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當空,繁星隱隱。
由拳山一條蜿蜒曲折的山路隱沒在荊棘灌叢當中,參差交替而生的樹木被夜風吹動,發出颯颯、嗚嗚之聲,象怨婦的哭泣,在荒冢、野墳間縈繞。
夜貓騰起時掀動地氣流,和着婆娑樹影,映在那山崖壁上,象少女在梳頭,象書生在寫畫。
風更大了,聲更響了,影子動的更厲害了。
突然,一不明物從五丈高的山崖上滾落而下,落地時發出‘轟’的一聲響,緊接着一個人影同樣從上飄落下來,到半空中的時候一頓,又接着往下落,要到地面時一個靈巧的翻身,鬆開手中抓着的藤條,這才輕輕着地。
藉着月光隱約可以看到此人身高約五尺,長髮挽起在頭頂處盤出一抓髻,用那黑色繩布綁住,臉上同樣黑巾蒙面,上身穿一件黑色豎排紐襻扣的短褂,腰匝一寸寬黑色要帶,下身是黑色的緊口褲子在風中微微抖動,腳下踩一雙黑麪千層百衲布鞋,背後斜挎着一個黑色包裹,總之,在黑色的夜晚,朦朧的月光下,看什麼都是黑的。
此刻他正眨着那雙黑眼睛,一手掐腰,一手拎着一把柴刀,看着面前這捆剛扔下來的柴火,嘴裡嘟囔着念道:“這老頭子太不象話,讓我下山,到是多給點錢啊,居然說什麼闖蕩的日子要靠自己,到了山下就有錢了,唉!也不知道這一捆柴火能不能換上幾個包子吃?還好小爺我功夫到家,抓了只兔子。”
邊嘀咕邊又把那柴火單手提起,甩到後背上,微躬着腰,象座小山一樣繼續沿路往山下行去。
不時的刮到旁邊的樹枝上,發出嘩嘩刺耳的聲音。
此人乃十四年前穿越而來的人,當時變成一個嬰兒,被一隱姓深山的‘高人’所撫養,取名爲店霄珥,霄珥二字爲凌霄之上光暈閃耀之意,也是他身上原來攜帶的那個玉佩上的字,而後就開始了全面培養,琴棋書畫都有所涉獵,加上店霄珥本就帶着生前的理解能力,各項技藝進展神速。
今年那老頭以店霄珥十五歲爲由,讓其下山歷練紅塵,同時完成這老者對別人的一個承諾,還有讓店霄珥尋找生身父母。
興奮,嚮往,期盼,不捨等各種情緒交匯的店霄珥只得找了把柴刀帶在身上,隨便包裹兩身衣服,一路砍柴、捉鳥,套兔子,月亮正中的時候才趕到此處。
山路漫漫,一個人到也不急,揹着柴火一下下躲避着出現在小道上的荊棘、樹枝,到也別有一番特殊味道,至於那蒙面的黑巾,那是爲了低調,處處留意,時時小心,養育之恩要報的,生活也要有個方向的,最主要的是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估摸着現在也就是四更天上,江南三月初的天氣即使是晚上也帶着些暖意,邊走邊側耳傾聽,要是有某種動物的聲音響起,還可以想辦法弄來多換些錢,等五更過後天明之時正好能到這由拳山下的由拳鎮。
這由拳鎮因就在由拳山的山腳下,也因山得名,店霄珥從六歲後,每年都和師傅到此遊玩一番,店霄珥的理由是接觸紅塵,知己知彼,其實就是在山上識字、學習給憋的,好在他還知道要想人前顯貴,就得人後遭罪的道理,到不象一般的小孩子那樣哭鬧,這一點也讓那個師傅爺爺驚詫不已。
一路無事,天亮的時候果真是剛好到這山下,再走上兩步路就能見到人家,換了一條胳膊拉着身後的柴火,另一隻手甩一甩,活活血,順便把遮在臉上的蒙面巾給拿了下來,此時也看清這一身衣服原來是淡青色的,背後被柴火擠扁的布包是土黃色的,並不黑色。
店霄珥抹了把頭髮上的露水,再把腰彎下一些,這纔有點象一個樵夫的樣子,只是年輕了些。
進到鎮子中的時候,早起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裊裊炊煙,聲聲雞叫,新的一天開始了。
店霄珥迎着朝陽,那光輝毫不吝嗇地照在了他那充滿智慧、深邃的黑眸中,摸了摸餓癟的肚子,這才覺得自己和植物之間的差距,讓他不能通過光合作用來獲得營養。
只好沿着路,低着頭的向‘如歸’酒樓走去。
這柴火只有酒樓才收的,普通的住戶都是靠山吃山。
說起來這由拳鎮不大,不到二百戶的人家,數起來頂多一千二三百口人,遠遠說不上是繁榮,可就在這樣的一個地方,居然有着三家三層的大酒樓,‘如歸’‘泰來’‘迎鴻’,評一評也是各有千秋,價錢也貴,本地人去吃的少,多是一些外來的人,或坐着轎子,或乘着車,或騎着馬,其中有鶯鶯燕燕的姑娘、談詩論詞的文人、大腹翩翩的老爺。
要說這賣兔子價格出地最高的應該數迎鴻酒樓,這鎮上有一句話說的好‘迎鴻鮮、泰來甜、如歸最安然’,這迎鴻爲追求這一鮮字,生猛之物通常給的錢都最多,尤其是店霄珥半夜抓的兔子。
可店霄珥卻非要去如歸,因師傅爺爺曾帶他來如歸吃過兩次飯,那感覺真是賓至如歸,喜歡熱鬧的在一樓,這一樓大廳當中喧囂非常,喝上二兩酒,你可以使勁的喊;喜歡清淨的到二樓,水墨山巒的隔斷,仿名家的題字,文雅而寧靜;喜歡看風景的上三樓,登高望遠,青山如黛,盡透胸懷!
