怩起來:“真對不起,你向你朋友提及的那三個人之中,倒有兩個,也是我的熟人。其中一個……更熟。”

我笑着:“是麼?真太巧了,世界真小,是不是?”

那人望着我,道:“所以,我猜,你是衛斯理先生。”

他突然之間這樣說,真令我又驚訝不已。我們一直在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他怎麼忽然會得出這樣的一個結論來了?

我道:“你猜對了,可是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猜得中的?”

那人笑了起來:“你介紹給你朋友的那三個人中的兩人,前天我還和他們在一起,他們一致認爲,你可以解開我心中的一個謎。我曾試圖和你聯絡,長途電話的回答是你在歐洲,可能在倫敦,我查酒店的住客名單——”

我一面聽,一面心中不禁好笑:“查到了我下榻的酒店,自然知道我去了何處——你不認識普索利爵士?爲什麼不進去坐。只在外面等?”

那人也笑了起來:“和普索利爵士不是很熟,自然不好意思做不速之客,但是又心急想和你會晤……我本來是準備跟你回酒店,再正式求見的,可是你恰好給了我這樣的機會。”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我是布恩,布恩教授。”

他一面說,一面遞了一張名片給我。

我看他列在名片上的頭銜,是心理學的教授,怪的是,那家學院在瑞士,並不是在英國。那樣說來,他到倫敦來,是專門來找我的了。

或許是我那種猶豫的神情,使他有了誤解。

他解釋道:“我任教的這家學院,在學術界,沒有什麼太高的地位,它是一家……所謂貴族學院,學風倒是極好的。”

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瑞士有相當多這樣的貴族學院,收費高昂得絕非普通人所能想像,在這類學校中上學的學生,自然也是世界各地的豪富、貴族的子弟。在這類學校中求學,有一個好處是可以培養出一種十分高貴的氣質來,精通好幾種語言,高傲而又不失熱情,熟悉世界上一切頂尖的物質和精神文明,等等。

總之,是可以使學生成爲高級社交場合之中,衆所矚目的人物,所以,尤其是暴發戶,最喜歡把子弟送到這類學校去,希望藉金錢而改變下一代的氣質。

自然,這類學校之中,課程也是挑得異常緊密的,學生若不是本來就有天分而又勤奮向學的話,很難不被在第一學期就“請”出來。

在這以前,我由是聽說他任教的這家學校的名字,聽說學校的“學生宿舍”是每一個學生都有一幢獨立的花園洋房。而且幾乎每個學生,都有自己帶來的僕從跟隨的。我剛纔介紹給英生的人中,有一個就在這家學院做“行政工作”。

我收好了名片,仍然不知道他爲什麼來找我,他遲疑了一下:“衛先生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

我爽快地道:“可以,請到酒店去。”

布恩教授大是高興:“好!好!謝謝!謝謝!”

他急急走回自己的車子,二十分鐘之後,我和他已各自託着一杯酒,坐在酒店房間的客廳之中。我不想在寒暄客套之中浪費太多時間,所以一坐下來,就道:“你心中的謎團是——”

布恩吸了一口氣:“有關一個青年人——”

我不禁愣了一愣:“教授,我不是青年問題專家,對心理學,也只不過略知皮毛而已。”

布恩教授忙道:“那還是先從包令上校說起。”

包令上校,就是我介紹給英生的三個人中的一個,他是法國人,二次世界大戰之後,才參加法國軍方搜捕納粹餘孽的工作。有一個時期,長期在替以色列政府服務。隱藏得嚴密無比,甚至連容貌、指紋都徹底改變了的納粹戰犯,被他領導的搜捕小組找出來的,不知多少,素有“找人大王”之稱。

他在幾年之前退休之後,就一直到了瑞士那家貴族學院做“行政工作”,我不知道他在學院中有什麼工作可做,近幾年來也很少見面。由於英生說及的事,需要調查、搜索方面的專才,所以纔將之介紹給英生的。

如今,布恩教授話題一變,要從我熟稔的包令上校開始,我自然無法拒絕了。

只好點了點頭:“上校可好?已經有好久沒有見面了,我真不明白,他在你們學校中,可以做什麼工作。”

布恩有點不好意思:“他名義上,是校務主任,但是實際上,他擔任的是保安工作。”

一聽得布恩這樣講,我不禁“啊”地一聲,埋怨自己的聯想力不夠豐富。當然,像這樣的學院,每一個學生,都是將來世界上舉足輕重的風雲人物,小則是一個龐大企業的承繼人,大則是一個國王的後代,自然要有嚴格的保安工作才行。以包令上校的能力,來擔任這樣的工作。自然是遊刃有餘之極了。

而自然,由於學校聲譽的緣故,保安工作雖然嚴密,但也不宜太過公開,所以包令就成了“校務主任”了。

我明白了這種情形,就點了點頭,表示諒解。

布恩又道:“我心中的謎,也可以說是包令心中的謎,所以他要我來找你。”

我不禁直了直身子:“是學校的保安工作,出現了什麼難題?”

