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惟跟在妮娜後面不遠,走着走着,漸漸進入附近的懸崖公園範圍,再來到了湖邊的堤岸,秋季讓樹木開始轉換顏色,公園裡四處紅、黃、橙、綠的,一望無際的湖水波光粼粼,景色十分美麗。
懸崖公園是個熱門的景點,又適逢週末,公園裡很多遊人的身影,湖邊樹林有人在燒烤,內湖有人觀賞野鴨和天鵝,帆船俱樂部的帆船在湖上快樂地衝浪……
妮娜一邊走,一邊撿着路上的小石塊往湖面扔去,忽然回頭喊道:“我沒事,別跟着我了。”
“誰跟着你了?我在散步。”葉惟迴應道。
她聞言嘟囔起什麼,聽不清楚。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很久,有近一個小時,過了帆船俱樂部,過了小沙灘,都要離開懸崖公園,到了另一個公園的地帶。
就見到前方有着秋黃色的稀疏植被的懸崖邊,站着四個人在望着什麼,妮娜走了過去,隨即知道了怎麼回事,只見近二十英尺高(五、六米)的懸崖一小處突出平臺,一隻小野貓困在那裡。
因爲遊人帶來充足的食物,公園有着很多野貓,這只不知道怎麼竄上了懸崖。四人說早上就看到它困在那了,本以爲它自己會跳下來的,沒成想到現在還困着。
“怎麼辦?”妮娜爲之揪心,掃視着這兩對年齡稍大的年輕情侶,“我們不能不管它對吧。”
他們也是面面相覷,“報警叫消防員來?”、“是的,報警吧。”
“你們都讓開。”葉惟真看不下去,就那麼幾米高而已,這段懸崖又不是陡峭得近乎直面,那地形幾乎可以直接走上去,不然貓也跳不到那裡,這些人都沒有玩過攀巖嗎?
在衆人的目光中,他一邊走向懸崖,一邊說道:“以這個高度,貓自己跳下來也摔不死,它留在上面只是覺得那裡視線開闊,風景優美,我去打擾它一下,保證它下來。”
“你真能行?”、“這好像有點危險……”、“是啊,不要逞能。”四位年輕人紛紛勸說,雖然他看着高大孔武,但那副眼鏡……
“尤尼克。”妮娜不由喚了聲,又一次滿心因他而生的驚訝,難道自己以前對他的看法全是錯的?
“我去過月球,你們信嗎?”尤尼克毫不緊張地說笑了句,就徒手地攀爬上去,妮娜頓時叫道:“小心!”
對攀爬路線早有一番觀察和確定,葉惟全神貫注地執行,爬上了斜坡,雙手抓着一個個攀爬點,一步步地攀上去,越來越險峻了,距離那隻小野貓也越來越近。
地面的衆人都非常緊張,妮娜輕聲地喃着加油加油,張着雙手往上抱,準備着如果尤尼克摔下來就接住他,心裡幾乎喘不過氣,參加體操比賽都沒這麼緊張。
很快,就見他爬到了野貓受困處的旁邊,他喵喵的叫了幾聲,這裡的野貓是不怕人的,小貓沒有攻擊他,不過有些不安。
突然這時候,那小貓一下跳到了他的肩膀上,衆人不約而同地驚呼了聲,尤尼克卻冷靜的一動不動,沒有一點害怕,小貓也就沒有受驚,從他的身子順着跳了下來,一落地就往遠處的樹林奔去,彷彿幾下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成功了!”衆人立時一番歡呼,但事情還沒有完美結束,他們又緊張地看着尤尼克慢慢原路返回,當還剩三、四英尺高的時候,他一下跳了下來,平穩地落地,拍拍雙手,打起了右手大拇指,笑道:“危機解除。”
四人笑成一片,紛紛擡手去和他擊掌,稱讚着他真勇敢!
