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木木地看着簡豫,幾次想動,但簡豫靠在她肩上,水滴溼漉漉地沾上她頸間、發間,溼答答的,像是那顆受傷的心一般。
她明亮的大眼睛低垂,又擡起,穿過一切,看着屋外照進來的一方月色,水波在眼中流轉。再是心中悲慼、苦澀雜陳,已沒有當年那份痛哭的心情了。這番幾次,她努力地擡臂抱了抱簡豫,一點一點,攬上他的肩頭,輕聲,“簡豫,你不要這樣。”
簡豫,你不要這樣。
三年前,她重返京城再遇簡豫,相處馬車中,他對她是那般溫柔。那時她便說過,簡豫,你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虛僞。
而現在,三年後,她同樣是重返京城回到他身邊,相處一間屋,他對她愈發體貼。這時,她又想說,簡豫,你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難過。
“安安,你真的忘了喜歡我麼?”簡豫一遍遍問,卻是不擡頭,不讓她看到他的狼狽。只是她怎麼會不在意,怎麼會不知道。七殿下是多麼冷漠的一個人,何曾這般失態,伏在她肩上流淚,一點一滴流到她心中。
於是她輕笑,抱他的動作更緊,“豫哥哥,我沒有那麼糟糕。我還是記得你的,我只是怕……以後會忘了。”
簡豫不吭聲,抱着她腰的手臂卻緊縮。
“你不信麼?”安安伸手爲他順好略亂的發,偏頭想了下,輕聲貼着他的耳朵道,“我八歲到你身邊,你教我琴棋書畫詩酒劍,大夏天,只把我和你關在屋子裡不許出去。可我太調皮靜不下心,成不了一代才女,只學會了一手好字和一身功夫,七殿下不要後悔將畢生所學傳給我啊。”
這次,簡豫終於擡頭,霧濛濛的眼眸直視她,啞聲,“你記得?”見安安認真點頭、不似作假,他神色也沒有半分輕鬆,只是撫着她眉心,低聲道,“世上只有一個簡豫,你不會成爲第二個我……文不成武不就,我早知安安不會有多大才能的。”
安安故意挑眉做生氣狀,嘟着小嘴的動作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哼,你嫌棄我是不是?嫌棄我給七殿下丟臉了是不是?”扁嘴泫然欲泣,“你你你,你就不會說一句好聽的麼?”
簡豫靜靜看她“表演”,眼神在眼眶中轉來轉去是那般靈動,臉上哭笑俱佳表情是那般豐富,和當年又有什麼區別呢……突然來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那時,我中了浮生散,真不該帶你離京的。”
安安詫異,靜下來,沒有開口說話。
而七殿下握着她的手,垂首低笑,細長的眉梢錯到鬢角,“要是知道你現在會忘記我,我那時、那時,就該待你好些。那麼長時間,多少年,我爲什麼要把你一個人留在燕王府不理你……”
“不,”簡豫喃喃低語,又自己反駁着自己的話,語氣中的索然,已經是很多年沒有那般絕望了,“從一開始,我就做錯了。不該帶你進燕王府,不該教你五年本事,不該要你爲我做事,不該……安安安安,要是我從來沒有遇見你,你從來沒有遇見我,該有多好、該有多好。”
安安沒有立刻說話,雙眼露出迷亂又若有所悟的神情。她是想起那年,她衝進大火中救他,他倚在牆上,笑的比哭還要絕望,那個時候他就親吻她,話語蕭索,“要是我從來沒有遇見你,你從來沒有遇見我,該有多好。”
那個時候,心思敏銳的七殿下,怕已經預見了今日的結局了麼?
安安抿脣,仍是對他抱着一絲懷疑。她知道自己這麼做是不對的,她應該信他……可是沒辦法,她長大了,她就是做不到。心中只能一遍遍說着道歉,說着遺憾。
我不知道以後的路要怎麼走,可是前路迷途好亂,我已經能預見並不光明的未來了……簡豫啊,要怎麼辦,我們要怎麼辦。
終於輕道,“你不要這樣說,簡豫。你是我一生的劫難,沒了你,安安要怎麼活下去。我從不後悔遇見你,也希望你不後悔遇見我……豫哥哥,”她忍了那麼久啊,還是不小心讓一滴淚濺在他手上,仍強作笑顏,“浮生散雖然厲害,但我還沒有完全失去記憶啊……我們還有機會的,是不是?”
