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傢伙！”周碩皺着眉頭，坐在王中陽的辦公室裡抱怨道：“和研究所砍價格一個賽一個的精明，一說到要開發超薄平板玻璃，結果卻個個都成了縮頭烏龜！”
和生產企業與研究所的座談會已經開完了，最終只有南璃和爾潤兩家企業接下了上馬ito生產線的項目。銀晶和綠星兩家都不是以技術稱雄，規模和價格纔是他們擅長的領域。而且他們使用的浮法玻璃生產技術，也不適合用來生產tft-lcd的玻璃基板，平整度和厚度都不能達標。
“南璃還是可以信任的，他們畢竟是國內首屈一指的玻璃生產集團，本身技術實力也算雄厚。”王中陽在一旁勸道：“這幾家玻璃企業都是家大業大，缺了我們一家也不會餓死，當然不會太過重視這個市場。不管怎麼說，南璃和爾潤兩家湊了兩千萬的技術授權金，四家研究所就能繼續研究下一代的技術了。”
“也只好如此。”周碩發了一通脾氣，也知道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只好嘆氣道：“也不要就在他們這幾棵樹上吊死，繼續在國內尋找其他的合作廠商。畢竟有在現階段活的滋潤的，自然也就有希望改變市場的。大型集團不行，就去第二梯隊找，總有敢於冒險的人。”
“時候不早了，我還要回晶龍基地那邊。”
周碩看了看時間，站起身來說道：“京東方這邊的具體運作還要拜託王總你了，有什麼想法放手去做，我相信你的能力。”
“周總放心。我會繼續尋找其他合作者的。”王中陽用力的點了點頭。
周碩從京東方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有些西斜了。夏日的黃昏天空中一片紅雲，絲絲帶着涼意的微風拂過，倒是驅散了不少他身上的疲憊。
產業聯盟這種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要想將研究所和國內的生產企業撮合起來。也不是那麼水到渠成的事情。如果事情真的有那麼簡單，也就不會輪到他來做了。
謝絕了王中陽要派車的提議，周碩想獨自走一走散散心。就在京東方工廠外面的林蔭小路上，緩緩的渡着步。
“周總好興致啊，竟然在這裡散步。”
周碩突然聽到有人叫他，擡頭正看到一輛奧迪從身邊開過。半搖下來的車窗裡探出一張臉。可不正是綠星玻璃的代表？
綠星玻璃的代表從車上跳下來，大方的伸手笑道：“不是見到真人真是不敢相信，周總這麼年輕就取得了這麼大的成就。說起來我們綠星玻璃也是有幾十年歷史的老廠了，還是不能和你們泛翰集團比啊。”
周碩淡淡的和他握了握手，客氣的問道：“看我。開會的時候忘了問，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
“周總叫我小黃就行了，我是綠星玻璃的業務經理。”
黃經理謙恭中透着一股狡黠的機靈，他能坐上綠星玻璃的業務經理位置，自問看人的水平不低。按理說，對方是堂堂泛翰集團的老總，雖然大家不是一個行業的，但畢竟是客戶不是？但只要看到周碩的年齡。他就有些壓不住心裡的那股勁兒。
周碩實在是太年輕了，年輕的讓人妒忌。黃經理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妒忌他的人。但他自覺得自己是有兩把刷子的。泛翰集團這種技術至上的企業，老總大概也是個書呆子吧？能有我這種整體人精堆裡打滾的人精明？對方正在爲平板玻璃的生產廠家着急，我說不定能從他身上撈點好處！
這麼想着，黃經理笑道：“周總，我們綠星玻璃的技術未必不能解決超薄平板玻璃的問題。只是這裡面風險實在太大，貿然投入進去一不小心就要企業傷筋動骨……”
“好了。黃經理還是請說重點吧。”周碩微微皺了皺眉，打斷了他的話。開門見山道。
嘿，果然是個雛。一點耐心都沒有。黃經理心中得意，按他的經驗來說，凡是在生意裡急不可耐問價的，最後多少都要吃虧。這周碩這麼急不可耐，若不宰你一刀不是太冤枉了？
“周總不愧年紀輕輕就創下這麼大事業，果然好氣魄！”黃經理豎着大拇指，先是捧了他一句，接着說道：“五年五千萬無息貸款，這超薄平板玻璃的項目，我們綠星玻璃就答應接下了！”
“五年五千萬？”周碩愣了一下，不禁失笑道：“今年5月國家剛調整過利率五年期貸款的利率是15.12%，五年取整利息也要有貸款額的75%。黃經理這一張嘴，就把三千七百五十萬的利息給抹了，這個數字有點太大了吧？”