揹着一捆柴火晃悠到了如歸酒樓的門口,有店小二看到迎上來問:“哎!背柴的,這柴可是賣的?”
店霄珥心說,這不是廢話麼?不賣我揹着這些木頭棍子來吃飯不成,嘴裡卻回道:“正是,你看看這柴火都是揀那有年頭的樹,挑粗的枝葉砍的,可經燒着呢!不象那軟囊囊小枝叉,剛點上火就變成灰的。”
這店小二上來裝模做樣看了看,隨後點了點頭象是認可。
“恩,還行,跟我到後面柴房吧,一會兒二掌櫃的來給你算錢,嘴甜點,或許能多給你一兩個錢也說不定。”
其實這事兒不歸他管,他就負責安排引到後面柴房即可,質量問題及價錢都要聽二掌櫃的。
謝過這店小二的提點,店霄珥按照其指示一路跟着來到了柴房門口,還沒等把柴火放下,就見柴房中突然蹦出一小姑娘,年齡約十三、四歲,烏黑的頭髮,前半部向上交叉捲起,用一跟珍珠墜兒的金釵插住,後半部的頭髮自然的披到了柳肩之上,上身內裡透出淺蘭色的斜紋衣服,外面套着長袖直開襟兒的紅色罩衣,下穿淺粉色的對摺長裙,到小腿的地方纔看到下襬露出的綠色褲子,腳上穿一雙描邊繡花鞋,鞋面上的腳尖處還有一白色絨球,和着剛纔的一蹦,微微晃動,顯得可愛。
再觀臉上,一隻略微上翹的小嘴充滿了調皮的感覺,筆直、周正的小瓊鼻上還有一絲汗珠,想是剛纔玩的熱了,彎彎的濃眉下那一雙大眼睛正好奇的看着店霄珥,準確的說是看着他揹着的那捆柴。
沒有搭理這不相關的人,店霄珥按照指定的地方把柴火往地上一放,卻突然聽到‘吱’的一聲叫喚傳出,這纔想起來還抓了只兔子呢,本以爲早就死了,沒想到居然還能出動靜,連忙解開捆着的柴火露出了裡面的肥兔子。
此時這兔子早就蔫了,要不是剛纔疼的話,估計都不會叫那一聲,還沒等店霄珥把兔子拎起來,剛纔的那個小姑娘就先他一步把兔子抱在了懷中,許是有些重,往下滑了一下又被她用手兜了回去,然後用責怪的眼神看着店霄珥道:“你這人,怎麼如此殘忍,把本小姐的兔子都給弄疼了。”
“你的?這分明是我抓來的麼!怎麼就變成你的了,小姑娘,強搶可是不對地!”
店霄珥也不甘示弱,伸出手,裝做要搶回來,這時候要不表明態度,一會兒可就真成人家的了,連錢都不一定能給,先說好是自己的,想要可以,拿錢買,這肚子還餓着呢!
好象怕這兔子真的會被店霄珥搶回去一樣,那個小姑娘抱着兔子往後退了兩步站到了店小二的身後,可能是覺得安全了,衝店霄珥做了個鬼臉,臉上出現兩個小酒窩。
“就是本小姐的,它叫兔兔!是我昨天抓的,不對,恩,是剛纔,那個,不管啦,小狗子,你說是我的不?那賣柴的,不要再多說了,大不了一會多給你兩個錢。”
被叫小狗子的店小二在一旁支支吾吾地答應着。
店霄珥等的就是這句話,給錢就行,這賣肉和賣寵物應該不是一個價錢吧?
“如此這兔子就是你的了,一會錢和柴火一起結算即可,其實它是我養的,叫小白,相依爲命來着,有一口粥都分出來一半餵它,記得那曾經一起度過地日子,唉!走吧,走吧!哦,對了,這兔子也是一晚上沒吃東西,記得要餵它吃草。”
店霄珥帶着傷心地表情把這隻差點沒被他弄死的兔子賣給了小姑娘。
又把柴火整理一番後,店霄珥繼續等待二掌櫃的來結算,而那個小姑娘早就抱着兔子一邊嘀咕着殘忍、無情之類的話走了,也不知道是幹嘛的,看樣子有些身份,那錢應該黃不了。
少傾,二掌櫃的終於姍姍而來,柴火的量足有兩擔,年頭比較好,給了10個錢,那兔子也有10來斤,說死沒給按照寵物算,給了110個錢,加一起120個銅錢,穿成一串叮噹響的掖在腰帶上。
這下有錢了,店霄珥轉身出來走正門進如歸酒樓,要一屜包子,一碗粥,就着不花錢的鹹菜開吃。
店霄珥一邊吃着一邊考慮自己的事情,這身上就這幾個錢,也不夠做什麼的,偷?這方法來錢快,可要是被抓了就完了,還是要有個正經行當幹才好。
正思慮着什麼工作適合自己,旁邊人影一晃,擡頭正看見剛纔買柴的那個二掌櫃拿出了一張黃紙黑字的招工告示,招店小二?
店霄珥嚥下最後一個包子心說成了,就這店小二了,早知道剛纔就不買包子和粥,想來店小二吃飯是免費的吧?這個悔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