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開始拍賣第十二家企業，繡城華光石英玻璃廠。該廠歷史悠久、技術基礎雄厚，現有面積一百二十畝、電弧法石英坩堝生產線一條，員工六百三十四人。底價八百萬人民幣，每次加價不得少於十萬人民幣，誰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有個問題。”
拍賣師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這讓他微微一愣，轉過身來。
姜寧問道：“華光廠的情況比較特殊，聖迭班集團如果在華光廠的競標中落敗，轉而在其他城市設廠，獲勝者如何保證華光廠在競爭中不至於失敗？如果華光廠最終競爭不過聖迭班集團，導致工廠破產、工人失業，恐怕還不如便宜點直接賣給聖迭班集團吧。”
武長庚作爲常委，他的轄區下這次又有不少的企業也在出售之列，也出席了拍賣會。聽到姜寧的話，不由得皺了皺眉。看來姜寧並沒有私心，到了最後仍然在尋求將華光廠低價出售給聖迭班集團的辦法。
武長庚反駁道：“聖迭班集團在華光廠的唯一競爭者就是一職高的校長周碩，他所籌建的單晶硅生產車間已經順利的生產出了電子級單晶硅。哪怕華光廠的石英坩堝賣不出去，也完全可以自用。”
“我聽說了那個車間。”姜寧作爲分管副市長，顯然消息還是很靈通的：“不說只有十臺單晶爐的生產車間能夠消化多少石英坩堝，單說能夠用來拉制電子級單晶硅的石英坩堝，國內現在就沒有人掌握了生產技術。華光廠的坩堝只能用來生成太陽能電池級單晶硅，現在說自產自用還爲時過早吧？”
武長庚微微一笑，顯然早有準備。他招了招手，有區裡的工作人員遞上來一份文件說道：“這是電子級單晶爐石英坩堝的成果鑑定報告，華光廠退休的老總工白芷陌已經掌握了坩堝塗層技術，通過了繡城科委的科技驗收……”
“這不可能！”姜寧坐立不寧，從武長庚手裡結果成果報告書，果然是繡城科委組織的成果鑑定。
姜寧心裡咬牙切齒，誰不知道科委主任於順水和周碩好的幾乎要穿一條褲子。別說一個技術成果鑑定了，就是讓他鑑定我姜寧是女的，他都能鑑定出來！
“我要求重新鑑定，必須邀請全國知名的專家來出具鑑定書。這裡面的專家你看看都是……”
姜寧看到鑑定書後面羅列的鑑定專家身份，聲音就好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一般，戈然而止了。
也許那些專家的名字他全不認識，但是這些專家前面的來頭他再孤陋寡聞也都聽說過。
清華的教授、半導體材料所的專家、晶圓廠的總工，資歷最淺的也是繡城理工學院的副院長。
姜寧懵了，這些人是從哪冒出來的？憑一個職高的校長，怎麼能請到這麼多人來做技術鑑定！
這當然不是於順水這個繡城科委主任能請來的鑑定團隊，而是周碩拜託塗岸北發揮他的影響力，直接從工程院裡找關係拉出來的隊伍。聽說國內竟然能夠生產200mm電子級單晶硅爐，這些行業裡的學霸，哪有不着急來看看情況的？
“怎麼，姜市長對這些學界的泰山北斗都不滿意？成啊，你列個表，我看看還有誰比這些專家還專家。”武長庚笑嘻嘻的說道。
姜寧將鑑定書摔在桌子上，恨恨的看向臺下的所羅門諾夫斯基。自己怎麼就信了他的話，如今竟然真的被人家研究出來了石英坩堝塗層技術，這下可是連技術優勢都沒有了。
至於懷疑這些專家的信用？這和懷疑中科院的信用也相差無幾了，他是斷斷然不敢質疑的。
“好吧，就算如此，聖迭班集團是外資，招商引資可是頭等大事！”姜寧氣急敗壞的說道。
“周校長僱用的工人更多。”武長庚優哉遊哉的喝了口茶。
“聖迭班集團是跨國公司，能夠引入優秀的管理經驗！”
“周校長僱用的工人更多。”
“聖迭班集團的投資有助於提升繡城的形象！”
“周校長僱用的工人更多。”
“你就不會說別的了嗎！”姜寧惱怒的拍了桌子。
武長庚眼光一撇，反問道：“你是覺得江市長定的調子有問題？”
此江市長當然非彼姜市長，姜寧的怒氣瞬間戈然而止。
在繡城這個大下崗前期的關鍵時刻，能消化更多的工人，就是政治正確。他再怎麼想引入聖迭班集團，也不敢和江大橋對着幹。
“好吧。”姜寧頹唐的靠在椅背上，揮了揮手說道：“我沒問題了。”
