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佬蓋爾沒槍沒彈,只能去中央捕房找人撐腰。
二十二個巡捕各個都擔心自己的飯碗是否能夠保得住,張曉帆則是帶着他們外出進行實戰演練了。
訓練十天,說實話也只不過訓練了隊形而已,普通的令行禁止還是可以的,比如這次豪奪彈藥。不過就這樣,讓其他人看到已經很驚訝了。
陳小刀今天一大早就外出巡街去了。
五個巡長都有自己負責的區域,每月上交定額保護費,剩下的自己截留,這是規矩。
陳小刀對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很看重,窮怕了。
這日剛走過一條街,想要休息一下,遠處刷刷刷的整齊腳步聲,引起他的警惕。
三個隨從還沒反應,他右手已經摸住懷裡剛領不久的駁殼槍。
“那是新來的張老總嗎?”
“嘖嘖,你看他下面的巡捕,再看看咱們,就身上穿着打扮,就差了一籌。”
“聽說,新來的張老總很是大方,每次拿到自己的份例都會分給下面的兄弟。”
“不會吧?”
“真的,你看要不然就莫河他們二十二個小赤佬,能有銀元配置這身行頭?”
……
陳小刀鬆開了槍把子,一口氣喝乾了大碗茶,天氣已經進入伏天。
上海天氣還不算熱,但是穿了一身汗衫,外套一件褂子,槍帶套在身上還是讓自己出了一茬汗。
“老大,太陽馬上就要曬到頭頂了,不如我們去翩花園樂呵樂呵?”
陳小刀甩甩袖子,一向對兄弟不薄,今天街面上沒什麼大事,不如去翩花園聽聽小曲,調戲一下新來的那個青衣,上次去,說是身體不舒服,因爲新捕頭剛來,自己不敢惹事,這幾天新捕頭消停的很,自己不去給那青衣開了苞,還不浪費這幾天的存貨了。
練習槍法的地方較爲偏僻,畢竟,槍聲擾民。
小張書記則是認爲,新來的老總說話太革命了。
“昨天給大家講了契約精神,今天給大家講一個引申含義,國家的形成。”
“話說封神演義,你們都聽過吧?”
“聽過!”巡部門立刻叫喊起來,封神演義這部戲就算沒看過,也聽不少老人講過。
“封神演義裡面殷商四周有八百鎮諸侯,分別有東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統領,這個你們知道吧?”
“知道!”
“當年殷商東西不過千里,南北不過八百,卻有八百鎮諸侯,這裡面就大有蹊蹺。說是諸侯國,其實比咱們上海縣城都大不了多少,東南西北四伯帶領八百諸侯也不過是幾萬軍隊而已,划算下來,一個諸侯也就一百兵將。哈哈,規模和咱們福煦路巡捕房相差不多。”
“哈哈……那老總就是一個諸侯啊……”
張曉帆伸伸手,示意停止討論,說道:“一個諸侯就是一個國家,那麼這個諸侯國是怎麼形成的呢………………”
母系社會的形成和管理,母系社會向父系氏族轉變,最大的考據,就是姓氏的由來。
父系社會的形成,部落與部落之間會盟,最終因爲婚姻形成了一個大的團隊,有一個共主產生。到此小型的原始國家雛形就出現了。
張曉帆把自己所知道的君主形成原因說出來,這都是用來打消這二十二個巡捕對中國家庭試管理的盲目跟從。
巡捕們雖然不算太聰明,但是故事總能聽得懂,又不是傻子,善惡總能辨白的清楚。等新來的老總一次次給自己講課,資本的產生,古老的錢幣一次次的進化,軍隊的演變,經濟活動的演變,契約精神,國家的產生,最終就是要講的民族意識覺醒。
什麼叫做同胞?
什麼叫做血脈?
什麼叫做殖民?
什麼叫做帝、國主義?
……
張曉帆不厭其煩的給自己這二十二個手下講解,因爲系統,所以能夠淺出深入,因爲言語簡單,舉例生動,所以學習很快。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張曉帆以前雖然同情心氾濫,但也是一個憤青,對國民包容心還有一些,對小日本和各種列強簡直到了嚴苛的地步。
外國牌子的東西能不買就不買,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而是心底裡有一份民族驕傲讓他支持國貨。
或許國人有一些劣根性,自己罵歸罵,但是最後真的碰到這些問題,自己還是選擇去上當。
就是因爲這樣,張曉帆才一次又一次的上當,談了幾個女朋友都受不了他這種性格。
到了中午太陽暴曬,每一個人都訓練的腿腳麻木,眼球發熱,這才結束上午的訓練。
“向後轉,第一小組開始巡街,下午三點,由第二小組接替。現在,跑步……走!”
