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9 鴉雀無聲
烈焰焚天,屏幕之上那透着血漿和爆炸的紅色彷佛穿透了四次元的壁壘,將整個放映廳都映成紅色,每一個人都沐浴在鮮血之中,視線裡、毛孔裡、皮膚上都沾染了血液和塵埃,身臨其境的真實感將悲壯慘烈的氛圍浩浩蕩蕩地蔓延了開來,放慢了十倍的鏡頭將車子分崩離析、懸崖土崩瓦解、爆炸轟轟烈烈地過程完美地呈現了出來,恍惚之間,讓人想起了邁克爾-貝最擅長的手法,但蘭斯鏡頭之中飽含的濃郁情感卻遠遠不止如此。
淚水悄無聲息地滑落下來,愛德華有些狼狽地擡起右手,擦拭着臉頰上的痕跡,洶涌的情緒在胸腔裡橫衝直撞,卻找不到一個宣泄口。
從費羅莎和麥克斯再次踏上歸途,史詩般的戰鬥就讓腎上腺素全面炸裂;到死亡和重傷無一例外地降臨在每一個人身上,生命的脆弱在斑斕的鏡頭之中沒有任何憐憫;再到團結一致的壯烈和同歸於盡的決絕,就連奇多都挺身而出;最後到納克斯推向極致的狂熱,爲這場戰役畫上句點。
納克斯終於奔向英靈殿了,他死,他生,他死而復生,最後的最後,他成爲了那個霸佔太陽的男人。
跌宕起伏、高/潮連連、行雲流水的戰鬥場面足足持續了超過十五分鐘,但卻連喘息的間隙都沒有,精彩絕倫地橫衝直撞向一個毀滅的結局,猶如飛向太陽的伊卡洛斯,戴着翅膀振翅高飛,強烈的陽光融化了封蠟,但他卻根本沒有發現羽翼已經散開,只是興高采烈、滿眼期待地擁抱着太陽,義無反顧地衝刺而上。
淚水第二次滑落下來,這一次,愛德華放棄了,只是放任着溫熱的淚光模糊了視線,任憑情緒的肆虐在大腦裡翻天覆地。
地平線上一抹耀眼的陽光,指引着傷痕累累的千兆馬繼續前行,但重傷的費羅莎也已經奄奄一息,強悍的費羅莎,果敢的費羅莎,英勇的費羅莎,此時卻像是脫離了水面的魚一般,躺在車廂的地上無法呼吸,滿面鮮血的污痕,眼神裡的光芒在一點點消散。
“爲什麼她發出那樣的怪聲?”奇多的聲音在顫抖,凱帕博的眼睛裡閃爍着痛苦的淚光。
“她是在把空氣吸入胸腔。”部落裡爲數不多的倖存者開口說到,“隨着每一次的呼吸,她的肺部就在慢慢萎縮。”就連致敬先知都已經無法承受了,於心不忍地扭過了腦袋。戴格抱着部落奶奶的種子箱,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躲在角落裡,雙手緊緊地交叉着,默默祈禱。
ωwш ⊕t t k a n ⊕¢O
“我知道了。”麥克斯鬆開了緊握住費羅莎右手的雙手,彎腰從工具箱裡找出了一把匕首,對準了費羅莎的腰際偏上一些的位置,“真的很抱歉。”說完,麥克斯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就把匕首刺了進去,費羅莎瞳孔猛然放大,因爲劇烈的疼痛上半身直立了起來,旁邊的戴格、奇多已經是泣不成聲。
“我知道,我知道。”麥克斯低聲安慰着,但手裡的動作卻沒有停下,拿出了繃帶,隨手交給了致敬先知,“包裹傷口,用力按緊。”然後麥克斯樓主了費羅莎的脖子,眼神裡閃過一絲柔情,就像是天際邊徐徐滑落的夕陽,“嘿,回家了。”
費羅莎嘴角輕輕勾了勾,但卻無力地滑落下來。
亞倫聽到了身後傳來的低低啜泣聲,淚水完全決堤,視線裡所有的光芒都綻放了開來,痛苦和絕望在費羅莎那一句氣若游絲的“回家了”徹底崩潰。麥克斯抱起了費羅莎,用額頭貼住了她的額頭,只聽到費羅莎輕聲呢喃着,“回家了。”亞倫握緊了雙拳、咬緊了下脣,他甚至沒有時間顧慮自己滿面淚痕的狼狽,只是避免自己泄露任何聲響,破壞了這一刻。
“不,不不,不不。”麥克斯低聲地說到,他的聲音微不可見地顫抖了起來,但他還是硬生生地摁了下去,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就變成了決絕,看着閉上眼睛逐漸失去生機的費羅莎,麥克斯搖了搖頭,“她失血過多。”
“戰鬥耗盡了她全部的血液。”致敬先知的話語裡也帶上了一絲哭腔,雙眼茫然地看着眼前彷佛已經睡過去的費羅莎。
“堅持住,堅持住。”麥克斯不斷地重複着,劇烈震動的瞳孔泄露了內心的恐慌,在戴格的幫助下,麥克斯穿透了自己的血管,開始爲費羅莎輸血,“堅持住!”麥克斯輕柔地抱起了費羅莎的腦袋,手足無措地試圖重新喚醒她,看着那已經完全沒有血色的脣瓣,麥克斯用力咬住了牙齒,眼睛深處的混亂突然就平靜了下來,“麥克斯。”他低聲說到。
“嗚。”哈維爾聽到了身邊一聲抽泣,好像是“綜藝”雜誌的記者雷克斯-麥卡恩,但他卻不敢回頭,唯恐自己稍微一回頭,淚水就會從眼眶裡滑落下來,看着屏幕上渾身浴血的麥克斯,那個鐵血無情的麥克斯,那個渾身是刺的麥克斯,眼底流淌着一絲足以融化全世界的溫柔。