妮娜滿臉的笑容,盡露着皓齒,是啊,尤尼克真勇敢,他不膽小、不怕事、不陰險、不娘娘腔,這些原來全是犯笨的誤解,他只是不喜歡隨便生事,但到了真正需要他挺身而出的時候,他就會挺身而出,像現在……
男子氣慨,成熟,善良……
她突然明悟了,尤尼克說得沒錯……他已經很酷了……
“尤尼克,你這事做得真棒。”想着,妮娜也上前和顧遊擊了擊掌,她想自己現在肯定一臉傻笑。
“相比你的英雄事蹟,這不算什麼。”葉惟聳聳肩。
妮娜噗通的一笑,其實他真的很幽默,不是在呆,他就是在幽默,有時候還裝呆扮傻的捉弄她,真把人當笨蛋了,她嗔白了他一眼,“那是,在你救貓的這一會兒,我已經去救了好幾個人了。”
“哈哈。”葉惟也笑了聲,知道自己和她已經沒事,點頭道:“做得好,地球需要你的善心。”
見他們談笑起來,那四人自認識趣地打了招呼就走了。
兩人亦沒有待在崖邊,肩並肩地繼續散步。
妮娜忽然留意到自己手掌有點血跡,繼而發現顧遊的雙手手掌都有血痕,不禁驚道:“你的手。”葉惟擡起雙手攤開,被石頭擦破了皮而已,“沒什麼,不用打911。”
“給我看看。”妮娜小心地攬過他的雙手,好幾道的大血痕,看着就疼,心頭閃過曾經以爲他不肯穿耳洞是怕痛的好笑想法,也不知自己怎的,她低頭往那雙大手吹了幾下,“不痛不痛,痛痛快走。”
葉惟頓時哈哈失笑,又聽她故作認真的道:“別笑,有用的!”他雙手握拳舉起,“嘻哈,都好了!”
“爲什麼我們之前不這麼說話?”妮娜微笑,好聲好氣的說話。
“我一直都這樣,是你之前認定我是個呆子。”
“那全是我的錯了?纔不是,你之前要不不說話,一說話就氣人,而且你就是個呆子。”妮娜衝他呲呲牙。
葉惟望着大海般的湖景,湖邊的一道道遊人身影也不能影響它的壯麗,似乎跳脫的道:“你知道安大略湖爲什麼叫安大略嗎?”妮娜怔了怔:“不清楚。”他繼續道:“因爲‘ontario’來自易洛魁語的‘skanadario’,意思是‘美麗之湖’,不騙你。”
妮娜翻了翻白眼,明白他什麼意思,自己住在這裡這麼多年都沒學會,人家來了一個多月就知道,誰是呆子?
“是的,我是個笨蛋。”她嘟囔,尤尼克還思考宇宙,大概這就叫學識廣博,叫思想深邃吧,其實應該也是優點……
“不,你不笨,你很優秀。”葉惟一邊走,一邊笑道:“只是我們每個人都不同,你讓我來一段藝術體操,我會搞砸的。”
“謝謝……”妮娜看看他,真的超級大量,這讓她有些羞愧:“對不起,這段時間我都在抵制你。我那些朋友還嘲笑你,尤尼克,我不喜歡他們那樣的,這很沒勁……”
她說着又有些苦惱,“有時候我搞不清楚,他們笑你的時候,我想幫你說話,但我又怕被他們說我是呆子,說我不酷,這些事情好像很重要,但我又覺得其實不重要,我覺得他們是錯的……”她搖搖頭,笑道:“剛纔的話當我沒有說過。”
“我都聽到了,你只是並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葉惟想起《陽光小美女》的故事,有感而發的道:“這不只是你的問題,是每個人身處於一個社會中,所面對的一種共同的困境。高中學校是你的社會,這個社會的主流觀點,是那些所謂的酷小孩是對的,是成功者,贏家;書呆子是錯的,失敗者,輸家。
也許你有時候覺得這種定義不對,但你只是想想,你不敢去反抗,因爲那是對抗一個社會,對抗你的世界。妮娜,要敢反抗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有這麼一種心態:去你的,狗屁主流,我有我自己的觀點!”
“噢……”妮娜聽得若有所思,沒錯了,他很有自己的見解……
在昨天她可能還不想聽這些,現在卻想聽到更多,她問道:“那你呢?你做到了對嗎?”
