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中年人擡着他,將他擡到了樹林中,一位不知名獵戶留下的獵屋裡。
潑皮跟我們說,你們先走吧,我休息一天,明天就能趕上你們。
我們面面相視,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最終,徐老漢將我們找到的野菜,野果,全都留給了潑皮,爲此,女兒跟他吵了一架。
就這樣,我們繼續上路了,因爲我們都知道,留在這就是等死,不走是沒有活路的。
一天下來,我們沒有找到太多吃的,夜晚降臨,每個人都飢腸轆轆。
晚上,女兒跟徐老漢吵得很厲害,說他腦袋鏽住了,居然將吃的留給一個死人。
很少見的,對女兒無比寵溺的徐老漢,打了女兒一巴掌,說了幾句狠話。
女兒哭着在地上大吼,說徐老漢早就該掐死她,也省的她生下來受罪。
徐老太護着女兒,數落着徐老漢的不是。
徐老漢坐在地上,氣不過了就說:“寵着,你就寵着吧,她這個樣子,看你我死了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我也去死行不行?”女兒大吼着,病態的臉上滿是猙獰。
我感覺到很害怕,徐老漢的女兒那麼瘦弱,我一拳就能將她打倒,可看着她一臉瘋狂的樣子,我就是很怕她。
第十五天,距離揚州地界越來越近了。
這天晚上,我做惡夢了,夢到我們實在找不到吃的,徐老漢的女兒要把我吃掉。
我跑啊,跑啊,卻怎麼也跑不掉,然後就被嚇醒了。
醒過來之後,我發現天才矇矇亮,中年人不在,不知道去了哪裡。
沒等我去找他,中年人高喊着回來了:“快醒醒,快醒醒,你們猜我找到了什麼!”
大家一個個醒來,目不轉睛的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興奮的直拍大腿,大聲道:“我找到了一窩黃鼠狼,就在那邊的石頭縫裡。”
聽到這話,徐老漢心有餘悸,鄉下人跟妖魔鬼怪打交道打得多,深信有些黃鼠狼是有道行的。
這個道行,暗指成精,所以很少有人吃黃鼠狼,認爲那會染上晦氣。
不過,人餓的狠了,樹皮都會吃,更何況是黃鼠狼。
很快,我們跟了過去,果然在石頭縫裡面,看到了兩大七小,九隻黃鼠狼。
看着躲在石頭縫裡的黃鼠狼,我們暗暗吞嚥着口水,餓的兩眼直冒綠光。
個頭大的那個黃鼠狼,看到我們過來,跳到洞口上連連作揖,彷彿在祈求我們不要吃他們。
繡娘於心不忍,徐老漢驚懼不已,就連我都有些不知所措。
中年人卻沒有在乎,手上提着跟木棍,跟我們說道:“這兩天大家餓得狠了,肚子裡沒油水,今天不吃它們,明天死的就是我們。”
說完這話,中年人舉着木棍便打。
個頭大的黃鼠狼,呲溜一下,跑進了石頭縫裡,叼起幼崽就往外跑。
跑了幾步,腳下一歪,嘴裡叼着的幼崽掉在了地上。
看到孩子掉了,黃鼠狼也顧不得跑了,低下頭就想去叼,結果被中年人一棒子打在了頭上,蹬蹬腿沒了動靜。
中年人哈哈大笑,又在大個黃鼠狼的頭上補了一棒子,隨後又打死了幼崽。
石縫中,母黃鼠狼也不跑,以怨毒的目光看着中年人,看的人頭皮發麻。
中年人可不管這個,一下一個,將幾隻黃鼠狼都桶死在了洞內,嘴裡面唸叨着:“有吃的了,有吃的了,不用餓死了。”
扒皮,生火,做飯。
黃鼠狼的個頭很小,就算是兩隻大的,也就跟家貓一樣。
這一頓,我們吃的很香,兩大七小,九隻黃鼠狼落在六個人肚子裡,每個人都吃了七八分飽。
吃完之後,我們就繼續上路了。
路上,我們又找到了一些野果,徐老漢還找到了些野菜。
中年人喜悅的說,有肚子裡的東西打底,再加上這些野菜跟野果,我們又能撐幾天。
大家都很高興,喜悅下,連那隻母黃鼠狼的怨毒目光都被沖淡了。
夜晚,我在睡夢中,聽到了中年人的慘叫。
醒來之後,發現中年人在滿地打滾,疼的又哭又喊。
大家都起來了,聯合將中年人制住,問他怎麼了。
中年人死死閉着眼睛,抽風一樣的反抗着,徐老漢一連打了他七八個巴掌,將臉都打腫了纔將他喚醒。
醒來之後,問他怎麼回事。
中年人說,他夢到黃鼠狼找他報仇了,好多黃鼠狼掛在他身上,咬他,抓他,要他償命。
說完這話,中年人將衣服扒開,入眼,渾身都是牙印,抓痕,看的徐老漢唸唸有詞:“報應啊,報應!”