“我叫麥克斯。”
哈維爾的淚水也終於決堤了,在這一刻,他看到了麥克斯,更看到了蘭斯。僅僅只是最簡單的一句話,卻勝過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千言萬語,將內心錯雜到了極致的情緒完完全全宣泄了出來。麥克斯就這樣竭盡全力地抓住最後一絲希望,緊緊地抓住,瞳孔裡那因爲害怕失去而變得無比脆弱的傷痛,在如血夕陽之下,一閃而過。
麥克斯低頭看着手中的費羅莎,試圖說些什麼,但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來,然後就看到費羅莎的嘴角輕輕扯了扯,但隨即就痛苦地皺了起來,雙眼依舊緊閉着,聲音輕柔地像是落在花瓣上的蝴蝶,“嘿,麥克斯。”
哈維爾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忍不住就雙手緊握成拳,擡起來輕輕揮了揮,滿腔的情感根本無法表達,也無法宣泄,只能是握着拳頭,狠狠地握着。他可以清晰地聽到,整個電影院都傳來了鬆一口氣的聲音,那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在放映廳裡緩緩蔓延,彷佛是他們親身經歷了生死關頭一般。
鬆懈之後,淚水再也無法支撐,徹底宣泄而出。
麥克斯開車回到了基地,他將不死老喬的屍體展示在車頭,“不死老喬死了!”然後麥克斯直接將屍體踢了下去,所有居民們如同餓狼撲食一般,蜂擁上前將這具屍體直接分屍。不死老喬那些留在基地裡的畸形兒子們,也剎那間被反叛的人民所吞沒。殘留在基地的軍隊不知所措。
就在此時,費羅莎虛弱地走出了千兆馬,在麥克斯的幫助之下站上了車頭,但卻幾乎站不穩,整個人必須依靠在麥克斯的肩頭才避免摔倒的命運。這剎那間讓人民們沸騰了,在整齊劃一的呼喊聲之中,軍隊讓千兆馬開上了升降機,緩緩將他們帶上了懸崖峭壁之上的總部,一直被囚禁在室內的女人們紛紛走了出來,打開水閘,整個基地進入了狂歡時刻。
“費羅莎!費羅莎!費羅莎!”
在那震天動地的呼喊聲之中,麥克斯跳下了平臺,消失在人羣之中。費羅莎一個回頭,這才注意到麥克斯已經走遠,她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麥克斯的背影,麥克斯似乎有所察覺,腳步停了下來,轉過身,兩個人的視線就在空中碰觸在了一起。
眼神交匯之間,麥克斯輕輕點了點頭,費羅莎也輕輕點了點頭,那份信任和默契在緩緩流淌。但,麥克斯的腳步沒有停頓,再次轉過身,消失在了人羣裡。這一次,再也看不到了。
大屏幕緩緩黑暗了下來,出現了一行字幕,“我們究竟應該去哪裡,還是在這片荒蕪之地尋求更好的自己?”
字幕消失,猛然一行斑駁的字體“砰砰砰”地砸了出來,“瘋狂的麥克斯:狂暴之路”!電影標題,一直到此刻才浮現出來,那種強烈的震撼如同宣泄而下的瀑布,傾注到了整個放映廳裡。
沉默,沉默,還是沉默。所有人鴉雀無聲,就連呼吸的聲響都徹底消失,難以想象,在整個摩肩接踵的空間裡,所有觀衆一絲一毫的聲響都沒有,那種寂靜卻激盪着驚濤駭浪的情感,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過,根本不會有人相信,沉默比嘶吼更加有力,沉默比尖叫更加熱鬧,沉默比對話更加深刻,沉默比宣泄更加洶涌。但這一刻,中/國劇院的放映廳裡就是如此,那緩緩蔓延的沉默,卻將觀衆內心的震撼、亢奮、激動、驚訝、詫異、恐慌、幸福等等所有的情緒表達了出來,即使在黑暗之中,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澎湃的情緒在猛烈碰撞着。
無需任何語言,無需任何動作,僅僅只是享受這片刻的沉默,感受着電影這項藝術所帶來的極致體驗。一直到大屏幕上電影標題消失,隨後,一行字幕緊接着出現,“導演:蘭斯洛特-施特雷洛”,字跡猶如千兆馬和戰爭船桅一般,充滿了金屬質感,沾滿了廢土末日的頹廢,清晰地出現在大屏幕之上,這就好像魔法一般,解除了現場那種緊繃到了極致、沸騰到了極致卻化爲虛無的沉默。
幾乎是同一時間、同一步伐,所有人起立鼓掌,“啪啪啪”的掌聲,比雷鳴更加響亮,比海浪更加洶涌,比陽光更加炙熱,以氣拔山河的姿態將整個中/國劇院直接吞沒。
轟!轟轟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