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尼康並非是一定要這樣做的。”鶴田咳嗽了一聲,說道:“但是目前來看生產線被放置在中國,並不是一個安全的選擇。”
他想了想,接着說道:“相比中國動盪的政治環境,還是日本要安全的多。當然,如果不再使用中國的土地、關係和人員,想來泛翰集團在範尼光學制造公司裡的股份,就應該進行相應的調整——進而在光刻機子公司內的股份也必須減少。”
鶴田這下可確實是釜底抽薪了,如果光刻機生產線被運出中國去,那佔據優勢股份的尼康要求重新劃定股份,泛翰集團是無法反對的。
“尼康這樣做,難道不怕別人說你們是卸磨殺驢嗎?”周碩皺着眉頭問道。
鶴田輕笑了一聲,搖頭道:“周桑,生意就是生意,請不要帶有個人感情因素。”
鶴田是有理由高興的,周碩沒有拿出什麼道理來表示這種做法違規,而是用人情世故的道理來反駁。這個角度本身,就說明他已經沒有機會翻盤了。
周碩聳了聳肩膀,點頭承認道:“好吧,是我不專業了。那這麼說,尼康確定是要跟泛翰集團翻臉了?”
鶴田撇了周碩一眼,驕傲的笑着說道:“這怎麼能說是尼康和泛翰集團翻臉呢?想要翻臉,首先你泛翰集團得有這個面子啊!除了沉浸式光刻技術,泛翰集團還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優勢嗎?你們的規模能跟尼康比,還是技術能跟尼康比?亦或是資本能跟尼康比?”
鶴田驕傲的搖頭,得意洋洋的說道:“沒有。都沒有!泛翰集團和尼康的合作,應該看清楚自己的價值。而不是總要提出不切實際的幻想。”
周碩並沒有爲他的話着惱,而是似笑非笑的問道:“尼康就這麼確定。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了?”
“那是當然,周桑還不知道吧,再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們尼康就能研發出自己的防水光刻膠技術了。”鶴田冷笑道:“若非是看在之前合作愉快的份上,我們完全可以拋開泛翰集團自行其是。”
“哦,看來鶴田專務真的是有備而來啊。”周碩點了點頭說道:“關於防水光刻膠的問題,恐怕還是參考了我們送去的樣品吧?”
鶴田呵呵笑了一下,點頭說道:“這個嘛,周桑可以絕對放心。我們保證,不會侵犯你們在這方面專利的。”
這倒不是鶴田胡說。像是防水光刻膠這種東西,其實重要的只是一個思路。一旦找到突破點,理清了解決的思路,很容易實現技術的替代性。尤其是對於尼康這樣的大公司來說,不用擔心科研投入成本問題的話,一個月時間裡拿出一個改進方案還是可行的。
周碩嘆了口氣,搖頭道:“尼康看來是鐵了心,想要吃掉我們泛翰集團的股份了。”
“其實周桑還是考慮一下,現在就以五億美元的價格。將你手裡的股份賣給我們。”鶴田對周碩的識趣感到很滿意,勸導的說道:“不然等光刻機生產線搬遷回到日本,你們手裡的股份可就不值這些錢了。”
鶴田正說着,會議室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了。公關部的趙經理邁着沉重的步伐走了進來。他面色沉重的向周碩說道。
“周總,這幾位省裡的領導堅持要求見你……”
“省裡的領導?”周碩絲毫沒有慌張,點頭笑道:“歡迎各位領導蒞臨泛翰集團檢查指導。小趙去安排一下我中午請大家吃飯。”
“是,周總。”趙經理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張銀倩從公務員的隊列裡走出來,冷着臉看向周碩說道:“泛翰集團的總裁周碩是吧?我是調查團的團長張銀倩。這裡是我的工作證。我們是由省領導責成相關廳局組成的調查團,根據特殊渠道得到的舉報,我們懷疑範尼光學制造公司的經營中有不法行爲,請你配合我們進行調查。”
“呵呵呵呵——”周碩還沒有說話,這邊鶴田就笑了起來,搖頭道:“周桑你看看,之前我就說你們泛翰集團公共關係做的不好,發展到這個地步可不是我們想要的結果。現在看來,顯然中國的投資環境是無法滿足尼康的需求,只能把光刻機生產線搬遷回日本了。”
周碩撇了鶴田一眼,搖頭道:“鶴田先生,看來這個調查團裡面,多少有些尼康的影子啊!”
