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聽到拉莫的話,餐桌邊的其他三人都怔了怔,拉魯和貝麗相視一眼,所以這個亞裔帥哥不是路人,是早有計劃來碰面的?
威利斯看看大女兒,又看看少年,兩道深邃的法令紋因爲更濃的微笑咧起:“這樣是嗎?但我還是不能給你簽名和合影,不然對這裡其他的顧客不公平。”他說着把手機放到了一邊。
“是的,我能理解。”葉惟一笑,心頭默道:警長,我纔不要什麼見鬼的簽名合影,我要的是一個機會。
見侍者還沒有上餐,威利斯似乎也沒有生氣,剛剛的皺眉應該不是什麼煩心事,他心裡稍鬆一口氣,迅速分析着眼下的情況,一邊照稿地笑道:“能親眼見你一面,已經夠了,當然更好的是可以跟你談談電影,我愛電影。這次真要謝謝拉莫的幫忙,她是個熱心腸的好人。”
拉莫面無表情地喝着餐前咖啡,以眼神說着:“自我介紹完了吧,還不退到一邊去?別忘了,這老傢伙脾氣很大。”
“年輕人喜歡電影,這很好。”威利斯還是一樣的笑容,並沒有不耐煩的神色。
葉惟不是那種不知好歹的莽漢,面前這人可是一個偉大演員,他的真正心思不會輕易擺到臉上。
威利斯已經說三句話了,差不多該退了,再說完這一句……
葉惟繼續把準備好的一句話微笑說出:“威利斯先生,親眼見到你的感覺,跟看着銀幕中的你非常不同,感覺就像一位超級英雄是真實存在的,還有他那可愛的三個女兒。”
“哈哈!”威利斯樂笑了一聲,看上去挺高興,不知是不是真的受用,他看看女兒們,“看着她們長大,我也覺得自己老了。”
“是啊你個老怪物……”拉莫一手撐在餐桌上頂着下巴,翻着白眼,這老傢伙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說他老,他覺得?可笑。
“不,一點都不。”葉惟恭維地笑了笑,還沒蠢到說“是啊”。
“嘿,你多大了?”這時候二小姐拉魯忽然問道。
這真是給了葉惟一個繼續說話的機會,但有利有弊,不好在於威利斯馬上會知道他的真實年齡,比外表看起來還年輕。可他還是要如實回答:“15歲,明年二月份16歲。”
“噢你看上去不像。”拉魯說着又打量了這亞裔帥哥幾眼。而威利斯並沒有在乎,神情不變。
三小姐貝麗突然也問了:“你什麼學校的?”葉惟回答道:“哈佛-西湖,九年級生。”貝麗畢竟只有9歲,問起問題來隨心所欲:“爲什麼不讀懷爾德伍德學校?拉莫讀的那間。”
葉惟頓時心頭一突,這問題要答得讓所有人高興才行,因爲哈佛-西湖比懷爾德伍德嚴格多了,答得一個不好,就會變成威利斯教女不嚴、拉莫蠢、離婚破碎家庭不理兒女、糟糕的父親……
他後腦勺直冒出冷汗,不能猶豫,否則就顯得不夠真誠……
幾乎在一瞬間,閃過了萬千個念頭,他隨即笑道:“只是因爲顏色喜好,中國人都喜歡紅色,我也不例外,哈佛-西湖的校色是紅色和黑色,懷爾德伍德是綠色。”
“哦,所以你是中國人。”貝麗全然不知自己差點就捅了對方一刀,還在問着:“中國在地球另一邊是嗎?可以挖通道過去。”
“是的。”葉惟點頭,“我是第三代華裔移民,出生在洛杉磯。”
“你哪個朋友?”這時拉魯又問話了,問的拉莫,好奇的樣子:“哈佛-西湖的?”拉莫就說道:“莉莉-柯林斯。”拉魯噢的一聲:“對,她是哈佛-西湖的,你和她是好朋友?”這回問的是葉惟。
“嗯,我找她幫的忙,我們和其他一些同學正做着一個電影項目。”葉惟又是笑答,已經發現自己陷入到被兩個小女孩問各種問題的境地中,這可不太妙,誰知道她們還會問什麼……
“其實哈佛-西湖怎麼樣?我在想中學要不要讀它呢?”果然拉魯又問了。
因爲這個問題關乎二女兒的教育,威利斯也來了興趣似的,看了葉惟一眼,想聽他怎麼評價自己學校。
又是一個危險的問題!葉惟不能多想,感覺自己走在薄冰上,笑了聲道:“挺好的,大部分學生和家長都認爲那是宇宙第一好的學校,我想他們有些頭腦發熱了,但它的確是最好的中學之一。裡面最有趣的是,你在食堂可以吃到全世界的美食。”
“酷。”拉魯也就隨意一問,沒繼續下去。
趁着這個空檔,不讓她們再問什麼了,葉惟知道自己該退了,就道:“那我先不打擾你們了,祝你們有個愉快的早餐。”
“好。”威利斯微笑地點點頭,拉莫三姐妹也沒做挽留。
葉惟轉身走向門口那邊,剛走幾步,就長呼一口氣,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搞砸。
10分滿分的話,他給自己打6分,因爲雖然威利斯沒有不耐煩,可電影上的事情半句都沒有搭上話,他的形象還只是個15歲的九年級生,一個想見到偶像的粉絲,沒了。
在一些顧客的目光下,葉惟回到臺階上的欄柵邊,守着這條必經之道,不時望望威利斯四人那邊,留意着他們的情緒變化。
與此同時,侍應給威利斯四人陸續上餐了,新鮮蟹餅、煎牛排、雞蛋等,他們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聊。
過了一小陣,拉魯的眼角餘光忽然看到什麼,訝道:“真奇怪,他還沒有走,那個亞裔男孩。”拉莫也望了門口那邊一下,道:“他等會還想跟老傢伙說幾句吧。”貝麗也扭頭望去,“哪裡?哪裡?”