布恩道:“也不能說是什麼難題,學院的政策是,對每一個入學的學生的背景,一定要極度清楚,以免有什麼動機不良的人混進來生事。”

我點頭:“這很可以理解,但未必見得每一個學生都肯寫一份詳細的自傳。”

布恩教授道:“當然不肯,所以,就要依靠包令上校的調查。”

我不禁呵呵笑了起來:“那是再靠得住也沒有了,保證連每一個學生的外祖母乳名叫什麼。都可以查得清清楚楚。”

布恩也笑了一下:“可以說是這樣,但只有對一個人是例外。”

我揚了揚眉。

布恩吸了一口氣:“那是一個無懈可擊的青年。從他俊美的外型,到他豐富的學識和強烈的求知慾。他又有極溫和的態度和適當的自傲,可以說全學院上下,沒有人不喜歡他。”我十分疑惑:“問題是在——”

布恩苦笑了一下:“問題是在,他入學將近四年了,包令上校用盡了方法,沒有法子查到他的來歷。”

我呆了一呆:“這……不可能吧,你們學院,在學生入學的時候,至少要對學生的來歷有一定程度的瞭解,甚至在報名考試時,也應該知道了。”

布恩嘆了一聲:“我們學生之中,有很多是不願意表露自己身分的,像他一樣,不以本來的身分,甚至不照原來的名字報名,經過考試合格入學的,也不是沒有,但幾乎沒有例外,入學不到一個月,包令上校一定可以把他的來歷,查得一清二楚——”

他講到這裡,略停了一停,又道:“事實上,年輕人如果有值得誇耀的家世,和同年紀的人在一起,根本是很難隱瞞的,通常都是同學相處,不必多久。自己就會炫耀自己的家世。”我笑了一下:“那就是說,入學的時候,是不必聲明自己的來歷了?”

布恩教授道:“是,但一定要有一個監護人,那個鴕護人。自然要有極高的地位。還要有一筆相當數量的金錢,以保證學生在學院的幾年之中,可以有學院所要求的生活。這個青年入學時是十六歲,他帶來的那張支票,足夠他維持皇帝的生活十年之需,學院方面自然不再考慮其他了。”

我道:“那個監護人呢?”

布恩教授的神情,忽然變得異常尷尬,望着我,欲語又止,像是不知該如何說纔好。

他忽然有這種神態,倒使我奇訝不已,又追問了一句:“他入學的監護人是誰?”

布恩教授想了一想,才道:“當時校務委員開會,沒有人知道那監護人的名字,可是監護人列出了他好幾個博士頭銜,包令上校當時就說:我知道這位先生,他是中國人,在亞洲和東方人之中,有着極大的影響力,雖然他現在只在法國南部,專事研究如何釀造美酒,可是相識遍天下,是一個絕對可以信任的人物……”

布恩越是說,我越是驚訝,忙說道:“等一等,這位先生的名字是——”

布恩避開了我的目光:“他姓白——”

我用力一下,拍在自己的額角上。

聽布恩介紹到一半時,我就想到,那個監護人可能就是白老大。

布恩的神態,再加上“他姓白”,那自然一定就是白老大了。

難怪包令會叫布恩來找我!包令一定曾循白老大這個監護人的路子,去查過那青年人的來歷,但也當然一定碰了釘子,白老大要存心讓人碰起釘子來,自然是叫人夠受的了。包令上校可能不服氣,不再去問白老大,自行展開調查,但多年來一點結果也沒有,自然他知道我和白老大的關係,就想到了我。

事情來龍去脈,再清楚也沒有了,布恩自然也知道我和白老大的關係。所以纔會神態尷尬的。

我想了一想之後,道:“那位監護人白老先生是我的岳父,但如果他堅持不肯透露什麼秘密時,我也是沒有辦法的。”

布恩現出十分爲難的神情來。我又道:“那位青年,照你說,品學兼優,又有什麼問題,爲什麼一定要弄明白他的來歷不可?”

