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公先給我一疊咒符,讓我把小章波衣服脫光,給他的六竅,也就是目、舌、口、肛門、尿道、耳等地方給貼上,唯獨留下鼻子這一竅。小章波起初不大配合,在我的耐心勸導下,他才乖乖讓我給他的六竅貼上咒符。
咒符貼好之後,叔公讓小章波平躺在地板上,用那把被火烤了十幾個小時的尖刀放在小章波眉間的三角痣上來回地摩挲着。
在此過程中,叔公告訴我,這把刀並非普通的尖刀,而是一把祖傳的吸陽刀,能把任何東西的陽性都給吸進去,比如陽光、火、人體的血液等等。
最初的時候,祖先就是用這把吸陽刀給人點絕命痣。後來,遭到報應死了多人之後,祖先才禁止點命痣。此刀也就被封存起來。這次,叔公要給人點命痣,自然要用此刀。白天,他讓我把刀放在火上烤,正是讓吸陽刀吸取足夠的火的陽氣,方能點去極陰的絕命之痣。
摩挲了大概十幾分鍾,叔公纔將吸陽刀拿開,然後抹上硃砂。硃砂剛一抹完,我注意到,一團黑暈先是在眉間之處遊動,而後向着小章波人體的其他六竅竄來竄去。
這團黑暈的遊走速度非常快,好像一條飛蟲似的,眨眼就從一竅竄到另一竅。大概是否因爲黑痣已經被點去的緣故,小章波眼裡有了亮光,臉色也漸漸地恢復紅潤。
到最後那團黑暈竄到了剩下的一竅,也就是鼻子處。這時,叔公拿出一個黑色的瓶子,堵着小章波的鼻孔。只聽到很輕微的噗的一聲,叔公趕緊用蓋子將黑色瓶子給蓋住。
當我把目光轉向小章波時,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大汗淋漓,好像剛從河裡撈上來似的。在叔公的吩咐下,我將貼在小章波身上的咒符全都給拿去。細看小章波,見他臉色早已跟普通健康小孩一樣,紅潤有光澤,兩眼明亮。
叔公告訴我,小章波的絕命之痣已經點去,讓我把他領出去,換一個人進來。我領着小章波從房間出來,穆奶奶見到他小孫子眉間的三角痣已經不見,一把將他抱進懷裡,濁淚流個不停。
看着活潑亂跳的小章波,我記起老趙給小章波算過命,說他不會有事的,不由得心裡暗暗佩服老趙,這廝看相算命還真有兩下子!
接下來,除了關佳佳小姨,叔公全都按照剛纔的程序給其他人點去絕命之痣。每次點完痣,叔公都用黑色玻璃瓶堵住每個人的鼻孔,將那團黑暈給趕進去。我不知道那一團黑暈是什麼東西,幾次想看都看不到。叔公一裝進去就馬上蓋上了蓋子。
馬暐虢咬傷的那個人是最後一個被點去三角痣的。等那人出去之後,叔公打開黑色瓶子,吊着一隻眼睛往裡看了看,而後竟然情不自禁地抽泣起來,一邊還流着眼淚,喃喃自語道:“怎麼是你?怎麼會是你?嗚嗚嗚......”
我十分驚訝問叔公:“叔公,你這是怎麼了?玻璃瓶裡裝是什麼呀?”
叔公彷彿這才意識到我在他身旁似的,止住哭泣,抹了一把眼淚,說:“沒什麼,沒什麼!”說完,眼淚又止不住流出來了。
叔公顯然有什麼心事才如此悲傷難過,他的心事到底是什麼?他在那個黑色瓶子裡又看到了什麼?那玩意兒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叔公越是不肯告訴我,我的好奇心就越強烈。但是,我不敢開口問叔公,叔公這人有時候脾氣很怪,他不願讓我知道的東西,我就是在他面前哭泣落淚,他都不會告訴我。
關佳佳小姨的命痣不是三角痣,她是最後一個點痣。叔公給她點痣跟其他人也不一樣。其他人都用咒符貼住了六竅,她沒有。叔公直接用吸陽刀在她脖子上的黑痣摩挲了一會兒,再塗上藥水,然後再抹上硃砂,命痣也就點去了。
點完痣,把所有人送走之後,叔公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隔着房門,我卻聽到叔公的抽泣聲。我能理解叔公的心情,畢竟叔公點了絕命之痣,死亡的報應很快來到。人都是貪生的,叔公又能免俗!