這下威利斯都不得不注意了,眉頭微皺。
“爲什麼他會拿着個公文包?”拉魯又有新的疑惑。拉莫一邊切着牛排,一邊應道:“誰知道啊。”拉魯好笑的道:“他這樣站在那裡,真像只可憐的小狗。”拉莫嚼着牛排,含糊的道:“他自己喜歡。”
“要不我叫侍應讓他走遠一些?”見女兒們爲此感到困擾,威利斯就說道。
“要!”貝麗點頭不迭,雖然她要扭過大半身子才能看到葉惟。
“侍應!”威利斯當即叫了一聲。
很快,那個男侍應離開威利斯四人的餐桌,走向疑惑的葉惟,客氣地下了驅逐令:“先生,你站在這裡,已經影響到別人進餐了,威利斯先生說請你走開一些。”
“噢,當然!”葉惟不禁微微變色,心頭堵住一般,有點搞砸了,讓他們不滿了啊。
他連忙拿着咖啡和公文包,往臺階下面走去,這時候另一個女侍應叫道:“等等,先生,你一直沒拿你的吐司。”
“OK,OK,給我吧。”葉惟就見身後女侍應捧着個裝有三、四片吐司的餐盤走來,但他真的沒手拿了,只好先放下咖啡,把幾塊吐司都拿過由嘴巴叼着,再拿起咖啡,然後趕緊往餐廳外邊走去。
“哈哈,他好搞笑!”那邊的貝麗爲他的狼狽樣子歡笑不已,“他的嘴巴張得好大,哈哈!”
拉莫和拉魯倒真的感到有些不舒服了,看着一個同齡人這麼落魄,被她們趕的。
威利斯呵呵一笑:“別管他了,我們吃早餐吧。過幾天的感恩節短假,我們要去哪裡旅遊?都由你們拿主意。”
另一邊,葉惟匆匆離開了餐廳欄柵範圍,來到對面停車位這邊,狼吞虎嚥地把那幾塊吐司吃進肚子,咽得很難受,拍了後背幾下,又把咖啡一口喝光了,把咖啡杯扔進附近的垃圾桶,咳嗽着,望着遠遠的那桌共享着天倫之樂的巨星餐桌。
我需要一個機會……我需要一個機會……
葉惟微微仰頭望着湛藍的天空,今天這些事,不說夢中,這是他第一次經歷,如此卑微,如此小心翼翼。
雖然場面上似乎還挺友好,其實他什麼都不是,說錯一句話、影響了視線,大人物們馬上就翻臉。
沒人說這件事很容易……葉惟想了想家人,想了想追夢聯盟的朋友們,想了想莉莉……他在心中默默道:“惟,歡迎來到真實世界!但沒什麼,這不算什麼,大夥兒,一切都會好的。”
他拿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給莉莉:“暫時一切順利!還沒有說上劇本的事,等他們用餐完了再說,有結果再告訴你。”
幾乎不用十秒,莉莉就回了短信:“加油,努力過就好了。:-)”
葉惟看着笑了笑,女孩,你的笑容真美。
半個小時漸漸過去,在等待之中,時間來到了8:30。
儘管距離遠了,葉惟還是一直留意着目標餐桌,這時見到威利斯叫來了侍應,應該是要結賬了。他咳咳幾聲清清嗓子,就快步走回去,任務:在接下來五分鐘內,引起威利斯對《陽光小美女》的興趣,然後把劇本交到他手上,讓他帶走!