“周總這話就不對了，您得換個角度想想不是？”黃經理鼓氣三寸不爛之舌，大言煌煌道：“您要算算超薄平板玻璃的問題解決了，液晶面板的生產就能進行下去。您一年賣出去幾百萬平方米的液晶面板，這是多大的利潤？這五千萬您借給我們綠星玻璃，我們也不是不還了。過幾年原封不動的還給京東方，這啊叫做雙贏！”
黃經理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周碩，心下算着他的小九九。這年代國內正是營銷思想最火爆的時候。以他的經驗來說，在話裡多繞幾個圈子，拽上一兩個高大上的名詞，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穫。這五千萬隻要借到手，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借沒有還啦！
用京東方的貸款研發出自家的技術，還有比這更美的事情麼？過些年，京東方的生產線建立起來了，結果平板玻璃卻只有綠星玻璃一家供貨，借他們倆膽子敢要這筆錢！
周碩對此嗤之以鼻，就算是爲了彌補產業鏈他也不會做出無息貸款這種傻事。現在是1996年，未來五年是中國經濟發展日新月異的五年。他這1996年的五千萬借出去，2001年收回來的五千萬購買力能值現在的三千萬嗎？
這一出一入，不說損失了將近四千萬的利息，還要承擔通貨膨脹的隱性損失。這和白送了五千萬給綠星玻璃，有什麼區別？
周碩輕笑一聲，正色道：“京東方可以投入資金給科研院所，但不會平白提供無息貸款給生產企業。綠星玻璃想拿京東方的貸款？可以，用股份來換吧。”
黃經理嘿嘿笑道：“周總這就太拘泥了，國內最大的幾家玻璃企業，南璃和爾潤接了ito的項目，恐怕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攻關超薄平板玻璃的技術。至於銀晶，上百年的老企業了，卻還在抱着浮法玻璃的技術吃老本，指望他們？”
“說實話吧周總，國內敢接這個項目的也就我們綠星了。”黃經理拍着胸脯，慨然道：“您這錢是給了我們綠星嗎？不是，是投給了國內的液晶產業啊！當咱們中國人造的液晶面板銷往全世界，所有中國人都會記得您的。”
打一棍子給個棗，嘿，我就不信你還不動搖！這周碩年紀輕輕就有這麼多錢，還費心的拉這麼多企業搞什麼液晶產業，圖的不就是個名？幾頂大帽子扣上去，年輕人腦袋一發熱，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周碩看了看黃經理，漠然笑道：“好了，既然黃經理沒有什麼誠意，我想我們也沒有合作的必要了。”
他走出兩步，就聽身後黃經理冷笑道：“周總你可想好，國內除了我們綠星，可是沒有別家能做這個項目的！你今天不同意，明天說不得無息貸款就要變成六千萬六年……”
黃經理見周碩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了腳步，不由得意的笑道：“怎麼樣，周總還是不要自誤的好。”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周碩雖然停了下來，卻沒有回頭。而是招了招手，馬路前方不遠處竟然走過來兩個人。
其中一個禿頭的肥胖中年人，身後跟着一個眉眼間和他有些相似的年輕人，看到周碩相招，急急忙忙的就趕了過來。
“我記得，你們是定州玻璃廠的是吧？”周碩看着自己面前這人，可不就是之前在京東方門口遇到那個定州玻璃廠的人嗎？
“是是，周總我就是定州玻璃廠的廠長，我叫李宏毅，這是我兒子李超凡。”李宏毅四五十歲的樣子，竟然也沒有什麼心理障礙的給周碩點頭哈腰。甚至看他兒子李超凡的樣子，甚至還有一些畏畏縮縮的模樣。
周碩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宏毅的樣子，乾脆道：“我出一千萬入股你定州玻璃廠，佔你們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幹不幹？”
“沒問題，周總說多少，就是多少！”李宏毅不僅不擔心，反而喜出望外，連連點頭道：“別說百分之八十，就是百分之九十九都行啊！”
“好，那就……”
周碩這話還沒說完，竟然就聽李宏毅的兒子李超凡突然站出來，大聲道：“不行，你如果只出一千萬的話，只能佔我們廠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