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兆民自打到了奉天，當他就去省人行遞了方案。然而讓他始料未及的是，這方案一遞竟然就這麼遷延了下來。
十多號籌備組的工作人員整天在賓館住着，改方案忙的是昏天黑地。然而這個方案不論怎麼做，總是有通不過的地方。
最初馬兆民還覺得是自己這邊方案做的實在不好，但這麼來上十幾次，將近半個多月的時間，傻瓜也看出來對方是有意刁難了。
但人家王處長做的硬是有理有據，每次拿出來的理由不僅不重樣，反而更是實打實的漏洞，讓人憋屈的沒話說。
遞交了十多次方案之後，馬兆民沒了辦法只好和馬博彥商量，是不是私下裡送點禮過去？馬博彥考慮了兩天，便吩咐馬博昌準備了一筆資金，讓馬兆民送了過去。
“王處長，我是繡城的小馬啊！”馬兆民站在王處長家門口，堆笑叫着門。
省人行的機關小區已經有些年頭了，大概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樓，雖然外表看起來有十多年的歷史了，但樓裡竟然一點也沒有破敗陳舊的感覺。
樓梯坎是嶄新的水磨大理石面，扶手上的油漆也重新粉刷過。牆面上是市面上新流行起來的乳膠漆，走廊燈更是換成了白色光的節能燈。
就這麼一收拾，樓裡的環境根本不差於兩三年的新樓。何況從樓道的窗戶往外看去，整個小區綠樹成蔭、寧靜致遠。雖然是夏天竟然也絲毫感覺不到暑氣，讓人望之心曠神怡。
防盜門裡面有人通過貓眼看了看外面。這才嘎吱一聲推開了門。一個二十多歲看起來有些土裡土氣的小姑娘站在門後，腰上圍着圍裙。臉上露出謹慎的笑容，點頭打過招呼道：“馬先生你好。王先生在書房等你呢。您先換過鞋，我帶你過去。”
馬兆民拎着禮物袋子，邊換鞋邊打量着這間屋子。屋子裡的陳設有點古色古香的味道，東西說不上多名貴，但佈置的人肯定是有些文化。
他跟在小保姆的身後入了門，正面是一個三十平米左右的客廳，裝修的偏暗色調，讓人有種沉穩的感覺。客廳的右側兩三步遠就是一間書房，書房門半掩着。小保姆敲了敲門就聽裡面傳來了一聲請進。
“王處長你好，我是繡城城商行籌備組的小馬，這些天爲了我們城商行的事情，給您添麻煩了。”
王處長從書桌後面擡起頭來，微微皺了皺眉道：“都是爲了工作，何必要帶什麼禮物？好了，先把東西放下，等一會兒走的時候再帶上。”
“您看也沒什麼特殊的，是一點我們繡城的特產。用蝦油醃製的小菜。就是給您嚐點新鮮，不值倆錢也……”
“嗯。”王處長搖了搖頭，指着自己書桌前的藤椅說道：“好了，坐下吧。你們繡城城商行的事情。現在看來是有些棘手啊！”
馬兆民輕輕的在王處長對面坐了下來，嘆了口氣說道：“我就跟王處長說實話吧，我們籌委會籌備組十多個人都在奉天住了半個月了。究竟哪裡不行，您能不能給指點一下？”
馬兆民倒不是心疼錢。他們籌備組十多個人住了八間屋子，一天一千多塊錢的房錢而已。誰還拿不出來了？但到了這個節骨眼上，眼看着江大橋就要調任奉天做市長，後面是他馬博彥上位還是何夕上位，自然就進入了爭奪的白熱化階段。
馬博彥這兩年主管城建、財政和統計部門，結果城商行改制就爆出了幾個億的窟窿，城建上面又多數都是江大橋親自抓的政績，他手裡的底牌真的不算多。
但是反觀何夕這兩年的發展卻一步一個腳印，從商業廳下來的何夕要關係有關係，要水平有水平。繡城自身經濟發展快速，工業自然不會落下太多。有泛翰集團從中聯絡，這兩年不少企業都在繡城開設了工廠。再加上泛翰集團自身的關聯企業和上下游供應鏈，工業總產值即使受到下崗的影響，也獲得了很大幅度的上升。
這樣的政績擺在上面，馬博彥也真的是壓力山大。
只有在城商行改制這件事情上籠絡住了下面，馬博彥纔好在羣衆基礎這一塊上努力。如果在江大橋走之前這事兒還沒定下來，說不得市長的位置就要落到了泛翰集團支持的何夕頭上。
“哪裡不行，我們也是在不斷的探索嘛。改革是什麼，就是摸着石頭過河，總歸是要一次次的去試驗。”
王處長見到馬兆民那憋的好些一朵菊花似的臉，輕笑了一下說道：“泛翰集團在美國最近有一筆交易，不知道小馬你聽說過沒有？”
“美國交易？”馬兆民雙目無神的搖了搖頭，說道：“美國那麼遠，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王處長，他泛翰集團在國外再有錢，恐怕也不會拿回國內來吧？說不定，人家周碩過兩年就成了美國人呢……”
