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覺得導演在片場,應該做什麼人?”
還沒到達片場,冷不丁的,斯皮爾伯格考覈般問了一個問題,微笑的樣子。
葉惟心中一瞬間閃過了很多的念頭,這種問題沒有標準,每個導演都應該有自己的風格,真摯的回答更能打動人……
回想拍攝《天使之舞》那三天,一幕幕景象涌現眼前,他由心地說:“朋友,我會和我的團隊成員們做朋友。做老闆、國王、神的話,事情也許會做得更快,但大家都會成了一羣應聲蟲,沒有激情、沒有在乎,只是一份工作。
可電影是一種團隊創作,沒有人懂得一切,互補互助則會得到更多。尤其是朋友,他們會有最大的活力,把劇組視爲自己的家,想的都是怎麼讓它變得更好,而且大家會建立起友誼,會有下一次合作,老朋友劇組的效率,就會更高。
這是我喜歡的導演方式。”
“只是朋友嗎?”斯皮爾伯格又問,似乎不太滿意,微笑都輕了。
葉惟皺皺眉頭,有點想不明白,這不但是他的心裡話,斯皮爾伯格也是這種類型的導演啊,而像詹姆斯-卡梅隆,他和劇組成員們的關係則一向備受爭議,不少跟他合作過的演員殺青後都會說“我永遠都不要再和他合作了”,並且真的那麼做。
斯皮爾伯格不同,和他成了長期好友的演員、劇組人員是很多的,像湯姆-漢克斯、哈里森-福特、澤米吉斯等人,可以說他們形成自己的勢力集團,攜手共進。
不是每個導演都是詹姆斯-卡梅隆,卡梅隆也成不了斯皮爾伯格這種巨頭人物,老頭爲什麼不滿意?
這個說法有些平庸?葉惟想着補充道:“我不會說只是朋友,有時候你必須擔當其它角色,有時候是老闆,有時候甚至是惡人,但大部分時間是朋友,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朋友,到了最後,總是會愛他。”
斯皮爾伯格聽了沒有說話,繼續往前面走去,也不知是什麼態度。
加分,還是降分?葉惟撓撓額頭,不管了,自己就做自己。
派拉蒙總部有30多個攝影棚,從去年11月起,《雷蒙-斯尼奇的不幸歷險》就在其中的10個進行拍攝,他們現在走進的這一個,距離派拉蒙的標誌水塔不遠,裡面是影片一個重要場景:奧拉夫伯爵的宅邸。
這是一個好萊塢大片片場,一眼望去,少說都有兩三百個工作人員,一片忙碌,嘈雜異常,無論是“大本營”的休息區、餐飲區,還是片場的攝影表演區,都人來人往,充斥着劇組各部門的喊聲。
如果說這裡是一個集市,那《天使之舞》的片場就是前院草坪檔攤。
“該死的燈光還沒弄好嗎?”
“燈光好了,但佈景太慢了!”
“不對,攝影機放在這裡,好像越軸了?”、“剛纔在那裡,和這裡是180度之內,絕對沒有越軸!”、“場記!”
正在爭吵着下個機位越不越軸的幾個人,聽到快步過去的助理說了什麼,頓時停下轉身,看到什麼,紛紛笑着走來。
“嘿,史蒂文,歡迎!”