“算是吧,暫時,這需要一直努力。”葉惟微仰起頭望着在變得烏黑的天空,“好像快下雨了,我們回去吧。我給你個忠實的建議,不要太過在乎別人的聲音,他們知道些什麼呢?重要的是,你自己想成爲怎麼樣的一個人,你想做出什麼事。”
“你是說夢想?”妮娜跟着他往回家的方向走,想不清楚的神情,“我有很多想法,我想拿奧運會的金牌,我也想做個旅行家,我還想做個演員,對了,飾品設計師!我想有自己的珠寶行和品牌……笑吧,你想笑就笑吧。”
“爲什麼我要笑?”葉惟對此才感到好笑,“每個人都有着很多夢想,成爲旅行家不只是你的、也是我的想法,你想去哪裡?我要去亞馬遜叢林。”妮娜莞爾一笑:“我去歐洲就好了。那你最想做什麼?”
“拍電影,我來這裡就是爲了拍電影。”
“導演的那種拍電影?”
“是的,導演那種。”
“你起碼知道自己最想做什麼,我都不知道。”
“慢慢你就會知道的,其實我也有很多迷茫,誰會沒有……”
“海綿寶寶?”
兩人相視一笑,她就想問問他爲什麼會喜歡看《unfabulous》,是不是又是她誤解了什麼,突然這時,飄來一大片烏雲的天空嘩嘩地下起了小雨,讓公園裡所有遊人都一片手忙腳亂,清涼的雨水打在身上,也讓兩人加快腳步小跑起來。
“等等。”妮娜脫下了自己的牛仔外套,披到了他的頭上遮着風雨,順手抹了抹他額頭的雨水,“你感冒剛好,不要又冷着了。”
葉惟轉頭看着她的笑臉,流轉着溫柔、熱情和善意,曼妙的身子卻因爲寒冷而微微發抖,他連忙把外套披回她身上,“我的感冒只是個意外,我不容易感冒的,倒是你別冷着。”
他又把身上的夾克脫下,雙手舉起遮蓋着她的頭頂,雨水落在夾克上,打得噠噠的聲響。
“但是……”妮娜又想說什麼,他卻很用力地把夾克捂了捂她的頭,“我都被澆透了,你還沒有,別但是了,羅嗦。”
在這個時刻,兩人就像摟在了一起,他在低頭,她在擡頭,臉龐湊得是那麼近,眼睛看着眼睛,好像有什麼怦的一聲碰撞了。
妮娜心動了,她知道的,她又不知道,因爲這種心動的感覺很不同,很不同……
不是因爲對方是個酷小孩或者是個運動健將,沒什麼原因,就是……心動。
這讓她有點不知所措,竟然說道:“尤尼克,瑪麗有意思繼續跟你約會,放心,我會幫你安排的……”
“不,我不要。”葉惟搖頭,眼神定定地看着她,心中是一股非常複雜的感覺,壓下那些不該有的悵惘,讓那嫩芽萌發般的心動佔據心頭,向前看吧,向前看吧!
“爲什麼?你不是同性戀,你單身,爲什麼不肯約會……”妮娜的話聲突然停下,被他的左手摟住肩膀,心跳驟然很快很快……
葉惟揚了揚嘴角:“因爲我對她沒興趣,我對你那些朋友都沒有興趣,因爲我想跟你約會。”
“我?”妮娜一下紅了臉,撥了撥被雨水打溼貼在臉上的髮梢,明亮的雙眸微彎,“那我們約會好了。”
“你完了,你會愛上我的。”葉惟一笑,不由把她摟得更緊,“你完了。”
“我今天才發現你真的很……”妮娜還是沒有口是心非的說刻薄,由着心動地笑道:“很酷。”
“當然,被淋透的人可是我。”
“哈哈!”
淅淅的細雨中,色彩斑斕的樹林路上,米黃色的夾克下,兩人談笑着奔走回家,周圍一片涼意,心裡卻一片灼熱。
這場雨下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