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心惶惶的繡紡下崗職工之中,付秋梅是與衆不同的。不知從何時開始,自信和忙碌竟然成了她生活的主旋律。
原本待業下崗的工友,有事沒事總喜歡聚在一起坐一坐。但這樣的聚會裡,卻漸漸再也看不到付秋梅的身影。繡紡的下崗職工們聚在一起的時候,私底下開始流傳起付秋梅發財、做了老闆的流言。這在一片哀鴻遍野的人羣中,很是勾起了大家的興趣。
付秋梅實際上並非是那種沒有主見的家庭婦女,老付家從小隻有這一個寶貝女兒,多少是要把她當做兒子養的。長大以後,憑藉其強勢的性格,甚至是找了個倒插門的老公。當然那個年月裡,國內還沒有實行計劃生育,付秋梅的老公家裡也不指望着他傳宗接代就是了。說起來付筱竹可不僅繼承了付秋梅的姓,更是繼承、發揚了她的性格。
這樣的人生經歷,也造就了她在社交圈子裡,經常處於核心地位。之前她在泛翰投資的侷促表現,也並不能說明什麼。畢竟任誰在陌生的環境下,也難免會緊張無措。但回到自己熟悉的環境下,才往往真正能發揮出自己的水平來。
當然這種茬楞的性格,往常也沒少讓她被人垢病,認爲其沒有個女人的樣子。不過當生活經歷了劇烈變化的時候,這種才能就猛的凸顯出它的珍貴來。
火車站,是繡城唯一算得上繁華的市中心。由於繡城軟件園項目的上馬。這裡不僅增加了很多省內的旅客,更有不少老外也是在這裡踏上了繡城的土地。火車站對面。這裡的一間門面房被人用布給整個遮了起來,時不時從裡面傳出來乒乒乓乓的裝修聲。
幾個繡紡的紡織女工,拿着一張小紙條站在這間門面房前面,有些猶豫不決。
“付姐的生意是開在這裡的?”一個女工遲疑的問道。
另一個女工不可置信的說道:“嚇,這地腳的價錢可不便宜。她家裡什麼條件,怎麼能開得起?”
旁邊有人插嘴:“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要去你去,誰知道里面是幹嘛呢。”前一個女工猛搖起頭。
“哎呀,你們站在這裡是幹嘛呢!”幾個人正說着話。付秋梅拎着一個塑料袋,從她們身後突然冒了出來。
幾個女工看到她,宛如看到了主心骨似的,嘰嘰喳喳的就過來把付秋梅圍住了。
第一個女工拉着她的手,稀奇的問道:“付姐,這裡真的是你要開的買賣?”
“呵呵,沒錯。”付秋梅大點其頭。大包大攬的應承下來。
泛翰投資雖然提供了一筆資金,但本身只負責賬務和建議,是不會也沒有精力去參與具體經營的。所以付秋梅說這是自己負責的買賣,倒也不算錯。
“哎呀,付姐你可真厲害!”旁邊的女工抓住付秋梅手裡的塑料袋,殷勤的替她拎起來。好奇的問道:“付姐,這門面不少錢吧?咱們買斷工齡的錢,你都用在這上面了?”
“嗨,這房子可不是我的。”付秋梅搖了搖頭,笑着說道:“具體說來可就話長了。咱們也別大街上站着了。走走,快進屋去。”
一行人從帷幕下面鑽進了門面房裡面。這間房子大概有兩三百平米。原本是老幹部局的一個活動中心。十幾年過去,繡城火車站附近漸漸繁榮起來,成爲了城市的商業中心。原本住在附近的老幹部和機關單位,也紛紛搬離了這裡。來的人越來越少,漸漸也就荒廢了下來。
爲了體現市府對下崗職工創業的支持,還是江大橋親自拍板將這塊物業賣給了泛翰投資。然後由泛翰投資將房屋的租金作爲合資的成本之一,再投入到付秋梅的生意上。這樣既盤活了餘量資產,又增加了經濟活躍,市府也是何樂而不爲。
將近三百平米的火車站前物業,僅僅花了十八萬人民幣。雖然從後市角度來看實在是便宜的不像話,這個年代卻沒人覺得有什麼問題。
大理石花崗岩的地面、純實木裝修,老幹部活動中心的裝修水平不是吹的,用料做工方面絕對紮實。付秋梅讓人把整面牆都砸開了,裝上寬敞開放的落地玻璃牆,一排排的貨架子也正在現場進行安裝。
“喲,這不是白大哥嘛。這些都是你做的?”一個女工認出來拿着電焊,正在焊接角鐵的正是付秋梅的男人白斯文。
白斯文掀起鬼臉,憨厚的笑道:“是田梅吧,呵呵。不光是我,這不還有好幾個我們叉車廠的同事。大家聽說我家秋梅要做買賣,也都過來搭把手。”
“老白,給你!”付秋梅把塑料袋交到白斯文手裡,吩咐道:“中午了,我給同志們買了點吃的,你去給分一分!”