繡娘也很害怕,嚇得往徐老太懷裡躲。
中年人卻不在乎,或者是破罐子破摔了,怒氣衝衝的說道:“吃都吃了,還敢作妖,有種就將老子帶走,真當我怕你們啊!”
大家都不說話,中年人疾言厲色的樣子,何嘗不是在掩飾內心中的恐懼。
可惜,大家束手無策,精怪那種東西,是文、道、佛才能對付的,普通百姓怎麼敢招惹。
繼續趕路...
從那天開始後,中年人便不再吃東西,吃了就吐,吐的厲害,而且到晚上就鬧,總說有黃鼠狼咬他。
三天下來,中年人就瘦成了皮包骨頭,趕路的時候,總是神神道道的唸叨着什麼,
我靠近去聽,聽到中年人好像再說:“死就死了,我不怕你們,死就死了,我不怕你們...”
第二十天,中年人的噩夢越來越嚴重了,每晚都夜不能寐,睡一會就要驚醒。
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中年人拉着我的手,說:“我恐怕是不行了,你們一定要走到揚州,不然我不甘心。”
我說:“別亂想,你沒事的,就是這幾天壓力太大,你想過以後怎麼樣嗎,到了揚州以後?”
“揚州啊?”
中年人的目光中,煥發出了新的光彩,小聲道:“其實,我不是乞丐,我就是揚州人,家住金山府,溧陽縣,九泉鎮。如果你到了揚州,沒有別的去處,就去溧陽縣的九泉鎮吧,你就說你是寧大羅的兒子,找寧大川!”
原來,中年人叫寧大羅,是溧陽縣九泉鎮寧家人。
寧家兄弟三個,二十歲那年,中年人帶着弟弟去河裡洗澡,比試誰潛水的時間長,結果弟弟活活溺死在了河裡。
心裡面過不去這道坎,覺得對不起父母,就一個人離家出走了。
轉輾反覆,來到了銅山縣道口村,看到這裡民生樸素,於是就留了下來。
那天晚上,我們聊了很久,中年人說自己最後悔的事,就是離家出走,沒能在爹孃面前盡孝。
當時不知道怎麼的,就豬油蒙了心了,覺得沒臉留下來,選擇了一走了之。
根本沒想到,死了二兒子的老兩口,再趕上大兒子離家出走,熬不熬得過去。
我問,這些年回去過嗎?
中年人搖頭,說沒臉回去,也回不去了。
中年人的目光暗淡了下來,說了聲睡覺,躺在一邊不在說話。
當天夜裡,天還沒亮,中年人又做噩夢了。
夜晚一次驚醒之後,他揮舞着木棍衝入了樹林,再也沒有出來。
我們去樹林裡找很久,樹林很大,人進去了就像一滴水,又怎麼找得到。
第二天,我們沒有趕路,打算等中年人回來。
一直等到下午,也不見中年人的蹤影,我們知道中年人不會回來了。
他死了嗎?
想到那種可能,不知爲何,我沒有任何傷感。
或許,死了也挺好的,死了就不用在受罪,不用再揹負包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