簡豫一直迷亂的眼神終於漸漸清明,重新將她擁進懷裡,淡聲,“嗯,還有機會……安安,我們在一起。”
“不……”她只說出一個字,簡豫已經低頭吻住了她。迷亂而狂熱,舌尖牽引着她口腔中的火熱,倦卷的舌尖都跟着生疼酥麻。好久好久,屋中只能聽到壓抑的喘息聲。
過了一會兒,簡豫離開她的脣,額抵額,稍微向前,脣便能重新捱上。就是在這樣曖昧的距離下,七殿下淡淡開口,“不是所有事都能被你算好,安安。你不能一直都騙我,安安。三年前跳崖的事絕對不會有第二次,安安。不會讓你再離開我那麼久,安安。你信不信我的手段,安安?”
“我、我信。”安安聲音發顫,只能點頭。
看到他脣邊露出一個清淺的笑意,淡淡對她點頭,“那好。”
白袖一揚,一道掌風便劈向她肩頭。安安來不及驚駭來不及發問,便軟軟倒在了他懷裡。
而簡豫摟抱着她站起,在她垂下的扇睫上印上輕柔一吻,低語,“我怎麼會不知道你穴道與人有異呢,安安。”
以前他故意裝作不知道,是因爲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對她瞭如指掌,他不想真的劈暈她定住她。而現在,他是真的動手,真的要她暈過去了。
自願、惟願,他的決策,是正確的。
安安失去武功了。
洛成安失去武功了。
紫衣女子坐在鞦韆架上,木木看着半空湛藍的天色,臉頰蒼白,神色卻是淡淡的,嘴角習慣性地勾着一抹笑。
鞦韆輕輕晃着,葉飛於空,而她就那般坐着,膚白賽雪,烏髮帶着其間紫色髮帶微揚,裙裾也是微微地輕輕地蕩着,但她人,卻一動不動。
一個侍女遠遠走過來,隔着蔥鬱看那個曾經蹦蹦跳跳的少女,如今不能跑不能跳,臉色永遠是蒼白的,永遠是走幾步便累倒在地……多少,是有些心疼的。
她端着藥汁慢慢走近,若是以往,她還沒有靠近,安安便會回過頭笑眯眯地衝她打招呼,可是現在,她已經走了這麼近、這麼近的距離,安安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安安依然看着天空發呆,依然蕩着她的鞦韆。
失去了武功的安安不哭不鬧,沒有去打簡豫沒有去罵簡豫,她只是沉默了一個
時辰,便坦然接受了。這樣的安安,比起那個愛哭愛笑的安安,是怎樣讓人心疼。
“安安,”從惋惜中回神,侍女站在安安後面,輕柔地喚着她。
安安身子微顫,半晌沒回過神。好一會兒纔回頭,對她露出一個幾分虛弱的笑,“該喝藥了,是麼?”便不做聲地接過好苦的藥汁,帶着笑喝得一乾二淨。
“安安,你很不開心麼?”侍女終於忍不住問出聲,“要不去告訴七殿下,要七殿下……”
“要七殿下怎樣?”一個溫靜的聲音由遠及近,平靜如初,卻讓侍女臉色發白,咬着脣不敢再說下去了。
安安回頭,看到顧寧夏娉娉嫋嫋地走過來,身後跟着十幾個侍女。走在前面的美人容顏精緻笑容溫和,看着她的目光,卻透着絲絲尖銳,甚至是……怨恨。
怨恨麼?
安安微怔,一句話沒說,低下了頭。
顧寧夏微笑看方纔和安安說話的侍女顫微微跪下,輕笑,“怎麼不說了?要七殿下怎樣?來陪陪安安?來和安安說說話聊聊天?或者乾脆睡在一起算了?!”溫雅的女子笑容自始至終都不變,“你怎麼不說了?是不敢說不想說,還是不用說?!”