40歲的導演布拉德-塞伯寧,一個披肩長髮、戴着眼鏡的白人男人;50歲的製片人勞裡-麥克唐納,一個金髮健朗的白人女人,以及40歲的攝影艾曼努爾-盧貝茲基(2次奧斯卡最佳攝影提名),斯皮爾伯格大駕光臨,他們當時不會怠慢。
斯皮爾伯格笑臉地和他們寒暄幾句,導演和攝影就回去繼續爭吵了,製片人則帶着大人物遊覽片場。
葉惟跟隨在旁邊,眼睛不老實地看着繁忙的周圍,渾身熱血在沸騰,大片片場!太棒了!金-凱瑞、斯特里普呢?倒不是想着要什麼簽名,能親眼看到喜愛的演員,總讓人期待。
不過他遺憾地發現,今天上午他們都不在片場!似乎只來了幾個小演員。
像那個飾演姐姐“紫羅蘭”的艾米麗-布朗寧,他想起之前查的資料,澳大利亞來的女孩,15歲多,10歲開始演戲,她已經演過多部電影了,《唯有告蒼天》、《幽靈船》,去年的《凱利黨》裡還是希斯-萊傑的妹妹,長得挺有氣質,確實像個鄰家小妹。
那邊彩排完的艾米麗-布朗寧忽然也望來。
葉惟微微一笑,就收回目光,專心跟着大人物。
“計劃再拍三天,我們就會離開這裡,到郊區的唐尼攝影棚繼續拍攝,佈景是巨大的挑戰,還好我們趕上了進展。”
一路上,勞裡-麥克唐納給斯皮爾伯格說着拍攝進度,介紹着片場的各方面,這時衆人來到了監視回播區,一臺連着電纜的大電視放在那裡,在勞裡的示意下,助理播放起了之前拍好的錄像素材,那些膠片可看不到。
小小的區域站了近十人,權力越大的自然越在前面,葉惟因爲沾光可以站在第二排。
他饒有興趣地望着電視屏幕,也許可以搶先看看斯特普里的表演?
“這是剛纔剛拍好的幾個鏡頭。”然而勞裡卻笑說,是艾米麗-布朗寧的表演。這時導演塞伯寧也走來了,笑呵呵的。斯皮爾伯格看得點點頭,稱讚道:“看上去很好。”
葉惟卻一皺眉頭,隱約看到剛纔那個鏡頭的畫框右側有一點點不協調的黑影,好像是麥克風被拍進去了,但速度很快,黑影也很小,再加上華麗的佈景分散了注意力,他不是100%肯定……
怎麼辦,不出聲就不會犯錯,但也不會有任何表現,而我今天是來表現的!這也是一種拍片態度,每個細節都要做好!
“等等!”想到這,葉惟喊了一聲。
衆人疑惑地看向他,就聽到他繼續道:“可以倒回去剛纔的鏡頭再看看嗎,那好像是一個穿幫鏡頭,畫框右側有麥克風。”
“什麼?不會吧?”塞伯寧一臉驚疑,“我們幾個鏡頭都看幾遍的,怎麼沒發現……”
也不費什麼事,助理就操作着倒帶。衆人其實一直疑惑着這個青少年是誰,看他的衣着,就是哈佛-西湖學校的學生,最多高中生!是大人物哪個朋友的孩子不出奇,“助理”就怪了。
斯皮爾伯格微笑不改,與衆人一同細看起了那個疑似穿幫的鏡頭,然而播了好幾遍,定格又定格,什麼都沒有發現。
怎麼回事?葉惟瞪大了眼睛,剛纔明明有一抹黑影的啊……不過事實擺在面前,他只好笑了笑:“呃,不好意思,我看錯了。”
“沒什麼。”、“繼續!”衆人沒多在意,塞伯寧高興的道:“我就說了。”斯皮爾伯格看看葉惟,笑說了句:“年輕人,你不會看到什麼靈異東西了吧。”
“哈哈,也許!”葉惟笑應,心頭有點緊張,糟糕,不但沒有表現,還出糗了,得快點找機會找回來……
只是接着很久,他都沒有機會,一直到片場安靜下來,進入開機拍攝的模式,更出現一個意外不到的情況。
這是艾米麗-布朗寧和演她弟弟的連姆-艾肯的一場戲,當她ng了一次後,她就向攝影機這邊的衆人認真地提了個請求:“我想那個青少年男生‘迴避視線’,因爲他讓我想起我的同學們,很難入戲……”
所謂迴避視線,就是消失在一個演員的視線範圍之內。
“呃……ok。”葉惟怔了怔,被衆人一望,自若地笑道:“那個男生叫葉惟,我這就消失,你好好演。”
當下,他只能跑得遠遠的,幾乎快離開攝影棚了,拍攝區那邊倒真的成了黑影。