布恩嘆了一聲:“有一個少女,也是學生,出生於一個顯赫絕倫的軍火工業世家,愛上那青年——”

我搖頭:“看來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布恩又苦笑了一下:“是啊,少女的家庭,十分緊張,派人調查,知道學院方面,居然也不知那青年的來歷,自然十分不滿,聯合了其他幾個家長,提出了抗議!”

他講到這裡,嘆了一聲:“那些家長,全是大人物,他們的抗議,算是十分溫和的了,說是給我們三個月的時間,弄清楚文依來的一切——對了,我還未曾提及過那個青年人的名字,他的名字是文依來。如果我們不能做到這一點的話,那麼,由於他們不放心子弟和來歷不明的人在一起,所以逼得非退學不可。”

我只覺得整件事十分好笑,接口道:“這小子也真不安分,又要保持神秘,又要和女孩子談戀愛。”

教授搖頭:“真不能怪文依來,由於他的外型俊美,人又溫和,整個學院的女孩子幾乎都暗戀着他,他卻從來不招惹女孩子的。”

我仍然不把事情看得有多嚴重,可是布恩卻在停了一停之後,道:“我們收到抗議信到現在,已經有兩個半月了,包令上校用盡了方法……那些學生如果退學,整個學院的聲譽……不堪涉想!”

我道:“可以令文依來退學,那不就沒有事了嗎?”

布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十分怪異的目光望走了我:“想不到你也會這樣說,在校務會議上,有人這樣提出來,曾被我痛斥過,文依來一點過失也沒有,爲什麼要令他退學?若是令他退學,世上還有公平沒有?”

布恩在這樣說的時候,神情十分嚴肅,那倒令我肅然起敬,我忙道:“我不過說說而已,看來,唯一的方法,是經由我,向我的岳父方面,去弄清楚這位神秘的優秀青年的來歷了?”

布恩連連點頭:“包令上校和我,都是這個意思,上校說衛先生一定肯幫忙的,衛先生又恰好在歐洲,至於費用,學院的經費十分充分——”

我笑了起來:“不必提費用,你轉告上校,我那位朋友如果找他幫忙,也請他多出點力!”

布恩看到我答應了,大是高興,我之所以答應了他,一來因爲並沒有什麼緊急要務在身。二則,白老大自從上次接受了激光治療腦部之後,我還一直未曾見過他,乘機和他聚聚,也是好的。三則,連包令上校花了幾年時間都不知道來歷的人,也多少能引起我的興趣。

布恩教授興奮得連夜打電話和包令上校聯絡,在他說了我已答應幫忙之後,我在一旁道:“我有一點事要問他。”

我接過電話,先問:“你這滑頭,自己爲什麼不來找我?”

包令上校呵呵笑着:“你想想,我的專長是什麼?忽然之間,明明是我的專長,卻忽然要求起人來,這總有點不好意思吧。”

我笑道:“好,你一定去見過白老大了?當時的情形怎樣,你是怎麼碰了釘子的,碰了什麼樣的釘子,都要從實道來,以免我重蹈覆轍。”

包令上校呆了半晌,才道:“開始很好,我和他見了面,事先我曾寫信自我介紹一番,他也聽說過有我這個人,一開始,也談得相當投機,他實在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可是當我一提及他做爲文依來的入學監護人這件事,他突然變得十分惱怒……我從來也不知道一個老人……發起怒來,也如此可怕……”

包令上校的話,有點支支吾吾,可是我已經聽得暗暗心驚。白老大中年時,脾氣暴烈是着名的,但是六十以後,幾乎已不發脾氣了,包令說的情形雖然不詳細,但白老大暴怒,自然有他的原因,這說明我去,事情也同樣不是那麼簡單。

如果也是我一提起,他就暴怒,那麼,自然我也打聽不出什麼來了。

我想了片刻:“你不會因爲他生氣就放棄的,是不是?”

包令嘆了一聲:“當然,可是白老大卻說,除非我準備和他決鬥,不然,不必再和他就這個題目再多說半句話。”

我更是心驚。不知道何以白老大的態度,會如此決絕,我道:“上校,你拋給我的,簡直不是燙山芋,而是一塊燒紅了的石頭。”

包令苦笑:“幫幫忙,衛斯理,你和白老大的關係,畢竟不同。”

我又沉吟了一下:“幾年來的調查,你得到了什麼?”

他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垂頭喪氣的味道:“什麼也沒得到,衛斯理,簡直不可思議,什麼也沒有得到。”

我大聲道:“那是不可能的,你沒有問他本人?”