“顧姐姐,你不必這樣,”安安忍不住替侍女求情,“她也是府上的老人了,只是看我無聊,這才……”
“安安,”顧寧夏抿着脣對她擺手笑,目中波光閃爍,“你只是府上的客人,不是麼?只要我還在這裡,還是這燕王府的女主人,便輪不上你來說話!”
“顧姐姐……”安安臉色蒼白,萬沒有想到顧寧夏會和自己這麼說話。她仍記着,當年的顧寧夏是多麼疼愛自己,和她一起跪在地上煮酒,陪她一起守歲……心中難免悲哀,她又是一清二楚,將顧寧夏逼到這份的,是她,安安!
“安安還是不要叫我‘顧姐姐’的好,寧夏擔不起呢,”顧寧夏柔波飛爍,掩袖輕笑一聲,“府上只有小妾通房纔會叫主妻‘姐姐’,我想,安安應該還不想被納爲小妾吧?”
安安臉色白紅相映,頭有些發暈,但是沒有說話。自失去武功後,她總是精神不濟,萬沒有那份力氣去和顧寧夏爭吵。有什麼意思呢,顧寧夏也是可憐之人。
顧寧夏見安安不說話,勾脣一抹諷笑,對身後的侍女吩咐,“把她帶到柴房裡,先餓上兩天再說。”下巴擡起,指着跪在地上發抖的侍女。
“你……”安安擡目。
顧寧夏微笑,“四天。”
“你怎麼可以……”安安氣不過。
顧寧夏笑容更加清雅了,“六天。”
“你太過分了!”安安面色微紅,不明白那個溫和清潤的女子,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
顧寧夏望着她的眼眸冰冷,笑得更加舒雅,“八天。”
“顧寧夏!”安安尖叫。
“十天。”顧寧夏看着她,笑容再不能比她更得體了。
安安啞口無言,終於說不出話。直接轉身就走,紫衣飛舞。顧寧夏在後面笑,“安安這麼急衝衝地去幹什麼?去搬救兵?找七殿下?放心放心,七殿下如今在皇宮裡面聖,他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啊。”
安安心口一顫,只覺得情況不太好,但和顧寧夏又說不清。只能回身,直接拉起侍女站起來,幾分挑釁地看着顧寧夏,“不管七殿下在不在,我不會讓你帶走她的!顧……寧夏,你且看着辦!”
“你、你們,去給我把她拉過來!”顧寧夏笑容收起,冰冷的目光直直穿過去。
但安安向來看慣了簡豫的冷眼,又怎麼會怕她一個女子?這會兒反是安安開始笑,“顧寧夏,安安向來是個隨性的,我想保她,你且看看,整個燕王府加起來,是聽你的多,還是聽我的多!”
“安安!你不要太過分!”顧寧夏悲涼地望着她。
“顧寧夏,是你不要太過分,”安安收起尖銳的脾氣,苦笑着撫摸自己脣邊的笑影,“你看我現在武功盡廢活不了幾天的份上,能不能偃旗息鼓?我們各過各的,誰也不要找誰的麻煩,不好麼?”
“不好!一點也不好!”顧寧夏似是聽過到了天大的笑話,扶着身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淚水飛濺,“你搶走了我的相公,現在還要和我偃旗息鼓?!顧寧夏一生從不與人相爭,顧寧夏只求一份情……爲什麼所有人都同情你?說我錯了?!安安,你爲什麼要回來!你既然走了爲什麼不徹底一些,爲什麼還要回來?!”