回到餐廳臺階,見到侍應離開了,葉惟馬上上前,向起身離去的四人笑道:“威利斯先生,小姐們,你們好,又是我!葉惟。”
“哦,還有什麼事嗎?”威利斯看看他,三個女孩也瞥瞥他,貝麗忍不住地哈哈笑:“你剛纔好搞笑。”
葉惟向小女孩點頭示意,就向她老爸道:“這次我除了想見偶像一面,還有一個劇本希望給你過目。”
他的語速很快,卻又能讓別人聽清楚:“它叫《陽光小美女》,是個家庭公路喜劇,黑色幽默,文藝故事中的商業片,已經創作三年多了,改了30稿,之前是焦點電影的項目,前幾天焦點把它轉讓給了由我創辦的追夢聯盟電影公司。”
“哦?”威利斯一邊往外走着,一邊似乎在聽,但神情淡淡,不知是不是真在聽。
葉惟緊跟在他旁邊,攔着其他要搭訕巨星的顧客,也不給三個少女插話的機會,繼續說道:“這是個瘋狂的故事:一個失敗和怪異的中產家庭,參加一場少兒選美比賽,鬧得雞飛狗跳。”
這是他昨晚精心設計的一句話梗概,選擇了瘋狂(Crazy)、失敗(Fail)、怪異(Freak)、雞飛狗跳(General-Turmoil)這些富有矛盾衝突的詞,它們單個都很平常,但和中產家庭放到一起,就有了情境力量。
梗概引出簡介,簡介引出綱要,綱要再引出劇本本身,從一分鐘到十分鐘,從十分鐘到一小時,再到一次正式會談,這就是“電梯遊說”。
“那什麼是有趣的?”威利斯終於迴應了一句有內容的話,卻不是感興趣,而是疑問。
葉惟頓時渾身又起冷汗,其實所有一句話梗概都很蒼白,有時候大人物會感興趣,有時候不,很大程度要看當時的心情,同是威利斯,也許明天聽到這句梗概,就興致勃勃的,後天聽到卻覺得是垃圾。
而現在,大人物不喜歡這個梗概!
可是寶貴的每一秒都不能浪費!他無法多想,只能壓着情緒繼續地遊說:“整個劇本充滿着趣味,吸毒的爺爺會在中途死去,爲選美比賽準備多時的小女孩登臺跳的竟然是成人舞蹈,還有其他人,所有夢想都破滅了。
但它不是一個悲劇,是黑色幽默,觀衆會笑着看他們的失敗,但內心充滿感觸。最後他們沒贏下比賽,卻懂得了生活的真諦。那就是人生並不只有成功和失敗,公衆生活也永遠沒有私人生活那麼重要,家人永遠愛着彼此。”
“哦不錯,挺有意義。”威利斯似乎讚了一句,已經來到了悍馬車邊,拿出車匙按了一下,車子B的一聲,車門已開鎖……他又道:“你把劇本給我吧,我有空的時候讀讀。”
糟糕!葉惟不由皺眉,知道對方根本沒有一絲興趣,劇本給了他也沒用,99%拿回去就扔到待讀的劇本山堆裡,又或者扔給劇本審讀員助理,過幾天就完全忘記這回事了。
現實情況總是會不按計劃地發生,從他遊說的第一句話到現在,兩分鐘都不到,哪有五分鐘?他本來還想拿劇本出來的同時,用口琴獻上一曲,增加氣氛和彰顯誠意,因爲威利斯從年輕到現在一直玩布魯斯樂隊,發過專輯唱片,他是個口琴手。
另外劇本本身包裝精美,封面上還貼着一根短芯葉雪茄,這是爺爺留下的菸酒之一,而威利斯喜歡抽短芯葉雪茄。這根雪茄會使那120頁紙變得與衆不同,也是誠意。
但如今這些都沒用,第一步就搞砸了,威利斯對這個劇本沒有興趣。
這時候,悍馬車的後排車門打開了,拉魯和貝麗坐了進去;前排車門也打開了,拉莫坐上副駕,威利斯轉過去駕駛座車門……
葉惟站在車邊,忘記了呼吸,要麼立即送上劇本和自己的名片,要麼再說點什麼,改變這個結果……
說什麼?該說什麼!?
一切都彷彿停頓了下來,威利斯慢鏡頭般靠近車門,他的腦海爆炸般閃過無數的念頭,猶如縱橫交錯的閃電,眼睛餘光突然注意到了拉莫、拉魯、貝麗……
突然,他抓住了其中一個念頭:威利斯是個有着三個女兒的父親,而且他的三個女兒就在旁邊!
“威利斯先生!請你想象一個電影場景,你和家人們好不容易趕到了選美比賽舉辦地,卻遲到了一點點,報名官是個刻薄的老太婆,她拒絕了你們的報名。你看着失望的女兒,雖然憤怒極了,卻給那個老太婆跪了下來,跪着哀求她給你女兒一個機會!這個場景怎麼樣?這是《陽光小美女》裡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