武長庚放下茶杯，也偃旗息鼓起來。他和姜寧打了這麼久的嘴仗，最後也不過是爲周碩爭取了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而已。當然，這樣也就夠了。他向臺下的周碩看去，微微點了點頭，接下來就要看他的表演了啊。
“那麼沒有人再有問題的話，我宣佈華光廠的競標現在開始！”
“一千萬！”聖迭班集團的辦事處經理所羅門諾夫斯基率先舉牌，高聲道。
周碩向牛星微微點了點頭，牛星隨即也舉起牌道：“一千萬！”
由於僱工方面的差異，周碩只要和聖迭班集團的出價一致，就可以得到華光廠的所有權。
“一千五百萬！”所羅門諾夫斯基沉穩的舉着號牌，絲毫不見慌張。
周碩和牛星對視一眼，顯然所羅門諾夫斯基是希望用高價止剎的方法，將周碩趕出局。以聖迭班集團跨國公司的資金規模，拼資本是有優勢的。而且一上來就狠命的加價，也說明了聖迭班集團對華光廠的勢在必得。
周碩小聲和牛星耳語了一陣，牛星舉起牌深呼吸一下，朗聲道：“一千五百萬！”
所羅門諾夫斯基轉過頭，看向周碩這邊。這個粗壯的高加索人有着銳利的眼神和高聳的鼻子，當他的眼光聚集在一點的時候，就會讓人覺得如同被老鷹盯住的山羊一般。
他露出滿嘴雪白的牙齒，笑着舉起了號牌。
“兩千五百萬！”
他的叫價策略如同他的祖籍一般，冷酷而又粗獷，透着一股戰鬥民族的嗜血。
牛星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周碩，用眼神詢問着他。
周碩仍然點了點頭，牛星舉起了號牌，點頭道：“兩千五百萬！”
“把這個交給坐在那邊的李九鋒。”周碩用筆在筆記本上寫了一行字，交給劉桂芳。
劉桂芳接過來，看也不看的折起來。接着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這老外還真下血本，兩千五百萬已經是華光廠的實際價值了吧。”牛星摸了把額頭上的汗水，顯然不太適應這樣揮霍的消費感覺。
“對他們來說不是。”周碩搖了搖頭，說道：“聖迭班除了要收購華光廠以外，還有一層扼殺國產競爭對手的目的。爲了能夠打開國內的石英坩堝市場，他們的底線要比實際價值更高。”
牛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這樣說的話，對方溢價五百到一千萬，都是有可能的。”
“兩千七百萬。”
兩人說話的空檔裡，所羅門諾夫斯基又開始叫價了。
周碩和牛星相視一眼，牛星有些興奮的說道：“他的叫價放緩，看來是彈藥不充足了。我看，不如一次叫到三千萬，咱們也高價止剎一次。”
周碩閉上眼睛想了想，拍賣的時候最忌心浮氣躁。片刻，他睜開眼睛，搖了搖頭，說道：“還是跟隨戰略，這可能是對方想要試探底線的策略。”
牛星有些不甘心，不過還是舉起號牌，喊道：“兩千七百萬。”
劉桂芳坐回到周碩身邊的位置，將紙條還給他。
周碩打開紙條，只見空白的地方寫下了一個“500”的數字。他歪頭看向李九鋒的方向，微微點了點頭。
李九鋒笑了笑，用手向他比了個OK的手勢。
所羅門諾夫斯基不安的挪動了一下屁股，試探虛實的手段沒有達到效果，這讓他有些重視起自己的對手來。他想了想，集團給他的額度雖然還有富餘，但是也不足以爲他繼續提供突飛猛進的空間了。
究竟是最後一搏，還是和對手軟磨硬泡？
毛子的血液再次影響了他的選擇，所羅門諾夫斯基舉起號牌，高聲道：“三千五百萬！”
譁——
拍賣廳裡響起一陣交頭接耳的瑣碎聲潮，雖然低沉的聽不清別人在說什麼，但是周碩也能想得到他們談論的肯定是聖迭班集團的財大氣粗。
一次在兩千七百萬的價格上加價八百萬，這絕對算得上是大手筆了。一千五百萬一次上兩千五百萬還是合理價位中的加價，最多是有些激進。但是超出合理價格之後，再一次加價八百萬，這就是瘋狂了。
周碩點頭，已經對價格數字失去感覺的牛星再次舉牌，平靜的跟價道：“三千五百萬。”
“三千六百萬！”不等牛星的話音落下，所羅門諾夫斯基再次舉牌，又一次增加了一百萬。
周碩迅速的向李九鋒看過去，卻見他臉色難看的緩緩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