顧寧夏笑得咳嗽不已,目中悲慼,“你是這麼俏皮這麼輕靈,我真想疼你,真不願和你爲敵,爲什麼還回來呢……”
“顧姐姐,我最後叫你一次顧姐姐,”安安低眼,“三年前你就應該知道安安和七殿下的關係。但你仍選擇嫁給了七殿下,便是你做錯了。安安不是第三者,從來不是……不會因爲你嫁給了七殿下而退居第三者。我要我的愛情始終如一,若簡豫對你有半份真情,安安便退出。”
顧寧夏怔住,沒想到安安會說出這麼一番話。
安安扶着侍女轉身離開。
顧寧夏已是渾身無力,也不想去攔住她。只是輕輕一句如同囈語,“你可知,丞相府七十二人口已入天牢,判爲滿門抄斬,只除了我一人……我去探望爹爹,他們告訴我,是七殿下親審的案。”
滿門抄斬……
一聽這幾個字,安安心口發澀,停下步子回頭看她。明燦燦的日光下,晶瑩的淚水順着光潔的面頰滾落,那麼恍惚那麼不真實。安安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顧寧夏輕笑,“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知道爹爹罪有應得,可爲什麼是他審的案?他可是一點餘地都不給我留。呵呵,誰讓我不叫洛成安呢,誰讓我偏偏是他並不需要的妻子,燕王妃呢……三年啊,他從沒有正眼看過我,該死的做戲,該死的假象……”
安安低語,“可是顧寧夏,十年前,洛陽洛府也曾滿門抄斬。我可並不曾去怨恨別人,不曾去傷害別人。”頓了下,擡目看了她一眼,“希望你好自爲之保住自己一顆純澈的心,不要因此而鑄成大錯。”說完這句話,便飛快離開了。
她並不想多和顧寧夏說話。畢竟,何錯之有,誰都沒有錯,誰都不能怨。一場鬧劇將他們三個緊緊捆在一起,安安除了奮力去找尋其中的平衡點,已經沒有心力再去做別的事了。
顧寧夏遠遠看安安離去
,怔怔看着方纔侍女因緊張而掉落在地的藥碗,閃神了一下,彎腰撿起青瓷碗,“這是……?”
“是安安喝的藥,王妃。”她身後的貼身侍女回答,“王妃忘了麼?安安自回府後,都是一直喝藥的。”
“哦,”顧寧夏站起,慢慢應道,對身後人笑笑,疲聲吩咐,“反正府上也沒有多少事,我看,我們去廚房看看午飯好了沒。”
“王妃餓了麼?奴婢這就……”誠惶誠恐的侍女即刻條件反射性地接口。
顧寧夏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輕道,“是餓了,但想自己去廚房找些吃的,走吧。”說完,便自己先行,身後的侍女互相看看,猜不透王妃要做什麼,只能跟上去。
月上柳梢頭,輕輕推開一扇門,白衣悠着步子進去,屋中掌燈,安安坐在桌前寫寫畫畫,聽到開門聲便喜逐顏開地轉過頭往門前看,待看到簡豫慘白如鬼的臉色後,怔了怔。
簡豫也愣了一下,沒想到安安會在自己屋子裡等他。他們兩個向來獨立,他的屋子,她一般很少進的。但眼前自是不該想這些有的沒的,簡豫抿着薄脣,轉身就走。
“簡豫!”安安衝出來想追他,但失去武功的她步子發軟控制不好力道,走了兩步便雙腿發軟往地上跌去。
白袍一展,身影如鶴,眨眼間,簡豫已經到了身前攔腰抱住她,避免安安把自己摔倒。安安顧不上看自己,手指伸出撫摸他通紅破皮的薄脣,簡豫難堪地別過臉,安安卻緊緊抱住他。
疾聲,“豫哥哥,你不要走!”過了好久,見簡豫抱着她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她才輕聲問,“是……聖上麼?!他又、又那麼對待你?!”話語發顫,帶着微微的怒氣。
簡豫偏過臉,將她緊緊摟在懷中,聲音沙啞,“安安……可會嫌棄我?”他問的是那麼輕,那麼飄散。似是風一吹,便會消失。
“不會,我只是,心疼罷了。”安安緊緊抱着他,淚水從眼眶滑落,豆大如珠。即使他不說,她也可以猜出來的。夏妃娘娘、十一殿下都是他的軟穴、卻恰恰都捏在那個變態皇帝手中,簡豫他,是連反抗都不允許的。
“你哭什麼?”簡豫擡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聲調平緩。
“豫哥哥不哭,我是替豫哥哥哭的。”安安吸鼻子,“我其實好怕、好怕因爲我知道這些,豫哥哥不理我,或者要殺我。”
“……不會的,”簡豫輕聲,“我不會再那樣做的,安安。”微微推開安安一些,遲疑道,“我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安安可願、可願……”抿了抿脣,沒有說下去。
他是那般驕傲的人,即使脆弱如斯,即使在摯愛面前,也說不出軟話,也無法把面子放到最低。
他是這樣的人,安安自是知他甚深,迫不及待地點頭,“豫哥哥你去吧,安安在這裡等你。”
月色幽涼,簡豫不甚舒服地低喃一聲,睜開眼,懷中的女子便對他一笑,燦爛如往日,輕輕把手放在他額頭上,笑道,“好了,豫哥哥燒退了。”
“我是?”簡豫怔了下,還真對自己越來越差的體質有些無語,勾了勾脣角,“發燒了?”
