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的風‘嗚嗚’吹拂着早已落盡最後一片葉子的樹枝融後凝成的冰晶被吹化了表層,‘噼啪’響着繃開落到下面的雪地上,幾棵枯黃的草掙扎着露出個頭,用逝去的生命來證明那曾經存在過的蒼勁。
天上的星星不知何時被烏雲偷偷地藏了起來,零零散散飄下的雪沫子‘簌簌’打在地上,微小的聲音被偷食捱打的野狗號叫所掩蓋,間或響起農舍中短促地叱喝,在相對寧靜的夜中傳出很遠很遠。
從長青縣通往東方的路上,無數個火把忽明忽暗地燃燒着,給一個有着幾十輛車和近千匹騾馬的隊伍照着亮,茫茫的雪地上只有兩尺寬的路因走的人多才被踩實,旁邊的地方依然是厚厚的樣子,被一層融化後又凍上的冰茬覆蓋,一腳踩上去劃得腿都有些疼,褲子若是沒有掖好,雪會毫不留情地灌進鞋裡。
前面的車馬一過,中間和後面的便好走許多,地上要是沒有被凍硬的黃土和馬糞,直接拉着車的後面就能被帶着滑行,隊伍中個別的幾個位置還燃有燈籠,前面的人和車馬靜靜地過去,只有腳步和馬的哧鼻聲不停地響起,可惜這種和諧的調子卻被後面的話語聲打破。
“切,柱子,你累嗎?這有什麼呀?不就是揹着點東西跟着走麼?記得前年我還從弘州揹着一石的大米走到過長青呢,舅舅也不知聽了什麼話?居然讓我們跟個削麪的學東西,哎我說那個刀削麪,你想懲罰,能不能換個新鮮的辦法?是,我就找契丹人欺負你們了。怎地?”
羊肉泡饃的虎子和柱子兩個人每人揹着一個包裹跟着走,店霄則裹在綿被裡面坐在一輛車後面的多出地那塊板子上,手中挑着盞燈籠來回晃悠着給照亮。這輕蔑地話語正是虎子說的,看向店霄的表情也盡是嘲笑。
“虎子哥,你少說兩句吧,還有不少時候才能歇息呢,這纔出來一個多時辰,隊伍走地又慢,當然不累了,再過會兒就不好說了,掌櫃的也是爲我們好。至少我就做不出那好吃的刀削麪。”
柱子比較實際,不逞什麼英雄的模樣。直接略屈着腿,稍彎個腰把包的重量儘量均勻地分散在肩膀和背上,腳下也保持一個頻率地走着,不急不徐。把店霄看的直點頭。
“柱子,這時候你不向着我說話可太沒有義氣了,這點路算什麼?”
虎子嘴中說着不在乎的話語,身體卻也調整了一下。
“削麪的,你那麼又捂又坐着的累不?嘿嘿,跟你說把。我這走起來要比你那舒服。以前怎麼不知道在雪地晚上背東西走如此好受呢?渾身熱乎乎地。真謝謝你啊,柱子。你是不是和我一樣?”
半個時辰後,虎子依舊有力地邁動着雙腿,還張開手接着落下的雪沫子往臉上貼,店霄還是坐在那裡,只不過腦袋上面多帶了一個斗笠,不知從哪摸出一把瓜子,‘咔吧咔吧’地嗑着,聽到虎子說話,用燈籠晃了晃他,輕輕搖搖頭,微閉上眼睛。
“喂,削麪地,你別睡着了啊?那還怎麼看着我們?你這點小伎倆真的沒用,換一個懲罰的辦法吧,我到要看看你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你聽到沒?柱子,是不是沒意思?”
