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跟着君夜行找到方楚的時候,那人正蹲在一間農房的廚房裡搗騰東西吃。聽到動靜,看到君夜行便促狹大笑,“小子,你妹妹要大婚?!老夫立馬去給你捧場包紅包!”說罷丟掉手中的瓢盆,身子一矮便要竄出去。
卻被君夜行伸臂一攔,後面是陰陰冷冷的變調笑聲,“原來我這麼不起眼啊,老師父眼中竟然看不到我。”
無奈癟下嘴,老人哈哈傻笑着回身,勾住少女的肩,“哪裡哪裡,丫頭,老頭子忘了誰也忘不了你啊。”
君夜行淡笑,自動退到一邊,把空間留給那兩位。而安安則是皮笑肉不笑,重重在老人肩上一按,“安安真好奇,老師父到底要躲到什麼時候。”
老頭鼻孔往天上一翻,伸手摳摳鼻子無辜道,“躲?!小丫頭說話忒難聽!老頭子是遊山玩水!什麼躲不躲的!”
安安訝然,烏眸細眯,斂下其中萬般情緒。她只道君夜行是故意留下方楚,如今隨便一試探,竟知“夜盡天明”果然是在躲着她和簡豫!可是爲什麼?
不及多想,她漫不經心地問,“好久不見,老師父不關心你的徒弟麼?”
“哈哈!我那徒弟厲害的很!只有他算計別人的份,哪輪的着別人算計他!他自然千秋萬代比誰都活得好!”老頭子說話飛快、笑聲誇張,表情極度扭曲。
安安更加訝然,如她所知,方楚應該一年多沒有見過簡豫了,可他說話那諷刺的調調……似乎是對簡豫心存不滿、而且還是很大的不滿?
君夜行見他們兩個說個不停,兀自笑了笑,拱手道,“我回去看看小曳。”
抿了下脣,安安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低聲,“君大哥,對不住了。”
君夜行長睫半垂,眼現柔和,摸了摸她的發,嘆道,“道不同,所求不同,我不怪你,安安。”停了片刻,見旁邊老頭子滿不在乎地扭頭看窗外,他飛快提醒一句,“還是離你那個哥哥遠些,他未必待你真心。”
握緊汗溼的拳頭,安安苦笑。簡豫未必真心,她當然知道。君夜行只是個陌路朋友,雖瞞着她不少事,但卻
是真心爲她好。而簡豫,待她若有君夜行一半真心,她也不會一個人在這裡疑神疑鬼了。
一狠心,她眉間戾氣一現,擡頭看向君夜行,“其實,君大哥,小曳若真能在招親中找到好人家,從此嫁爲人婦夫唱婦隨,未必不比呆在滄州好。”
君夜行一愣,聽出安安話中有話,一時情緒極是複雜,歡喜悵然參半。滄州即將大亂,或者是張太守護不得張小曵了。她是在提醒他麼?
君夜行眉宇間平靜輕淡,安安以爲他沒明白自己的意思,咬咬牙繼續道,“君大哥,滄州只是個小地方,你在這裡,不見得有什麼好前途……”
“安安,”君夜行突然打斷,語調中含笑,親暱地摸摸她柔潤的面頰,目中柔意幾乎要溢出,“你放心。”
安安嘟嘴,心下安定,笑容也開朗愉快了許多,未見旁邊的方楚搖着頭嘆氣。對於君夜行,她當然放心啦。
而君夜行下句話徹底摧毀她對他的設防,“無論發生何事,我定會傾力護你周全。”
他眉間帶一股凜然清氣,語調溫和淡定,隱約有笑音,如同往日般暖比旭日。
安安猛地擡頭看他,彎起的眼眸清湛如雨,雙脣顫動,然後輕輕一笑,另有一股動人清韻。
告別了君夜行,心事也終於達成,安安很是開心。便要領着方楚去見簡豫,背身倒着走,嬉笑道,“老師父,豫哥哥中了毒,浮生散,你知道麼?”
“他中了浮生散!那個臭小子,活該!”不假思索的,方楚咒罵,表情憤憤誇張。
雖怒卻並不急,若沒聽錯,老頭子壓低聲音小聲嘀咕,“反正又死不了,他急什麼。”
安安負手笑,心中紮了根刺,終是對簡豫幾近絕望了。他瞞着她一些事!他果然瞞着她!那他到底要什麼!
方楚擡頭,諂媚地對安安笑,“丫頭,我們晚些時候再去找七殿下,好不好?老頭子渾身臭汗髒得很,想先洗個澡睡個覺啊!”
既然他想拖延時間,安安便也不那麼急了,側首微微淺笑,“好的,我們去‘承恩樓’。”那裡的生意情報
都是她自己的,簡豫縱能掌握她的一舉一動,也是有限度的。
兩個人嘻嘻哈哈各懷鬼胎,一起去往“承恩樓”,都不曾想過,這一錯身,差點便是不可挽救的過錯。
“走水了!走水了!”寂靜的夜中,突然想起急切的高喊,一聲蓋過一聲,許多人的喊聲混到一處,亂糟糟的。
推開窗子,就見遠處火光沖天,本是漫不經心倚窗而笑的輕鬆表情登時一變,身子僵住,眼中映着火氣騰空、濃煙滾滾,駭得明眸驟縮痛楚閃過,不顧關上窗子,蹬蹬蹬便衝下樓。
“承恩樓”的衆夥計掌櫃已經湊到了一處,鬨鬧中,聽到方楚中氣十足的聲音,“哪裡失火了?哪裡失火了!快點說清楚啊!”
安安靠着樓梯低頭,扶着樓梯的手關節蒼白,命令自己不要緊張,先聽聽到底是怎麼回事。
立刻有跑出去打探情況的夥計跑回來賣弄自己的靈通消息,快眼發現倚着樓梯不動的主子,急急過去彙報想給自己討個出頭地,“回主子,是張太守府上失了火!”
耳中轟鳴一聲,安安臉色沉靜,目光平平地看向前方,抿脣淡笑,輕聲問,“還有呢?具體些,太守府哪裡?”
方楚遠遠看着安安的表情,覺得詫異。心中大駭怕她出什麼狀況,忙擠過衆人便要到那小丫頭身邊,心中直怒罵那個夥計忒不長眼!沒看到他家主子笑得不正常嘛!
因安安笑意淺淺和平日真的差別不大,那夥計哪有眼力去觀察主子種種不同的笑,便毫不猶豫地回答,“好像是那個最高最漂亮的閣樓!對!就是那個閣樓!”
安安笑容繼續,實是另一種形式的“面無表情”。
夥計往地上唾一口,嘿嘿冷笑兩聲,“活該走水!張太守老是仗着自己權大勢大,就……”
“啪——”的一聲清脆巴掌,驚了衆人。不可置信地看過去,安安甩甩手,不看那個目瞪口呆的夥計捂着自己臉上火紅的手掌印,漫然走下樓梯。
在衆人呆愣中,紫衣魅影,已經移出了大廳。
方楚掩面,無奈地嘆氣追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