可是,仔細一想,我覺得叔公的悲傷痛哭,似乎不是跟死亡的報應有關。我記得,老趙告訴他,他眉間有三角紋之後,他都沒如此痛哭流淚。他的痛哭是從看了黑色玻璃瓶之後才發生的,黑色玻璃瓶裡到底裝的什麼東西,爲何讓叔公如此難過?
這個謎底,叔公一直沒給我解開。直到三天後,叔公的情緒才漸漸地平靜下來。在這三天時間裡,叔公沒有出攤,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在這期間,老趙曾打來電話,邀請叔公出去走走。電話是我接的,我轉告叔公,叔公卻不願出去,還是獨自一人窩在房間裡。我想進去了解些情況,安慰他幾句,他都不讓我進去。
叔公的反常行爲,使我很緊張,神經每天都繃得很緊。精神經常過度緊張的人容易神經衰弱,而神經衰弱將導致失眠。
這天晚上,我就失眠了,一直到半夜才模模糊糊地睡着。
剛睡沒多久,客廳傳來的一陣窸窸窣窣聲將我驚醒。起初,我以爲是風吹窗簾動。可仔細一聽,不像!好像什麼人在開門,而後又輕輕地把門給帶上。我坐起來,豎起耳朵靜聽了一會兒,隱隱約約地,好像有腳步聲悄悄地出了門。
我有些納悶,外面該不會真的有人吧?正好此刻,我有些憋尿,便翻身下牀。從房間出來,我驚訝地看到,叔公的房門竟然是開着的。而大門旁,叔公的那雙平底黑布鞋已經不見了。
我頓起疑心,連尿都忘了拉了,走到叔公房門口往裡看。藉着從窗外投射進來的朦朧光芒,我看到牀上沒人。大半夜的,叔公上哪兒去了?想到叔公近幾天精神狀態極差,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叔公該不會想不開,出去幹傻事吧?
這念頭一冒出來,我一下就急了,轉身拔腿想去追叔公。可是,右腿剛邁出一步,我便愣是給收住了。我記起了叔公給人點三角絕命痣的那個黑色瓶子。叔公是在看了瓶子裡面的東西之後,才放聲痛哭的。叔公不在,我爲何不看看瓶子裡到底裝的什麼?只有知道瓶子裡裝的是什麼,才能解開叔公難過痛哭的根源!
叔公這個時候都不知道走到哪兒了,我未必能追得上,而且他是個大人,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的。
打定主意,我轉身進入叔公房間。怕叔公在樓下看到,我不敢開燈,做賊似的,藉着微弱的燈光,在靠窗的桌子抽屜裡翻找。這張桌子有五個抽屜,每個抽屜都沒有上鎖。
饒是如此,我還是費了好大的勁,纔將五個抽屜翻了個遍。可是,令我失望的是,在這五個抽屜裡,我沒找到那個黑色瓶子。心裡正納着悶,突然聽到一陣輕微的咕咕聲。在這寂靜的夜裡,這聲音聽上去很清晰。
這聲音好像是什麼東西在瓷磚地板上滾動發出的,又像是什麼東西在撞擊牆面。我和叔公所租的房子都裝了防鼠網的,這聲音斷然不是老鼠活動時發出的聲音。如果不是,那是什麼?
我豎起耳朵仔細辨認,那聲音好像是來自叔公的衣櫃。我深呼吸了幾下,緩和了一下有點緊張的情緒,來到叔公的衣櫃前。那咕咕的聲音愈發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