包令道:“當然問過,可是文依來的回答,永遠只是同樣的一句:『每個人都有保持秘密的權利,不必問我,我不會說的。』我又有什麼辦法,又不能對他嚴刑拷打。”

我想了一想:“你是專家,總有點辦法的。例如,他的口音,他用的東西,難道幾年來沒有人和他聯絡過?你也可以在全世界各顯赫家族之中去作側面調查——”

包令上校打斷了我的話頭:“衛斯理,請相信我,所有可以用的方法,我全用過了,看來,世上唯一和他有聯繫的人,就是你的岳父大人。”

我嘆了一聲:“上校,話講在前頭,我只答應幫你,可不能保證一定成功。”

包令的聲音十分頹喪:“如果你問不出什麼來,那我只好把文依來當作是來自火星的怪物了,就像你經常遇見的那些來無影去無蹤的外星人一樣。”

我立時道:“人應該正視自己的失敗,不要學潑皮一樣撒賴。”

我放下了電話,感到自己肩負的任務,絕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決。絕不輕鬆。布恩教授也看出了這一點,生怕我反悔,所以急急告辭。

我想了一想,考慮是不是要把白素請來,白老大的脾氣強,兩父女總好說話一些,但是考慮下來。還是自己一個人去見他算了,如果他真有什麼難言之隱,只怕不願意給白素知道。

(真罪過,我在那時,甚至想到過,那個文依來,會不會是白老大的私生子?不然,爲什麼連問都不讓人問?當然,我立時放棄了這個怪念頭,因爲布恩教授曾形容過那個叫文依來的青年的外型,是金髮碧眼的白種人,自然不可能有亞洲人的血統。)

我也想好了,一見白老大,先和他說我最近見到白寄偉的經過,從他的兒子近況談起,再閒閒地引入主題,自然可以馬到成功。

第四章 身世成謎的文依來第三章 白老大有苦難言楔 子第三章 白老大有苦難言第五章 來到醫院的神秘訪客第六章 雙生子的異常感應楔 子第五章 來到醫院的神秘訪客第三章 白老大有苦難言第三章 白老大有苦難言第十章 真相大白的震撼楔 子楔 子第二章 失蹤的產科名醫第一章 神秘的紅頭老爹第三章 白老大有苦難言第六章 雙生子的異常感應第九章 探測師的奇怪遭遇第一章 神秘的紅頭老爹第六章 雙生子的異常感應第四章 身世成謎的文依來第十章 真相大白的震撼第一章 神秘的紅頭老爹第八章 非人協會的意圖第十章 真相大白的震撼第一章 神秘的紅頭老爹第九章 探測師的奇怪遭遇第八章 非人協會的意圖第二章 失蹤的產科名醫楔 子第五章 來到醫院的神秘訪客第一章 神秘的紅頭老爹第一章 神秘的紅頭老爹第八章 非人協會的意圖第八章 非人協會的意圖楔 子第四章 身世成謎的文依來第九章 探測師的奇怪遭遇楔 子第一章 神秘的紅頭老爹第一章 神秘的紅頭老爹第二章 失蹤的產科名醫第六章 雙生子的異常感應第六章 雙生子的異常感應第十章 真相大白的震撼第一章 神秘的紅頭老爹第四章 身世成謎的文依來第十章 真相大白的震撼第二章 失蹤的產科名醫第六章 雙生子的異常感應第五章 來到醫院的神秘訪客楔 子第八章 非人協會的意圖第九章 探測師的奇怪遭遇第七章 與殺手對決第十章 真相大白的震撼第十章 真相大白的震撼第十章 真相大白的震撼第五章 來到醫院的神秘訪客第五章 來到醫院的神秘訪客第一章 神秘的紅頭老爹第二章 失蹤的產科名醫楔 子第三章 白老大有苦難言第五章 來到醫院的神秘訪客第十章 真相大白的震撼第三章 白老大有苦難言第八章 非人協會的意圖第七章 與殺手對決楔 子第八章 非人協會的意圖第十章 真相大白的震撼第二章 失蹤的產科名醫第五章 來到醫院的神秘訪客楔 子第十章 真相大白的震撼第一章 神秘的紅頭老爹第五章 來到醫院的神秘訪客楔 子第三章 白老大有苦難言第三章 白老大有苦難言第一章 神秘的紅頭老爹第五章 來到醫院的神秘訪客第四章 身世成謎的文依來第四章 身世成謎的文依來第三章 白老大有苦難言第十章 真相大白的震撼第八章 非人協會的意圖第六章 雙生子的異常感應第二章 失蹤的產科名醫第一章 神秘的紅頭老爹第九章 探測師的奇怪遭遇第六章 雙生子的異常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