要按照馬兆民的想法，自己有了泛翰集團這麼大的事業，還不妥妥的移民美國？在中國有什麼好的，整體提心吊膽，還要給王處長這種人賠笑臉。家裡馬博彥雖然錢有的是，平常卻根本不敢顯露出來。如果去了美國，應該就能明目張膽的花天酒地了吧？聽說美國可以隨便買槍，甚至有的州還能一夫多妻。
“你們啊！”王處長失望的搖了搖頭，說道：“不要總是低頭幹活，也要擡頭看路嘛！泛翰集團出售了手裡網景公司的股票，獲得了20億美元的現金和美國在線公司2000萬股股票，總價值超過了25億美元。這是咱們中國人，在美國最大的單筆股票交易了。當然這不是重點，重要的是這20億美元裡，泛翰集團已經準備拿出13億美元用於在國內投資。”
王處長其實話不用點透，這半個月他也無數次的暗示了這個意思，只不過馬兆民腦袋裡全是要報復周碩的想法，當然不會考慮這種事情。
如今聽說泛翰集團竟然準備拿回13億用於對國內的投資，心中算了一下匯率，嚇的幾乎從凳子上跳起來！111.8億人民幣這是什麼概念？他爹的陽光集團買上50次都還有剩，這周碩竟然真的這麼有錢！
他有這麼多錢不去美國花天酒地，把錢挪回國內來幹嘛？腦袋有包嗎？馬兆民完全想不通，周碩是怎麼個思路。
“就算如此，泛翰集團再有錢也還是私企，私企怎麼能跟國家比較。銀行這種事情，私人插手進來如果他有什麼歹意怎麼辦？”
“能有什麼歹意？好了，我看你們繡城城商行籌委會真的都是一羣榆木腦袋，有些事情我就直說了吧。”王處長嘆了一口氣，說道：“13億美元不是一筆小數目，但它同樣不是國家外匯貿易的收入，沒有必須迴流國內的規定。這筆錢是放在人行的賬戶上，還是外匯管理局收入國庫補發相應的人民幣，這裡面的差異很大。”
“現在的問題是，泛翰集團提出來，如果外匯管理局想插手這筆錢，就必須把補發的人民幣放款給繡城城商行。但這個城商行，必須有泛翰集團的股份。現在你明白了，爲什麼方案過不去了嗎？只要你們的方案裡沒有泛翰集團的股份，這個方案就絕不可能在我們人行審覈通過。”
“這怎麼行！”馬兆民憤怒的站起身來，大聲說道：“人行只是上級審覈單位，沒有業務指導權力，憑什麼干涉我們城商行籌委會的選擇！”
“你們，你們這是以權謀私！是挖社會主義牆角！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收了他們泛翰集團的錢！”
“呃，王處長，我不是這個意思！”馬兆民嘴上痛快了一下，立刻就醒悟了自己竟然說了什麼，慌里慌張的解釋道：“對不起，王處長您看我這張嘴，您千萬別和我一般見識……”
說着馬兆民還真的往自己嘴上打了兩巴掌，賠笑道：“王處長您大人有大量……”
“好了，不用再說了。”王處長黑着臉，擺了擺手說道：“你就說說你們籌備組的意思吧，究竟這個方案還能不能改？”
“這——”馬兆民神情變換，想到馬博彥臨來之前的囑咐。知道一旦城商行改制加入了泛翰集團的股份，那自家大伯在競爭中是絕對比不過何夕的，到時候市長位置恐怕就要拱手讓人。
“對不起王處長，我們繡城城商行籌委會早就研究過這個問題，城商行改制絕不適合引入泛翰集團這樣的私人資本。”
“好了，那你走吧。”王處長皺了皺眉，揮揮手就要把馬兆民趕走。
“王處長，您再考慮一下我們現在的方案吧。”馬兆民將帶來的禮物推到他的面前，說道：“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您一會兒可以嚐嚐。”
王處長看着馬兆民轉身走出了書房，過不多一會兒外面就傳來了關門的聲音。他檢查了一下馬兆民的禮盒，卻沒有發現賄賂之類的影子。
終究馬兆民不是蠢到了家，知道最後藉着推禮物的機會，把原本在裡面的銀行卡收了回去。
王處長搖了搖頭，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撥打了一個號碼：“喂，小唐嗎？我是你王叔啊。關於繡城城商行的事情，還得麻煩你向你爺爺唐書記反應一下。繡城籌委會那邊，現在看來是打算死硬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