“好好,我這就去。”白斯文放下電焊,爬楞着塑料袋裡的吃食,先自己挑了一個最便宜的“錦力發”叼在嘴裡。
“哇,這房子真大!”女工們拉着付秋梅的手,熱切的紛紛問道:“付姐你還沒說,怎麼弄到這麼大的房子呢。就是租,一年的房租也不便宜吧?”
“一年房租八千呢,沒辦法地腳好啊!”付秋梅喜滋滋的說道:“不過多虧了泛翰集團的投資,這錢不僅我不用出,還又得了三萬塊錢的投資。”
“哎?怎麼回事,你快說說。”有女工一聽還有這種好事兒,着緊的央求付秋梅把裡面的道道好好講講。
“這事兒啊,還得從我家閨女付筱竹說起。她之前不是在一職高上學嗎,後來還進了泛翰集團的新科計算機公司……”
付秋梅將申請泛翰投資的前前後後,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
泛翰投資的申請當然不是那麼容易的,付秋梅也不是一次就辦了下來。若非看她是泛翰投資的第一個客戶,高摩也不會這麼用心。以前創業銀行投資部經理的水平,做一個超市的企劃還不是手到擒來。
整個項目的策劃,從選址、設計、宣傳到採購、銷售,高摩是想要把這個項目打造成一個範例的。項目策劃書、可行性報告、資產評估和股權配置等等,凡是付秋梅不懂的地方,都是他親自出馬操刀設計,然後再細嚼慢嚥的灌輸給她。
當然爲了保持付秋梅的控股地位,高摩也沒有投入太多就是了。泛翰投資並不指望能從這些小本生意上面賺取多少利潤,更主要的是在繡城商業區進行的提前佈局。只要持續投入,繡城市面穩定,商業發展迅速,對於泛翰集團來說就已經是一本萬利了。
付秋梅得意洋洋的總結道:“吶,就是這樣。現在這家店我佔百分之七十,泛翰集團佔百分之三十。不僅如此,會計也是泛翰集團請的,因爲房租算在了股份裡。如果買賣不賺錢,不分紅也不會因此虧錢。”
“還有這好事!”女工們的表情簡直像是遇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大多數都表示不怎麼相信。
“哎,不信拉倒!”付秋梅還真不較這個真,在她看來申請投資的人越少越好。這樣泛翰集團反而能將更多的資源,投入到先佔領了位置的人這邊。
人羣裡當然不可能只有付秋梅這一個明白人,當即就有女工在背後拉着付秋梅的衣服,湊到她的耳邊輕聲問道。
“付姐,咱打個商量。你看你這買賣還缺人、缺錢不?我這邊下崗買斷的還有一萬五,咱們搭個夥唄。要是能讓我也過來上班就最好了,咱倆關係多鐵啊,我肯定聽你安排!”
付秋梅挑了挑眉毛,呵呵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沒有在大庭廣衆之下表態。不過落在深知她肢體語言的姐妹兒眼裡,這個動作說明她八成對此是同意的。
實際上按照投資額度計算,付秋梅五萬、泛翰投資算上第一年的房租是三萬三千。正經應該是付秋梅佔股百分之六十,而泛翰投資則是百分之四十。
但一方面自選超市的經營方是付秋梅,而裝修和物料也有很多都是他們自家人組織的。付秋梅的父親是個老木匠,五級木工幹了一輩子,手藝沒的說。老公白斯文是叉車廠的焊工,擺弄鐵塊也是沒問題。順帶還張羅來了一羣工友,什麼電工、管工、泥瓦匠,基本都是有口飯吃就行。
從這些角度考慮,泛翰投資才同意了減少百分之十的佔股。畢竟人情關係也是經營能力的體現,一家老小齊上陣,更說明了家人對事業的支持。
不過爲了保證控股的經營權,付秋梅也沒有過多的引入泛翰集團的投資,這讓她手裡的資金量難免有些捉襟見肘。如果能夠再吸引一些小額投資者,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好事。有泛翰投資的正規財務體系,也不虞有因爲錢起矛盾的可能。甭管是誰,接受了泛翰投資的監督,肯定都是親兄弟明算賬的。
當然,聰明人肯定不只是一個。付秋梅掃視一圈,從不少同事的眼中都看到了躍躍欲試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