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寢室門的剎那,許望秋看到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正坐在牀邊聚精會神地看書。許望秋心想,真夠認真的,到了北平也不到處逛逛,參觀一下首都。
蘇白看到那男生一怔,隨即叫了起來:“趙禁,你也讀北電導演系啊!”
那個男生擡頭看到蘇白,滿臉驚喜地道:“蘇白!你也讀北電啊,你是哪個系的?”
“我是北大中文系77級的,陪師弟過來報道。”蘇白嫣然一笑,給許望秋介紹道,“這位是趙禁,他爸跟我爸是多年好友。趙禁,這是許望秋,是我爸的徒弟,也是我師弟。”
許望秋沒聽過趙禁這個名字,應該屬於78級學生中混得不怎麼樣的,不過趙禁父親跟自己師父是朋友,跟蘇白又這麼熟,應該有些來頭,便向趙禁伸手道:“你好,我是許望秋,以後大家就是同學,還請多關照。”
趙禁眉宇間帶着一股傲氣,跟許望秋輕輕握了下手:“既然你是蘇白的師弟,那就是我的朋友,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跟我說一聲就是了。”
劉林和吳知柳見狀,也過來跟趙禁打招呼。沒想到趙禁對他們的態度非常冷淡,只是點了下頭,轉頭繼續跟蘇白說話。劉林和吳知柳對趙禁的態度有些不爽,裝什麼裝,搞得自己像個人物似的。不過今天剛報道,他們也不想跟人起衝突,放下行李整理自己的牀鋪去了。
許望秋見趙禁對蘇白特別熱情,心想這傢伙喜歡蘇白呢!哼哼!他將自己的揹包放在桌子上,將揹包解開,將毯子取出來,準備鋪牀。蘇白立即拿起毯子,衝許望秋道:“你不知道怎麼鋪牀,還是讓我來鋪。”
許望秋覺得蘇白小看自己了:“沒事,你坐着休息吧,讓我自己來。”
蘇白堅持道:“你哪裡鋪得好,住秀影廠招待所的時候,你連被子都疊不好,還是我來。”說着蘇白左腳踩在下鋪的牀板上,右手拉着欄杆,準備給許望秋鋪牀,卻沒想到把下鋪踩漏了,左腳直接陷了下去。她“啊”的叫了聲,整個人失去了平衡,眼瞅着就要摔倒。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許望秋強有力的雙手伸了過來,抱住蘇白,順勢往後退了一步,穩穩停住:“蘇白,你沒事吧?”
撲面而來的男人氣息讓蘇白意識到自己被許望秋抱在懷裡,雖然蘇白不是那種以爲抱下就會懷孕的傻女子,但還是嬌羞不已,紅潮從臉頰泛起,一直蔓延到耳根,整張臉就跟秋天的紅富士蘋果似的,輕聲道:“我沒事,望秋,你放開我!”
懷裡柔軟的散發着馨香的身體讓許望秋心神有些盪漾,不過他馬上反應過來,把手鬆開,關切地道:“你真的沒事嗎,腳沒有崴着吧?”
蘇白紅着臉,嫣然笑道:“真的沒事。”
劉林和吳知柳本想問問蘇白的情況,見蘇白笑容燦爛,知道她沒事,就繼續忙自己的。趙禁見蘇白差點摔倒,而許望秋竟然趁機“摟抱”,不由皺眉道:“許望秋同學,不是我說你,你一個男生怎麼能讓女生幫你鋪牀呢?”
許望秋沒開口,蘇白卻有些不高興了:“我是他師姐,幫他鋪牀礙你什麼事了?”
蘇白冷淡的目光,不快的語氣如同揮出的重錘,趙禁的的心上狠狠砸了一下,將他的心砸得直顫。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頹喪地坐在自己的牀上。
劉林和吳知柳聞言相視一笑,他們對趙禁本來就有些不滿,現在自然是幸災樂禍,不過他們心裡想的卻是,蘇白可真維護望秋啊,媽的,我怎麼就沒有這樣的師姐啊!
蘇白掀開下鋪的稻草牀墊一看,下面鋪的不是木板,而是稀疏的竹片,她剛纔就是踩到空擋裡了,不由噘嘴道:“堂堂電影學院,牀板竟然不是木板,而是竹片。”她轉頭對許望秋道:“望秋,以後你上下牀的時候小心點。”
“我知道。”許望秋擔心蘇白再摔着,就去拿毯子,“還是我來鋪吧。”
“沒事沒事。鋪牀很有講究的,你是男生不懂這些。”蘇白小心翼翼的站在下鋪的牀沿,仔仔細細地鋪起牀來。
蘇白動作很麻利,鋪好牀後,又開始在寢室做大掃除。許望秋肯定不能看着蘇白幹活,而自己在旁邊坐着,打水的打水,掃地的掃地,擦窗子的擦窗子。趙禁見狀也放下書,默默跟衆人一起打掃。衆人一起動手,將寢室徹底地打掃了一遍。他們不僅僅清理了自己的牀鋪和桌子,還把寢室兩位沒到室友的牀鋪也給清洗了。
房間打掃完畢,許望秋打開箱子,將一個裝錢的包取出來,準備和蘇白他們進城。
許望秋覺得大家要在一個寢室生活四年,搞好關係很重要,就道:“趙禁,我們準備進城吃飯,你也一起去吧。”
蘇白也道:“對啊,趙禁,跟我們一起進城吧。”
趙禁擡頭看看許望秋,又看看蘇白,淡淡地道:“不用了,你們自己去吧。”
許望秋繼續勸道:“以後咱們還要共同抗戰好四年呢,一起去吧,今天我請客。”
趙禁冷冷地道:“不用了。”
蘇白見許望秋好心叫趙禁,而他卻是這個反應,皺眉道:“他不去算了,我們自己走。”
從寢室出來,許望秋他們去攝影系寢室叫上顧常衛和張一謀。從學校出來,他們上了345路公交車。開了一陣後,許望秋壓低聲音道:“蘇白,那個趙禁好像對你有意思呢。”
蘇白瞪了許望秋一眼:“別胡說,我對他纔沒意思。”
許望秋心想我又沒說你對他有意思,問道:“趙禁父親是誰,應該是電影圈的吧?”