又小半個時辰,虎子把包裹來回換了換位置,跑到旁邊踢了幾腳雪說道。
兩刻鐘過去了,天越發的冷,店霄用竹筒裝着滿滿一下熱茶水,抱在懷裡邊取暖邊喝,還吃着牛肉乾,時而吧嗒兩下嘴兒,走動中地虎子擡頭看了看,沒有說話,只是無所謂地哼了一聲。
待又過了半個時辰,隊伍終於是一起停下來休息了,店霄抽出個枕頭橫臥在那裡,斗笠直接蓋在了臉上,虎子則來回在店霄躺着的地方走動,要過一碗熱水,舒服地喝上兩口,哼哼着聽不懂的調子。
“那個削麪的啊,咱們商量一下行不?這麼走也沒有意思,不如換成別的,我剛纔踢雪,把鞋給弄溼了,有些不舒服。”
再次起程不到三刻鐘,虎子來回甩着腳說道。
“削麪的,不是,是小二哥,其實我覺得咱們之間沒什麼太大地仇,我要是不找契丹人,你也騙不了他們不是?”
“小二哥,你別看我這個人有時候不講理,其實我最愛交朋友,不如咱們一起說說有趣地事情?”
“小二哥,咱們趕這麼快乾什麼啊,明天還要繼續走吧,我怕緩不過來,不如我也上車坐坐?”
“小二哥,我錯了,這天都快亮了,我實在走不動了,以後我聽您地還不行嗎?”
虎子隔一會說一句,最後跑到店霄這邊拉着後面的車轅,說死不鬆手,天也正如他所說地,漸漸的亮了起來,雪依舊在飄。
下了一夜大雪的興遼府早上卻是陽光明媚,穿城而過的東梁河畔的一條熱鬧繁華的街道上,開張月餘的世外桃源已經來了不少專門吃早飯的人,夥計們來回忙碌地奔走,門前的雪已被堆到一起壓實。
而有着一座二層小樓的後院的雪卻是沒人敢動,一個個走路的時候都儘量踩在前面的腳印上,五場雪後留下的十個雪人整齊地排列在兩邊,帶帽子、圍圍巾的形態各異。
“哎呀!昨天那場雪下的太好啦,有這麼厚,恩,今天估計能堆出四個雪人來,要什麼形狀的呢?夥計,來兩個夥計。”
楊大小姐頭上帶着一頂紅色
,帽子兩邊多出一小塊,正好把耳朵給擋住,脖子上的圍脖,張開的嘴銜住如火一般的尾巴,直排扣的小祅外面披着一件斗篷,那兩條寬繩被打成蝴蝶結系在胸前,綢面繡着暗紋地褲子下面一雙翻毛的鹿皮高筒靴。此刻正站在小樓的門口招着嫩白地小手高興地喊着。
“大小姐,小的來了,您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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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話音剛落。那邊就一前一後跑來兩個夥計,一個端着托盤,一個拎着水壺,看着就象正忙的樣子,當先一個年歲顯得大些的人小心地說道。
“咦?你們兩個怎麼沒拿掃雪用的東西?不是告訴你們兩個了嘛!下雪的第二天就要準備好掃雪的東西,你們怎麼還幹上別的活了?你不是劈柴的嗎?拎個水壺幹什麼?還有你,你是燒火地,端着托盤不合適吧?一看就知道是不想掃雪,我生氣啦。這個月的獎金沒啦。”
大小姐使勁甩動着脖子上地狐狸尾巴,指着兩個人嘟起嘴來說道。
“別。別,大小姐,咱們是拿錯了,一着急就拿錯了。掃,馬上就掃,回去拿東西,只是大小姐,是不是直接把雪堆起來就行,不用費事兒的弄雪人了吧?要不我們兩個給您弄幾個出來?”
前面的人邊解釋邊提議。
大小姐搖搖頭說道:
“我不要看別人堆。除非是小店子才行。要不就自己堆。怎麼?我想堆個幾個雪人你們也要推三阻四的?表姐怕冷,不出來。柳姐姐又說都堆膩味了,誰都不陪我,這雪下地多好啊,又白又厚,你們不覺得那些雪人都特別漂亮嗎?”