二十二個人經過一上午的訓練,腳步依舊整齊劃一。
“好精悍的隊伍,蓋爾,我建議你和他和平相處,我們應該尊敬有本事的人,”棕色捲髮碧眼法國人讚許的目光,看着張曉帆帶着巡捕隊伍,回到福煦路,有序的分成了兩隊,一隊開始巡街,另一隊則是跟在華人捕頭身後回捕房去了。
蓋爾這時也不得不承認,新來的黃皮猴子和以前只會溜鬚拍馬的黃皮猴子不一樣,既然自己的頂頭上司,兼好友史密斯都要自己與這個黃皮猴子和平相處,那麼自己也就毫無怨言了。
和有本事的人進行和平相處,這不丟人。哪怕這個有本事的人是黃皮猴子。
史密斯點點頭,和蓋爾打了招呼,坐着自己的座駕,回去了,留下蓋爾繼續留在原地,思考接下來如何應對,福煦路捕房的新局面。
史密斯回去之後,第一時間批准了一批彈藥物資給福煦路捕房,指明由張曉帆捕頭牽手,物資用處:訓練特供。
陳小刀被綁起來了。
作爲巡長,巡捕房的基層管理者,竟然知法犯法,強搶良家婦女。
陳小刀嚇壞了,哭喊道:“冤枉啊,捕頭,一個戲子,怎麼就是良家婦女了?”
‘砰,’一掌拍打在桌子上,茶杯都震得跳動一下。
“怎麼就不是良家婦女,那個女的是不是中國婦女?是不是遵紀守法?有沒有告訴你,人家情願賣身?這還不是良家婦女,是什麼?”
小張書記從外面跑進來,對着張曉帆一番耳語,立刻把新捕頭說的臉都紅了。
“操踏馬的,還真是賣的?!”張曉帆沒想到這時候的戲子竟然都是沒有人權的,被戲班子老闆掌握生命安全,隨意買賣很正常,與娼優沒什麼區別。
‘砰,’張曉帆一巴掌又拍在桌子上,怒喝道:“誰讓你起來的?”
陳小刀臉都變苦了,本以爲有小張書記幫自己解釋,能夠得逃一難,沒想到這新老總竟然還不依不饒的。
“去,把那個戲班子老闆叫過來!”
張曉帆今天打算做一回青天大老爺。
“槐班主,你說,今天是怎麼回事,一五一十招來,不得有半點虛假。”
一個瘦弱枯骨的老頭,戰戰兢兢走進來,一看到平時耀武揚威的陳巡長竟然跪在一個年輕人面前,立刻知道年輕人的身份,立刻就跪爬了。
槐班主膽戰心驚,哪裡敢有半分隱瞞,當下一點一滴,前後因果都招了出來。
槐家班子有七八個青衣,都是槐班主從各個地方買回來的幼、童,一年一年訓練出來的,平日裡都能賣出一個高價,偏偏這幾年年年大戰,社會動亂,槐班主也有點老了,就想把最後幾個青衣賣掉,湊一筆養老金,回鄉養老去。而陳小刀則是大手大腳慣了,不要說青衣的贖身費一千銀元,就是開、苞費用一百枚銀元都拿不出來。更何況陳小刀的性格,就算拿得出來,也不會拿。
張曉帆這時才發現,自己好像還真冤枉陳小刀了,冷哼一聲,道:“既然這樣,陳小刀你搶奪他人財務的罪名確實少不了的,念在你態度不錯,關你緊閉三天,你服不服?”
陳小刀這時哪敢說不服,自己平日裡也算驍勇,沒想到今天碰到以前對自己點頭哈腰的十個巡捕,一個對面就把自己拿下了,自己的手段都使不出來,白白的給新老總送了立威的機會。
示意小張書記把陳小刀帶下去關禁閉,這纔對槐班主說道:“槐班主,我有一句話,要說給你聽,你可願意?”
“聽憑老爺吩咐。”槐班主此刻也拿定主意,就算拼個傾家蕩產,也要逃離這片苦海,只要能平安離開法租界,接下來去哪裡都行。
張曉帆呵呵一笑,示意槐班主坐下,說道:“槐班主啊,我剛纔聽你說,你收養了十幾個女兒,按理說,你能收養孤女也算積了福德,但是卻又要把這些本就孤苦伶仃的孤女再賣做娼優,恐怕十八層地獄都容不下你這樣的人吧?”
“別急,聽我說完,”張曉帆揮揮手,示意槐班主聽自己說,接着道:“你一個老頭子,說實話,還能活幾年啊,買了這些孤女,你拿了銀元回家,這個狗日的世道,恐怕也不會容許你一個孤苦老人帶着錢回家吧,萬一,我說萬一,你的銀元被人盜了,或者被人劫了,你這不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張曉帆道:“不如這樣,我手下有十幾個未婚的捕快,人品也不錯,不如就與你做個便宜女婿。我來做個月老,保你能夠安穩養老送終,等你死後,有人爲你披麻戴孝,你看可好?”
槐班主眼神轉了幾轉,自己年齡確實有些老了,如果是太平世道,或許能夠回到老家,但是現在世道,不說也罷。
張曉帆呵呵一笑,成了,沒想到自己今天竟然意外做了一場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