蘇白壓微微點頭,壓低聲音道:“是趙單,小時候其他小孩知道趙禁是趙單的兒子就老欺負他,所以,他不喜歡別人說他是趙單的兒子。”
許望秋微微一怔,原來是趙單的兒子,難怪那麼傲氣,有這樣的爹,沒有傲氣反而是不正常的,再想想田壯壯、陳凱哥等人也都是世家子弟,不由感嘆道:“我們學校電影世家的子弟可真多啊,我們這屆恐怕一多半都是。”
蘇白微微點頭道:“電影系統的人平常有電影方面的書籍看,有內參片看,而普通人根本接觸不到,他們考北電比普通人家的孩子優勢要大得多。”
許望秋輕輕呼了口氣:“平民子弟和世家子弟是兩個不同的階層,大家的見識和眼界都不同,在一起讀書恐怕矛盾不少,到時候學校一定會很熱鬧。”
蘇白對此深有同感:“我們學校也分爲兩個陣營,一邊是77級學生,一邊是75、76級工農兵學員。工農兵學員覺得自己是老人,對新生有很多看不慣的地方;而77級的學生則覺得我是自己靠本事考進來的,你們算什麼。雙方矛盾衝突不斷,學校的宣傳欄就成了交鋒的沙場。”說到這裡,蘇白看着許望秋,信心十足地道:“不過我估計你們學校的學生要打嘴仗的話,沒人能打得過你。”
許望秋輕笑道:“我一定努力,絕不讓師姐你老人家失望。”
汽車進城後,許望秋他們先去了銀行一趟。這個時代不像四十年後,可以異地存取。在家裡辦一張銀行卡,到了北平用銀行卡取錢就可以了。現在銀行沒有聯網,無法異地存取,即使出門做生意也都是揹着一大包現金出門。
這次許望秋過來,帶了1200塊現金,這麼多錢背在身上、放在寢室都不安全,存在銀行是最保險的。許望秋打算存1000在銀行,剩下的200平時零用。
在銀行存好錢後,許望秋他們在蘇白的帶領下來到了王府井的全聚德烤鴨店。當然,現在不叫全聚德,而是叫“北平烤鴨店”。由於是全國馳名的老字號,店裡的東西頗貴,一隻烤鴨要8到10塊,其他菜也都要一兩塊錢。最終許望秋點了兩隻烤鴨,又點了辣子雞和過油肉,並點了兩個素菜一個湯。一頓飯吃下來,花了將近三十塊錢。
從全聚德出來,許望秋他們去逛長安街。許望秋對78年的北平城是什麼模樣非常好奇,對逛街是興致勃勃;劉林他們更是如此。幾個大老爺們在蘇白這個姑娘的陪同下,興致勃勃的逛起北平城來。
劉林他們沒到過北平,驚歎聲連連,一副土包子進城的模樣。這也不能怪劉林他們,北平不愧是首都,商品比蓉城和長安要豐富得多。不過售貨員的服務態度是一樣的,一個個鼻孔朝天,向誰欠他們錢似的。
晚上六點,許望秋他們找了家小餐館吃飯,這一次頓飯就便宜多了,不到三塊錢。吃過晚飯,蘇白回北大去了。臨走的時候,蘇白和許望秋他們約好,明天早上9點她在德勝門公交站等着,到時候帶許望秋他們繼續遊北平。
許望秋他們回到男生宿舍時,同寢室的人都在。他們一進屋,兩個二十來歲男生就站起來,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這兩個男生都是北平人,一個叫謝小晶,一個叫夏剛。上一世許望秋讀北電的時候,謝小晶是北電的副院長;而夏剛是著名的導演,執導過《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遭遇激情》等電影。
許望秋跟謝小晶握手的時候特別熱情:“謝院長,你好。以後請多多關照!”
謝小晶對許望秋稱呼自己謝主任感到莫名其妙:“你怎麼稱呼我謝院長啊?”
許望秋信口胡謅道:“我們那裡有家醫院的院長跟你長得特別像,他也姓謝。一看到你,我就不禁脫口而出了。你在蓉城沒有姓謝的親戚吧?”
謝小晶信以爲真:“我父親是西川嘉州人,在蓉城可能有遠親,他叫什麼名字?”
許望秋下巴差點掉下來,心想我靠,這也太巧了吧,我就隨口那麼一說,竟然真撞上了。他只能繼續胡扯:“那個,我不知道他叫什麼,我們都喊他謝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