失去了見機向大人物一抒見解的機會,葉惟不由生起一口悶氣,有點腹誹,澳大利亞女孩真是大牌,迴避視線,嘉寶嗎……
但想想她也是爲了做好自己的表演而已,怪不了她,哎!是斯特里普的戲多好,她一定不需要任何人迴避。
直至半個多小時後,斯皮爾伯格探班完畢,一行人離開攝影棚,葉惟除了出了一次糗,然後被人趕到一邊待着、吃了一個甜甜圈之外,什麼都沒做,毫無展現出自己的導演才華和對片場的熟悉。
大人物的行程就是緊密,接着斯皮爾伯格到了派拉蒙行政大樓,參加什麼會議去了,因爲涉及商業機密,葉惟不能繼續跟隨左右,先回去了林肯車等待。
形勢有些急轉直下,當會議結束,斯皮爾伯格幾人回到林肯車離開派拉蒙總部,一個上午已經過去,葉惟卻只有一開始的“鴨子不好,大雁好”的表現,僅僅的表現!還是憑着對中國的瞭解纔有。
中午,斯皮爾伯格要和環球影業的一位大人物共進午餐,商議《幸福終點站》的發行。
葉惟繼續不能參與,只是留在林肯車上吃肯德基快餐。
中午又過去了,到了下午,惡夢原來纔剛剛開始,斯皮爾伯格來到了位於西好萊塢的剪輯室,進行《幸福終點站》的剪輯工作,然而!這老頭和他的剪輯師邁克爾-卡恩(6次奧斯卡最佳剪輯提名,3次獲獎)居然還用傳統的線性剪輯!
就是在剪輯臺上,用剪刀剪輯膠片,用moviola(摩維拉剪接機)編輯,用kem平臺進行預覽……這是上世紀70年代的做法!
說真的,葉惟根本幫不上忙,只能站在一邊乾瞪眼,他學的剪輯是非線性剪輯,是21世紀先進的數字科技,而不是這種早就已經停產的老古董,他甚至都搞不清楚那些配件哪個是哪個。
而且在邁克爾-卡恩面前,他只有學習的份,又對《幸福終點站》並不瞭解,哪有什麼能表現的,所以只能一邊觀看學習,一邊幫忙做點搬運的雜活而已。
但糟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就在葉惟用一臺kem觀看一段被剪掉扔到地板上的廢棄膠片時,這臺kem卡住了!壞了……
或者它本來就是壞的,只是恰好被他遇上。
葉惟看着斯皮爾伯格對着那臺kem又敲又打,很有些尷尬,“對不起,我沒有把它怎麼的……”剪輯臺那邊的卡恩喊着:“你別把好的零件也弄壞!把好的零件拆下來,配合以前拆的那些,可以組裝一臺好的!”
“再見,老夥計。小子,我現在只剩下29臺好的kem了。”斯皮爾伯格搖搖頭,一邊停了下來,一邊說道:“要是全部壞掉,我的電影生涯就結束了,因爲沒有機器就沒辦法剪輯電影,那些廠家也不生產了。”
29臺?葉惟無語,真服了這兩個老古董。同時他越發有些焦急,又出了一次糗!
當這個下午過去,一行人離開剪輯室,葉惟都沒有扳回來,“偶爾說幾句俏皮話的笨手笨腳的木頭人”,這是他給自己的評價,如果不是俏皮話,不是闖禍,斯皮爾伯格大概都忘記了他是誰。
這可不妙!
這時候已經入夜了,密集行程在繼續,斯皮爾伯格要前往就在西好萊塢的羅斯福酒店,出席一個電影人的沙龍,畢竟快是今年的奧斯卡了,大人物們活動多多。
葉惟可以看到裁判在看手錶,就要吹響加時賽結束的哨聲,而現在他還處於大分數落後!能讓他有所表現的,只剩下這個沙龍。所幸他獲准可以跟在大人物旁邊,一起去見見世面。
夜幕下,燈光璀璨,一行人進了羅斯福酒店,很快,來到沙龍舉辦地的豪華宴會廳,裡面已然是一片熱鬧,數十人三三兩兩地把酒笑談着什麼。
“看看那是誰,哈哈,‘出土文物’來了!”
正當他們走進去,一個鬍子發白的中老年白人男人笑着走來,一開口就調侃斯皮爾伯格。
噢,我的天!葉惟心頭猛然一驚,有些愣住了,爲什麼沒有人告訴過他,這個人也會參加這個沙龍……!
喬治-盧卡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