“嗯,”安安不騙他,縮進他懷裡舒服地低嘆,“好了,我們可以好好睡一覺了。我還真怕豫哥哥發燒到天明,那時……”謊話可就不好圓了。
在被中,簡豫伸手捏住她的手。安安面上微笑,合着眼輕輕反握住他冰涼的手。體溫相靠,肢體相處,再沒有比這更靜美的了。
簡豫輕聲,“我從小便容顏秀美陰柔,超於男女之美。從小,他看我眼神,便很不正常,”頓了下,安安輕輕握緊了下他的手,溫暖傳過來,讓他忐忑的心微安,很是願意這個懷中閉眼假寐的女子,知道自己最後的秘密。
“他從小便對我很好很好,大家都不知道爲什麼,有羨慕也有嫉妒,只有母后,一直用很擔憂的眼神看着我,總是和我說各種奇怪的話。那時還小,我並不明白,後來長大了纔想起,或許,母后從一開始,便是猜出了他對我的……分外之想。”
“我十年那年,他獨自把我叫到空無一人的宮殿裡,對我、對我,做那種事,”簡豫聲音發緊,安安往他懷裡更深地靠了靠,溫暖和他捱得那麼近、那麼近,瞬間便驅散心中的恐懼。
“後來,母后便一直明着暗着要十一離我遠一些,她怕,我也怕,”簡豫沉默了好久,才低聲繼續,“所以十二歲,我便有了封地越州……若不是十一還沒有長大還在京中、母后也在這裡,我真不願、一輩子都不願再回來。”
“豫哥哥,”安安終於開口了,依然閉着眼,“爲什麼不殺了他?”她問的平靜,實是知道如簡豫那般心高氣傲,忍受起來是何等辛苦。
“他是皇帝,太子人選已定……除了對我,他不失一個好皇帝。”簡豫慢慢地說,頓了好久好久,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難道,就要一直這樣下去麼?”安安聲調喑啞,溼發沾在巴掌大的小臉上,“不是說、不是說,他快要死了麼?爲什麼還會這樣!”
簡豫猶豫了下,貼近安安耳朵,輕聲和她說了幾個字。
安安錯愕地瞪大眼,驚道,“你說的是真的?”她刷地掀被坐起,幾分緊張地緊緊掐着簡豫的手,“怎麼會這樣?!豫哥哥,你都忍了那麼多年,萬一、萬一被人查出來怎麼辦?”
簡豫隨她坐起,抱緊她,“安安可是怕了?”
“若是我,便恨不得他立刻死!可是,可是他畢竟是皇帝啊!”安安還是知道輕重的,問他,“你怎麼會這樣說?豫哥哥,你告訴我實話!”
“真要聽實話?”簡豫停了一下,才垂着眼輕聲問,語調淡淡的,已經從方纔的錯亂中恢復了過來。
安安點頭,重重點頭,拉着他的手一遍遍點頭。
簡豫抿了抿脣角,告訴她真相,“從三年前你進宮那一次,我去越州之前,便已經開始那麼做了……我不能說是完全因爲你,不能告訴你我從未有過那般念頭,只能告訴你,因爲你進了宮,我纔將它付諸行動。”
安安張大小嘴,目中有悲有喜,卻是驀地撲向他懷裡,一遍遍地喊着,“豫哥哥!”
簡豫抱着她,一聲不再吭。
而他方纔貼在她耳邊說的話,正是,從三年前,他便開始給聖上下毒了……所以聖上如今的病重,絕對和簡豫脫不了關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