這簡直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嘛!哪有他尼康前腳過來逼宮,省裡調查團後腳就過來唱戲的?只要智商在平均線上的人,即使手裡沒有一點證據,也絕不會影響做出這個判斷。
“周桑可不要血口噴人,我們尼康作爲日本企業,又怎麼能夠使動中國政府做事呢?”鶴田話是這麼說,但臉上的表情誰都看得出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他的得意之情,差點沒有乾脆舉個牌子,寫上“就是我乾的,你來打我啊!”。
“尼康這麼做,未免太不地道了。”周碩頗爲失望的嘆了口氣,搖頭說道:“其實我對尼康在合作過程中,表現出來的高效和高素質是很佩服的,卻沒有想到你們今天竟然是這幅嘴臉……”
“周桑,我很喜歡你們中國人的一句兵法,叫做兵不厭詐嘛!”鶴田哈哈笑了起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看來收購泛翰集團手裡的股份已經是板上釘釘了。他眼見得尼康就要抵定全功,心中也不由的放鬆下來。
“周桑,我就多說兩句吧,這也算是尼康給你最後的忠告。”鶴田心情大好,話也就不自覺的多了起來:“國際競爭從來不是溫情脈脈的,而是充滿了殘酷的爾虞我詐。你們中國人太講仁義,講道德,講奉獻,這樣不行!資本是勢利的,不會對品德高尚的人高看一眼,只會對有實力的人青眼有加!”
鶴田志得意滿的挑着眼角看向周碩,昂着頭說道:“合作這種關係,從來只會出現在實力相近的雙方之中。像是尼康和泛翰集團這樣的合作雙方,最後肯定有一方要被另一方吃掉或者趕走。你錯就錯在,太過高估了貴國官員的操守……”
“我從來沒有高估過任何人。”周碩伸手阻止住鶴田,搖頭道:“不過有一點鶴田先生說的對,合作只會出現在實力相近的雙方之中。所以,我看我們從今往後還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吧。”
“哦,周桑看來是想通了!”鶴田興奮的點了點頭,笑道:“那麼我們這就把協議簽署下來吧,不論如何尼康還是要感謝你,將光刻機市場霸主的地位送給我們的。”
“不急,我們國家的公務人員話還沒有說完。”周碩搖頭道:“雖然鶴田先生的手段不太光彩,但起碼的體面還是要講的吧?請允許我先處理完眼前的事情,然後再說我們的合同吧。”
鶴田想了想,此時已經是勝券在握,倒也不急於一時。於是他點了點頭,同意道:“好,那就等一會兒,不過我們的時間是很寶貴的,最多可以等你半個小時。”
“十分鐘就足夠了。”周碩輕輕笑了笑。
說完,他轉過頭來向張銀倩問道:“張團長的來意我已經清楚了,我們泛翰集團一向是奉公守法的企業。配合國家對我們的調查,也是一個公民應盡的義務。那麼,不知道需要我們做哪些工作,來配合你們的調查?”
張銀倩剛想說話,餘曉平這時候卻冷不丁的站了出來。他先是陰沉着臉看了一眼日本人這邊,然後才轉過頭對周碩說道:“周總,爲了配合調查,請你立刻封存範尼光學制造公司的所有賬目,禁止任何相關人員離開中國境內,以及——封存整條光刻機生產線!”
“納尼!”鶴田聽到翻譯的同聲傳譯,不可置信的站起來大喊道:“你們沒有這個權力,光刻機生產線是尼康公司的財產,中國政府無權干涉它的去留!”
這和說好的劇本不一樣啊!中國人封存了光刻機生產線,尼康還怎麼運回去?之前的計劃,明明是隻查賬、查人,日本人不可能、也不會允許秦誓打光刻機生產線的主意。等到泛翰集團在強大的調查壓力下,爲了擺脫可能的官司必須出售手裡的股份爲止。
可是這一刻,鶴田才遲緩的發覺到,事情已經失去了他的控制!
“你知不知道我們尼康是什麼公司?你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鶴田膽戰心驚的喊道:“我要向你們國家的外交部投訴,要向日本大使館投訴,要讓你們這些官僚行爲付出代價!”
餘曉平聽了日方代表團的翻譯,斬釘截鐵的說道:“鶴田先生想要向任何人投訴都行,我可以提供我們所有人的身份資料。但是請你不要忘了,這是在中國的土地上!只要踏上中國的土地,就必須遵守中國的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