大小姐說着話一臉的委屈,低下頭用靴子一下下蹭着門前的木頭臺階,那兩個夥計一聽,相互望了一眼,後面的那個深吸口氣,咬咬牙,眼圈微紅地說道:
“大小姐,您別難過,不是不陪您玩,也不是想推託,不就是雪人麼?說堆就堆了,只是您別總把我們埋在雪裡當模子啊,您的雪人堆的是漂亮了,我們都凍病了,想起來就後怕呀,上次我連着喝了十多碗又苦又澀地藥。”
“柳姐姐、林姐姐,太陽升高了,咱們一起去看看東梁河吧,昨天地雪下地那麼大,冰應該凍實了吧?沒有冰鞋不要緊,咱們可以先做冰車子來玩,整天的呆在屋子裡多沒意思,是不是靈兒?”
大小姐終於在那兩個人地一再要求下,用木頭架子做模子堆出了擺着漂亮姿勢的雪人,分別帶上帽子、披上衣服後跑進小樓裡找別人出去。
“好,陪你去,別人都怕冷,你一天還總想着往外面跑,凍病了可怎麼辦?”
林皛瑤不捨地從火爐旁邊離開,起身穿上一件厚厚的大衣,帽子幾乎把整個腦袋都包在了裡面,又拿出圍脖和手套,全副武裝上了。
柳碧旋也跟着起身,拒絕了靈兒的侍侯,自己把衣服都整理好,把一個手爐塞給林皛瑤對大小姐說道:
“現在還不能結實,怎麼也要再等上幾天,釘上樁子的地方或許可以,要是凍上了,一定會有當地的孩子去玩的,只是這一個月來,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得到呢,花出去的錢更是沒有收回本兒,也不知道出來是對是錯?”
“沒有錯,小店子說了,要想賺錢就要大膽地去做,然後在細節上想辦法,沒有賣不上價的東西,只是沒找到合適的方法來提高價格,至於情報麼,我們纔來不長時間,人生地不熟的,能立足就不錯了,要慢慢來。”
終於說動了三人的大小姐邊說邊跑了出去,在四個剛堆起來的雪人那裡轉圈,向三個人炫耀着。
東梁河上,一排排釘到河中的木壯整齊地排列在那裡,因下雪的緣故,看不到河面上的冰凍的如何了,大小姐讓人把一夥計給綁上繩子過去查看,旁邊都凍的差不多,只有河中間還不行,大小姐跑到最近的樁子那裡使勁蹦了兩下喊道:
“柳姐姐、林姐姐、靈兒快過來呀,我這麼蹦都沒事呢,以後這裡要是開上店,吃的人一定多,最外面應該圍的高些,不讓風直接吹過來。”
“大小姐,回來吧,萬一掉小去就不好了,這個地方都是柱子,怎麼吃飯呀,溜起冰來還要來回躲避。”
靈兒一直不敢下去,在岸邊勸着。
“好吧,好吧,不玩了,知道是什麼樣子就行,等開店的時候就把木頭樁子都弄的矮些,把桌子面直接架在上面就可以了,小店子要是知道了也一定會誇我的,回吧,到世外桃源去吃東西。”
一行人說說笑笑不一會就來到世外桃源,剛要進去卻看到有不少的夥計牽着馬往後面去給飲水、喂料,這些馬明顯比普通的戰馬都要好一些,馬身上的裝飾也是華麗非常,可見主人也並不普通。
“等一下,知道來吃飯的是什麼人嗎?”大小姐攔住了一個夥計問道。
“回大小姐,來人沒有說明身份,只是小的從他們身穿的衣服猜測,不是契丹皇室的人也應該是哪個大部落的首領之類的人。”
夥計頓了一下琢磨着說道。
“好,你乾的不錯,林姐姐、柳姐姐我覺得咱們探聽情報的機會來了,命人把好酒都拿出來,把那個河豚粉也多加些,他們迷糊的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